離開濟南,一路向西,馬車輕快的駛入伊洛盆地,想必在晚飯之前,能夠進入洛陽城。。
這座十三朝古都,封舟已經不記得來過多少次,但每一次來到這裡,都有着不同的感受。
車忽然停了下來,然後傳來了車伕的聲音:“主上,有人找。”
封舟也在他說話的一瞬間,睜開了眼睛,推開了車門,下了車,在馬車的前方,那個黑衣人站在那裡,站得筆直,像是一杆槍。
正是中原一點紅。
看到他的時候,封舟嘴角一笑。
很有一種,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的感覺。
此時的中原一點紅,神態已經大變,
他依舊是一身黑色的緊身服,卻是風塵僕僕,不僅如此,他的臉上滿是汗漬,連那把毒蛇一般的黑鞘劍上,都沾上了土。
他的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但是那雙原本明亮如星的眼中,滿是血絲,充滿了疲憊,但是卻有一絲堅毅。
“紅兄找我何事?”
封舟淡淡的笑道。
一點紅突然一抱拳道:“我想請先生再次賜教。”
“賜教?”
封舟微微沉吟,眼前清光閃動,一點紅已然拔劍出鞘,驟然出劍,劍光一閃,直刺封舟的咽喉。
無論是劍上,還是他身上,都沒有殺氣,但是他的劍,本來就是殺人的劍。
一點紅的每一劍都是絕劍,絕不留情,也絕不留退路。
比之半個月前濟南相遇,一點紅的劍術造詣,竟然更精進了幾分。
他以前是殺人的劍,但現在卻是有進無退的殺人劍。
他一劍刺出,就不容任何人再有選擇的餘地,連他自己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但封舟只是微微一笑,手中已經出現了那把金蛇劍,輕輕一點,便再次點中了刺來的一點。
“叮”
火星一閃,兩柄長劍的劍尖一撞即分。
“再來!”
一點紅大叫道,手腕一振,劍氣森森,帶起的銳利劍風,猶如風馳電掣。
封舟突然發現,單以劍法招式而論,他所用的華山派劍法,竟然感受到了某種壓制,一點紅的劍勢,竟然限制了他劍招中所有可能的變化。
有意思。
“劍法之道,殊途同歸,紅兄的造詣,已然精進了一個層次。”
封舟笑着讚歎道。
“也罷,我讓你施展個夠。”
封舟的金蛇劍,不再進攻,而是擺出一個防守的姿態。
一點紅大喝一聲,運劍如飛,劍光如星羣閃爍,向着四面八方,一氣刺出了一百四十四劍。
殘影如破碎的鏡片般散開,但在封舟眼裡,每一招每一式卻是層次分明,錯落有致,他輕輕一笑,手上連揮,一口氣防了一百四十四劍。
他每一劍都是點出對方的破綻,旋即收回,每一招每一式都層次分明,錯落有致。
待到第一百四十四劍之後,封舟忽然哈哈一笑:“紅兄,你連日趕路,只怕已經力竭,到此爲止了!”
話語當中,金蛇劍忽然一變,一劍徑直刺出,。
“叮。”
兩劍再次接觸。
一點紅手中那把由百鍊精鋼鑄成,毒蛇般的長劍,劍身一下子弓了起來。
一點紅只感覺到,一股子炙熱的真氣,從劍身上傳來,幾乎是一瞬間,自己握劍的手肘部以下,就失去了知覺,然後他的身軀便如沐浴在溫暖陽光下的一樣,透着一股舒爽。
一點紅吐出了一口氣,彷彿連續趕路的疲憊,忽然間消失了一樣。
“多謝賜教,我已經向我的首領說過了,從今日起,我便退出殺手組織,若是先生不嫌,願拜在先生門下,爲一走卒。”
一點紅推金山、倒玉柱,拜在封舟腳下。
封舟笑了。
武學的魅力便在於此,它能讓一個心高氣傲的人,誠心誠意的拜在自己腳下。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短短半個月不見,一點紅的劍法竟然更近一層,顯然這段時間他得到高人的指導。
從他話語中可以看出,這個高人正是殺手組織的老大,薛衣人的弟弟,薛笑人。
面對一點紅的抉擇,薛笑人居然這麼慷慨,果然也不是一般人啊!
封舟想到這裡,看向一點紅,眼中閃過了悟的神色,一點紅雖然是一名殺手,但是心中卻把自己當做一位劍客,當他遇到一位武功造詣遠在自己之上,卻對自己的武功一眼看穿,且有提攜之意的人之時,若是一點紅不知道抓住,那就是天下一號傻瓜了。
“你走出了這一小步,必將是你人生中的一大步。”
封舟的嘴角向上彎起,帶着幾分神棍氣息地說着。
“你骨骼清奇,底子打得很好,但是你手裡的這把劍,煞氣太重,以後不要用了。”
封舟說着,從車上拿出一柄華山派的佩劍道:“以後,你就用這把劍吧。”
一點紅接過長劍,這是一把制式的長劍,不算是什麼神兵利器,卻也是百鍊精鋼所鑄,劍身上淡淡的鋼紋,閃亮的劍刃,似乎在昭示着它的鋒利。一握在手中,一點紅敏銳地覺察到,這柄劍與原先的那柄相比,是少了些什麼,那是血腥氣,是那種不自覺間,閃發的凶煞之氣。
它是兵中君子。
他擡起頭,就看到了封舟的眼,以及其中的笑意。
“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拜師的事可以晚點再說,現在我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封舟呵呵笑道,輕輕地將一點紅扶了起來。
“什麼事?”
“洛陽在望,你我卻在荒郊野外大打出手,出了一身臭汗,所以,現在最重要的便是進城,洗澡!”
……
這地方叫“風華池”,封家商號建在洛陽的公共浴室,價錢並不比單獨的浴池便宜,但泡在熱氣騰騰的大池裡洗澡,卻別有一種情調;一面洗澡,一面還可以享受和朋友聊天的樂趣,所以洛陽一帶的男人們,無論貧富,上午喝過了早茶,下午都喜歡到這泡上一兩個時辰。
浴池裡當然不止他們兩個人,但隔着一層薄薄的水霧,誰也看不清對方的面目,何況到這裡來的人,大多是爲了自己的享受,鬆弛鬆弛自己的神經,誰也不願理會到別人,也不願別人理會自己。
在這種地方,大家都是赤條條的相會,誰也看不出對方的身份,無論是王侯將相,是名士高人,一脫光了,就和販夫走卒全沒有什麼分別了。
在金陵的時候,封舟經常來到這種地方泡澡,有時候是自己來,有時候和其他大老闆一起談生意的時候來這裡,因爲這種地方十分愜意。
只不過一點紅卻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作爲一個殺手,他習慣了孤獨,當然不會習慣於人赤帛相見,這會讓他用一種從陰暗當中忽然被拉到聚光燈下的感覺。
門外突然衝進一個人來。
這人的神情很惶張,彷彿被鬼在追着似的,一衝進來,就“撲通”一聲,跳入水池裡。
水花四濺,濺得一點紅一頭都是。
一點紅沒有說話,只是哼了一聲。
封舟卻笑道:“想不到你快網張三,到澡堂裡也這麼快。”
從外面衝進來的人,正是“快網”張三,這人不但水性高,魚烤得好,而且機警伶俐,能說會道,眼皮雜,交的朋友也多,對朋友當然也很夠義氣。
因此不但楚留香和胡鐵花認識,連封舟也認識他。
只是這廝樣樣都好,只有一樣毛病。
只要一看到好的珍珠,他手就癢了,非想法子弄到手不可,黃金白銀、翡翠瑪瑙,樣樣都打動不了他的心。
他只愛珍珠,就好像老頑童看見好玩的武功,雲中鶴看到了美麗的女孩一樣。
但現在他看到封舟,卻像是比看到珍珠還高興,仰面長長出了口氣,笑道:“救苦救難王菩薩,我張三果然是福大命大,到處遇見貴人。”
封舟笑罵道:“看你沒頭沒腦的,莫非撞見鬼了麼?”
“快網”張三嘆了口氣,苦笑道:“真撞見鬼也許反倒好些,我撞到的實在比鬼還兇。”
封舟皺眉道:“什麼人居然比鬼還兇?”
張三道:“你……”
他剛開口,外面突然傳入了一陣驚吵聲。
只聽一個沙啞的男人聲音道:“姑娘,這地方你來不得的。”
另一人道:“別人來得,憑什麼我就來不得,憑什麼我就來不得?”
聲音又急又快,但卻嬌美清脆,競像是個少女的口音。
那男人着急道:“這是男人洗澡的地方,大姑娘怎麼能進去?”
那少女道:“你說不能進去,我就偏要進去,非進去不可。”
她冷笑了兩聲,語聲又提高了些,道:“臭小偷,你逃到這裡,本姑娘就不敢來了麼?告訴你,你逃到森羅殿,姑娘也要追你見閻羅王。”
一點紅看了一眼張三,低聲道:“倒是一個兇蠻的小姑娘”
他膘了張三一眼,就發現張三的臉已嚇得全無人色,忽然一頭扎進又熱又混的洗澡水裡,竟再也不伸出頭來。
外面越吵越兇,那浴室的掌櫃大叫道:“不能進去,千萬不能……”
話未說完,只聽“拍”的一聲,這人顯見是被重重的摑了一巴掌,打得他連嘴都張不開了。
接着,外面就衝進兩個人來。
赫然競真的是兩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