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女王之花(大章求票)

如果不是審訊人員的打斷,劉細君的傾訴大概要持續到地老天荒,該說她是太天真還是太狡猾呢?

恍如回魂的劉細君不好意思的理了理頭髮,“什麼?園圃的事已經聽夠了?想要聽聽客人的事?我是沒問題啦,但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因爲,家裡很少有沒有客人造訪的日子。雖然客人有時候會一大早來,而父親往往和小媽吃完午餐後出門,一直到很晚都沒有回來;但通常小媽哪裡也不去,只在家裡招待客人。有時有人獨自前來,在我喜歡的露臺喝茶:有時在傍晚時分,客廳裡擠了二十幾個人,一直喧譁到半夜。老實說,小媽不讓我和父親的狐朋狗友見面。爲什麼?嗯,我也搞不清楚。這種事,我覺得你們自己去想就好了。

況且,我一點也不喜歡那些人。那些人經常都是新面孔,但也有少數幾個老面孔常常出現。大部分的人都很年輕,臉蛋很漂亮,或是體格很健壯,或是聲音很好聽,說話很動聽,反正都會有一些優點,但也會有一些根本不知道到底有什麼優點的人。有一個面色凝重的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經常獨自前來,當大批客人涌入時,立刻不見他的蹤影。他曾經站在園圃看着二樓的窗戶,和我四目相接。雖然我慌忙地躲到窗簾後面,但那個人還是一直看着我。他好像小偷一樣,一直在園圃裹徘徊,四處探頭張望着。

我覺得那個人的舉止很奇怪,長得也很不好看。所以,我儘可能不去想,也不去看那些人。我既不喜歡那些人,也不喜歡和那些人在一起時的小媽。但梅姨告訴我那些客人要怎麼稱呼——她說那些人雖然打着和父親生意往來的旗號,卻都是小媽的"崇拜者"。”

劉細君羞赧的笑笑:“我小時候可是個野孩子,追着哥哥的屁股,到處下河跳窗、奔跑打鬧、和男孩子一樣皮實,反正那時候人心雖然浮躁,倒也沒什麼壞心。我經常惹是生非,還是小媽帶着我去賠禮道歉,攔着父親不要打我,雖然後果從打屁股變成了禁足,但我更愛小媽了,可是……一聲媽媽,怎麼也叫不出口,”她懊悔的嘆了口氣。

“這時候,我才體會到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情況有多可惜。還是說回那個男人吧,記得調皮的我從掉落在園圃地上的樹枝中找到一根分叉的樹枝,折成適當的長度,裝上揹着小媽請人代買的鬆緊帶,自己做了一把彈弓。因爲那條鬆緊帶很有力道,若是看到貓盯着在池塘裡戲水的麻雀,只要一發子彈就可以把它打跑。但梅姨說太危險,生氣地把彈弓沒收了。

想必小媽也不會喜歡這種鬼鬼祟祟的人。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那個人都沒有出現。他讓我覺得渾身毛毛的,所以,我也鬆了一口氣。但不知道爲什麼,那個毫無顧忌地看着我的臉,久久都無法從我的腦海中散去。因爲,我覺得好像在其他地方看過這個人,總覺得好像是畫中人盯着我看一樣。可能是這個人長得很像某人吧。

或者,我在更小的時候,會和這個人說過話。可能他趁小媽不在的時候來到家裡,上了二樓,和孤獨寂寞的我說過話。對,而且不止一次。他有時候會送我連環畫比如《一隻繡花鞋》、《丁丁歷險記》什麼的,也會帶玩具給我。”

野孩子啊,也只有這種土豪纔對能夠自由玩耍的大房子習以爲常吧。我嘆了口氣,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可是住在低矮的自建房裡面,直到落實政策纔回城。之後……我必須老實說,我的孩提時代並沒有什麼有趣的回憶。大概是因爲我不喜歡打針吃藥吧。我不知道以前或是現在,是不是有許多像我一樣的小孩子,但至少我是這樣。而且,我更不喜歡自己生活的環境,總是伴隨着白大褂和消毒水的氣味。如果不是有姐姐鼓勵着我,我早就離家出走了。

審訊室裡,於祖佳正在忙着低頭紀錄,雖然年深日久,但看起來是條新線索,他補充問着:“劉小姐,你還記得這個人的名字嗎?還有其他來客的名字身份?”

劉細君偏頭想了想,抱歉的說:“很遺憾,那時候我還太小。而且我只有和父親的狐朋狗友打過一次正式的招呼。記得我被梳成麻花波浪頭,上綁着紅色的絲帶,身穿深藍色衫裙、粉色圍裙—我一身煥然一新的裝扮,跟着梅姨來到客廳。梅姨看着穿戴整齊的我,稱讚說"哇,好可愛",但我覺得披在臉上的頭髮和會纏住腳的裙子都很不舒服。我一直擔心這樣的裝扮下樓梯會摔得人仰馬翻,好不容易來到客廳,又覺得那些客人打量我的眼神很可怕。

梅姨告訴我,那些人有的是文藝青年,有的是販夫走卒,更多的是家道中落的紈絝子弟,但他們現在都是小媽的"崇拜者"。"崇拜"比喜歡更偉大,他們奉獻給小媽的是一種純潔、不求回報的愛,就像古代騎士奉獻給貴婦的一般。每天來家裡的那些男人,都在競爭誰是"崇拜者"第一名。我根本不相信有這種事,這種情節只有在小說中才會發生。沒錯,不管是在小說還是古代,其實都沒有真實地發生過。這不就是一般的動物求偶嗎?

所以,那些客人也只是爲了爭奪小媽而已。那天在客廳圍繞在我身邊的男人,看我的眼神彷彿是在鑑定店裡的商品一樣。對這些人來說,小媽纔是他們的目標,我根本是個拖油瓶,他們看我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我是隻稀有動物。這時,小媽走了下來。小媽的房間有一個鐵花扶手的旋轉樓梯可以通往客廳,小媽梳妝完畢,就會緩緩地從那個樓梯走下來,好像出現在舞臺上的女主角一樣。

門房大廳的壁爐上方放了一個大時鐘,四周是黑色中透出紅色斑點的石頭。飯廳的壁爐上貼着花卉圖案的磁磚,好漂亮。寬敞客廳裡的壁爐最豪華,四周用粉色大理石砌成,上面還有希臘神殿一般的浮雕。壁爐大得像個洞穴,我可以站着走進去大冒險。其他房間也都有壁爐,但裝飾都不一樣。

起居室在我們吃飯用的小飯廳對面,平常很少用到,雖然沒有露臺,但在靠園圃的地方有一個很大的窗戶。小媽的起居室是個黑色、簡樸的房間,有一個黑色鑄鐵花的壁爐,壁爐上有一面大鏡子。每個壁爐都很深,只要堆起圓圓的木柴,點上火,即使在飄雪的寒冬,寬敞的房間也會立刻變得很溫暖。

木柴在紅色火焰包圍下燃燒的樣子好美,有時候會迸出金色的火星,發出"啪、啪"的聲音。當木柴燒成灰燼塌陷時,會發出像嘆息般的聲音。萬一不小心絆倒的話,後果一定不堪設想,所以,只要看到房間的壁爐生火,我就會遠遠地看着。既讓人害怕,又漂亮無比的壁爐和取暖器不同,持續燒了一晚,會留下很多灰燼,清掃起來很麻煩。但梅姨他們已經習慣了,我從來沒有看過長毛地毯上掉落過任何灰燼。

那次好像是春天,因爲小媽穿着黑色的家居服,裙襬上散着許多粉色桃花圖案。小媽的家居服拖着長長的袖子,配着凸星花紋的鮮紅襯領和金欄錦的腰帶,家居服沒有在胸前摺疊,因而拖出長長的裙襬,露出淺桃色的襯裙。小媽的手上拿着綴滿桃花的樹枝,光着腳,一步一步地緩緩而下。腳趾的指甲染成了紅色,彷彿花瓣片片。她整個人如同從壁爐的火焰中走來的精靈。

父親的狐朋狗友"哇~"地響起一陣潮水般的歡呼聲,紛紛擁向小媽。沒有人理會我的存在,我立刻就被遺忘了。我對此毫無異議,本來我就討厭被當作稀有動物,所以,這反而讓我鬆了一口氣,但父親的狐朋狗友如同逐臭之夫一樣遮住了小媽,我完全看不到她,讓我覺得很難過。小媽——我在心裡叫着。我不敢大聲叫,因爲太丟臉了。小媽,我在這裡。因爲小媽在這裡,所以我纔會來這裡。拜託小媽說句話吧,趁我還在這裡的時候看看我,對我笑一笑。

但小媽沒有對我說一句話,只吩咐梅姨:"帶她上樓,讓她睡覺吧。"小媽甚至沒有擡頭看我一眼就轉過身去,她的背影——烏黑油亮的頭髮挽了個髻,插着珍珠的髮飾,修長的脖子消失在低垂的衣領中——至今仍然深深地烙在我的眼中。我想,一定是因爲我太丟人現眼,讓小媽覺得很不高興。如果可以放聲大哭的話該有多好,但我實在太難過了,一點兒都哭不出來。從此以後,我下定決心,如果小媽沒有吩咐,我也絕不會再出現在客人面前。

我討厭那些油頭粉面的客人,討厭卑躬屈膝的父親,討厭漫不經心的小媽……被關在房間裡,左思右想,想來想去,我的頭都昏了。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很討厭,於是乾脆鑽進被子。最好可以一覺睡去,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晨。睜開雙眼,客人已經走了,是一個可以和小媽獨處的日子。

小媽走進房間,輕輕拍着棉被說:"如果你要起牀的話,叫梅姨幫你穿衣服。"可我在鬧彆扭,什麼都沒有說,心裡希望小媽可以稍微陪我一下。

但事實卻無法如願,小媽直接下去一樓,不久,梅姨就叫我起牀,根本不管我願不願意。梅姨好像很忙的樣子,一直催促我動作快一點,聽說下午又會有一批客人上門。

梅姨又要我穿上之前穿的那套洋娃娃一般的衫裙配圍裙,還有絲帶。那套裝扮穿起來頭重腳輕的,走路時還會勾住腳,我很不喜歡,所以我告訴她不想穿,反正我又不下去,我纔不要穿這種衣服,就穿平時的衣服就好了。梅姨擡起尖尖的下巴,用威脅的語氣對我說:

"是嗎?這可是你父親交代的,如果你不聽話,你父親會生氣。你可能覺得無所謂,但我可就傷腦筋了。聽得懂嗎?小姐。"

我討厭梅姨。梅姨長得像狐狸,經常揹着小媽欺負我。在幫我洗澡時,她都會對着我冷笑,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雖然我不像小媽那麼美麗,但和小媽比起來,梅姨也醜得要命,憑什麼嘲笑我?

我還知道其他的事。梅姨在幫小媽打掃化妝室時,會擅自噴小媽的香水、擦小媽的口紅。不止這樣,她還把小媽放在梳妝檯上的漂亮手帕和戒指放進自己的口袋。

我曾經告訴梅姨,也向小媽提起過。但有父親撐腰,梅姨非但沒有被解僱,還照樣偷偷地,不,有時候在我面前也若無其事地碰小媽的東西,偷一些小東西。

而且,梅姨也曾經單獨和客人待在園圃裡。我從二樓的窗戶看到他們在花樹前面偷偷地臉貼着臉。我從鏡子裡看園圃時發現了,然後,就躲在窗簾後面看他們。他們到底在那裡幹什麼?難道梅姨想要取代小媽,把這個家佔爲已有嗎?

我記得《馬蘭花》裡面,壞心眼的老貓勾結野女人背叛女主人,霸佔女主人的房子和財產。我以前就看過許多這種連環畫故事。但如果梅姨真的這麼想,代表她比我這個小孩子更天真。我早就知道,即使小孩子很聰明,大人很愚蠢,而且大人比較厲害。這是不變的規律。但小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成人。像我這樣聰明的小孩子,即使長大以後,也不會變愚蠢。那時候,我就會比梅姨更厲害,就輪到我好好教訓這個壞梅姨。在這之前,我要不動聲色,以免打草驚蛇。

幫我穿好衣服後,梅姨一溜煙地跑了出去。父親的狐朋狗友好像已經陸續抵達。走進小媽的化妝室,靠近通往客廳的旋轉梯時,可以隱約聽到客人在客廳的談話聲。只有男人的聲音,小媽不在那裡。

小媽到底在哪裡?是在起居室嗎?可能讓其他客人在客廳裡等,自己在那裡和補妝吧。我也搞不清楚。

我坐在旋轉梯的樓梯口旁,把手肘架在膝蓋上,我覺得有太多的事都搞不清楚。因爲,小媽什麼都不告訴我。爲什麼今天她要我穿這件衣服?如果是穿平時的衣服,我自己就可以穿,也不需要看到討厭的梅姨。是不是有什麼特肘的意義?難道是今天會發生什麼非要我下去不可的事?

"梅姨,快來幫壁爐點火吧,今天冷死了。"

下面有人大聲叫着。

"對不起。今年已經收起來了。"

梅姨回答道。豎起耳朵,還可以聽到手推車嘎吱嘎吱的聲音,以及湯匙碰餐盤時的叮噹聲。可能在端茶給客人吧。

"什麼收起來了,壁爐不就在那裡嗎?只要把屏風拿開,搬一些木柴過來,點上火不就好了嗎?一

"沙塵暴來之前,一定要關上煙囪。"

"但其他房間不是還在使用壁爐嗎?我剛纔看到煙囪在冒煙。"

我沒有聽到回答的聲音。手推車又推走了。可能梅姨什麼也沒說就走開了。平時都是梅姨出去接待客人的,雖然我根本不關心梅姨到底跑去哪裡了,但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呿,這個梅姨真不客氣!"

又是剛纔那個人的聲音。

"爲什麼不找一個漂亮一點、態度和藹一點的下人,這算什麼態度嘛!"

"你在胡說些什麼。不管剛纔的老嬤嬤有多過分,她可是劉震撼家的老人。從劉震撼還是嬰兒的時候就是她兒子的奶兄弟。"

另外一個人回答說。

"比起平時那種*十足的小保姆,這種人不是更忠心耿耿嗎?"

"我纔沒你那麼變態。我還是喜歡被漂亮女人侍候。"

"老嬤嬤也是女人啊。"

"應該說,以前是女人。"

四周響起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顯然客廳裡有很多人。

"紅色公主殿下還在打扮嗎?"

稱梅姨爲"奶媽大人"的聲音不知道在問誰,離樓梯很遠的地方,有一個聲音回道說:

"不,好像是在其他房間和人密談。"

"喂,喂,這可不太妙喔。"

"和誰在一起?"

我沒有聽到他們說的名字。但我可以感受到下面傳來一陣喧譁,有如一陣強風吹過。

"那傢伙——。"

"他怎麼還不死心。"

"越是這種人,越是糾纏不清。"

"不,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那是怎樣?"

"今天好像是公主殿下自己邀他的。"

"是死灰復燃嗎?"

"喂,開什麼玩笑!"

"對啊,怎麼可以這樣。"

"那傢伙不是早就結婚了嗎?"

"可能是我們的公主殿下割捨不下吧。"

"只是逗逗他而已吧?"

"真是殘酷。"

"真是個厲害的女人。"

"不愧是花魁。"

"不許你侮辱她!"

客廳傳來爭吵的騷動。但我已經聽不下去了。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根本無法繼續平靜地坐在那裡。小媽今天的行爲太不尋常了。不知道小媽會不會出什麼事。

之後——我看見平常野小子一樣的哥哥被打扮的煥然一新,彆彆扭扭的走了出來。

於是,之後,在人前拋頭露面的變成了我的哥哥劉耀勇,而只要家裡有客人,無論白天或晚上,我都會在二樓吃飯。雖然二樓也有伸向園圃的露臺,但客人走出園圃時會看到,所以,那裡也是禁區。當我把所有的書都看完,覺得非常無聊時,就會把窗戶打開一條縫,拿着小鏡子站在窗前。從鏡子中眺望窗戶下的園圃。熟悉的園圃映照在鏡子中,又是一番新鮮的景色。只要有人走出園圃,我可以立刻躲起來。

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我家很大,但我在二樓的房間裡,還是可以聽到下面客人的交談和動靜。雖然我既害怕又厭惡在客人面前露臉,但一個人躲在樓上卻寂寞得要死,想到小媽很可能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就忍不住淚如雨下。只有梅姨來我房間時,我纔會暫時不感到孤單。當成羣的客人造訪時,會特別僱人在廚房做菜,那時梅姨要在一旁幫忙,只有梅姨能陪我。但梅姨說話很嘮叨還帶着口音,有時候根本聽不懂,所以還是很無聊。但我至今仍然記得梅姨說過的某些話。沒錯,她會說過。但好像並不是對我說,而像是在自言自語。"真是報應啊,報應。"

"什麼?什麼意思?"我問道。當時,梅姨一副恍神的樣子,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我突然心跳加快,抓着梅姨工作服的衣袖,一再追問"到底是誰會遭到報應?"令人驚訝的是,梅姨仍然滿臉恍神地說:"是朱琦。"

梅姨稱小媽爲朱琦。作爲從父親還是個小孩子開始,梅姨就服侍他到現在的老人,家裡只有她有這個資格。父親總是在忙,家裡的裡裡外外,小媽所有的事都是梅姨幫她打點的。每天早晨,從端茶到牀邊、幫小媽梳頭,選當天穿的衣服到睡前的沐浴,都由梅姨一手包辦。當然梅姨總是畢恭畢敬,至今爲止,我從來沒有聽過梅姨數落過小媽。

"梅姨,爲什麼你要這麼說?"我又追問道。梅姨從滿是皺紋的嘴裡吐出一句話。

"你爸爸當初不應該和朱琦結婚的。現在都說不像是舊社會講究門當戶對,可是他們畢竟不是一路人……而且,她太逞強了。再怎麼留戀那衆星捧月般的日子,也不能像這樣每天邀一堆男人來家裡鬧到深更半夜,真是太不檢點了。簡直就像花魁一樣。"

事後回想起來,我甚至搞不清梅姨是否說過小媽是"花魁"。但我很清楚地聽到這兩個字。我知道什麼是"花魁",應該是從書裡看到的,而且,好像也聽過某個客人私下裡抽菸的時候這麼說小媽。"爲什麼小媽是花魁?"

聽到我這麼問,梅姨終於看着我,然後,突然張大眼睛,露出滿臉的驚訝。在此之前,她好像是張着眼睛在睡覺。花魁?什麼花魁?梅姨大聲地問道。剛纔是你自己說小媽是花魁的,而且,那些"崇拜者"也說,那個女人是花魁,我的話還沒說完,梅姨就舉手打我的屁股。雖然那時候我還很小,但還是覺得梅姨不能這樣不分青紅皁白地打人。

"怎麼可以說這種話,至少你不應該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梅姨一邊打我,一邊帶着哭腔不斷重複着。我的內心很複雜,明明是自己捱打,卻感覺好像做了什麼對不起梅姨的事。我唯一知道的是,"花魁"好像不是一句好話。那些"崇拜者"果然不是真的"崇拜"小媽。而且,連梅姨也或多或少認同這一點。我很努力想要探梅姨的口風,因爲我想知道,梅姨明明表現得不可能討厭小媽的,爲什麼會說這種話。但梅姨反而不怎麼來陪我了,於是,我有了更多的時間思考。

當小媽招待客人時,我總是孤獨一人。有這種困擾的小孩子該怎麼辦?對我而言,唯一的方法就是看書,逃進書的世界裡。也就是逃避,逃進小說或連環畫裡。雖然客廳裡有憑着路子弄來的電視,卡通黑貓警長也開始播放了,但這臺電視劇當時還是個稀罕物,我們家規定小孩子不能隨便碰電視的開關。只有書纔可以想看就看。二樓的一間房間裡有好多書,好多還帶着圖書館的標記,現在想來大約是破四舊時候搶救下來的吧!

我可以隨心所欲地看所有的書。雖然我只學過漢語拼音,但以前的連環畫上都有注音,所以我也可以看得懂。即使不太能理解某些話的意思,但只要一直看下去,就會慢慢了解。之後,我也漸漸學會看漢字的書。只有埋頭於書的世界時,我才能暫時拋開"自己只是個平凡的孩子"的想法。即使不被關注,或是被父親罵掉了眼淚,或是上小學回家的路上綁着的大狗很可怕,都變得無所謂了。

我甚至會幻想"自己到了某個地方",或是"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做白日夢的習慣就是那時候養成的吧!很可惜,我生活的世界既不是《睡美人》的魔法森林,也不是蜀地的沙漠,既不是火星,更不是法國的皇宮。我只是個平凡無奇的小孩子,不擅長運動的小個子女孩,會一天一天長大,變成大人,再慢慢變老,變成老太婆,離開人世——忽然從夢中驚醒時,往往讓我很受打擊。其實,我並不是愛鑽牛角尖的人,不會一直爲這種哲學式的問題煩惱太久,很快會再度回到幻想的世界。因爲,那樣有趣多了。我喜歡的小說是《三個火槍手》、《火星公主》和《天方夜譚》,最愛看的是電視劇《奪寶奇兵》三部曲,長大以後想要成爲考古學家”。

唉呀!考古學家啊?我浮想聯翩,說起來小學時,聽說三星堆的女屍和金縷玉衣會從蜀地送至全國巡迴展出,當時,我也真的好着迷。於是我看了許多考古的故事,之後甚至試着以古代蜀地爲舞臺寫歷史小說,但寫到一半實在寫不下去了,只好放棄。我原本想要成爲考古學家,爲什麼最後卻變成了靈異小說寫手?現在回想起來,的確還滿奇怪的。

但對於當時我這個愛幻想的小孩而言,並不知道怎樣才能成爲考古學家。正如儘管我很愛看書,但我並沒有因此就"想成爲小說寫手"。我還有其他的夢想。例如,當個演員。但這只是不切實際的空想,不能面對現實的人根本就不能從事這種行業。正如雖然那時候千奇百怪的地攤文學上連載的考古故事讓我非常向往,但我從沒想過得對抗蜀地的酷暑、疾病和蟲子,也沒有想剄得僱用當地人,和政府交涉等考古學家實際的工作,只是一味地沉溺於古代的浪漫情懷當中。唉呀唉呀,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一不小心真的成爲考古學家,可真的是一發不可收拾了。我好像很容易嚮往不適合自己的工作呢。

我之所以現在會成爲小說寫手,有很大的部分是因緣際會。但如果說是"命運",而不是"因緣際會",感覺就炫多了。但太炫會讓我不太好意思,所以,還是說"因緣際會"好了。記得是到小學六年級時,我讀了童話大王連載的《皮皮魯和魯西西》。如果我更小一點讀到這本書的話,我搞不好會整天忙着在家裡翻箱倒櫃、打開所有衣櫃的門。幸好,那時候我已經大到不會將故事的世界和現實混爲一談了。雖然打開衣櫃的門,另一端並不會出現地球中心,打開午餐肉罐頭,也不會孵化出超級小人……但只要打開書的封面,就可以進入魔方大廈。我們雖然無法擺脫生活需要錢、每天不吃飯就會肚子餓、小孩子一定會變成大人、小孩子不聽大人的話就會捱罵的世界,但只要一打開書的這扇門,就一定可以來到像魔方大廈般的冒險世界。

劉細君還在娓娓道來:“先不談這些。現在回想起來,我以前整天都在看書。我反而不喜歡去外面玩。也就是說,宅女。其實,我現在也還是不喜歡和陌生人見面,也不喜歡打電話和網絡聊天,好在我已經有了當一輩子米蟲的物質基礎。”

那時候看書的閒暇,我也開始思考梅姨說的話到底有什麼含意,當然也包括她沒說出口的話。既然我問她,她也不肯告訴我,我就只能靠自己尋找答案。我雖然沒有小媽漂亮,但以小孩子的標準來說,我的頭腦應該算是很聰明的。其實,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意識到這一點。小媽是我的小媽。但爸爸和小媽要生小孩的話,我一定得有弟弟妹妹。至今爲止,我從來沒有問過"弟弟妹妹在哪裡?"因爲我覺得好像不應該問這種問題。

梅姨說過:"你爸爸當初不應該和朱琦結婚的。"爲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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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細君眼睛紅紅的,“我的媽媽,我已經記不得她的音容笑貌,她爲什麼不要我了?即使再怎麼神奇,男人也不可能自己生小孩。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可以離婚,我想起幾個和我不對付的小孩子向我吐唾沫的時候,罵我是‘野種’,爲什麼?難道爸爸和媽從來沒有結過婚,而且沒有結婚就生下了我。所以,家裡纔沒有媽媽。

媽媽是不是死了?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家裡應該會放媽媽的照片。家裡起居室放着我的祖父、祖母,也就是爸爸父母的照片。過道上有一整排軍功章和獎狀,卻沒有"媽媽"的影像。不僅沒有照片,甚至他們交談的時候,連我都不會聽過這個人的名字,也不會聽過有這號人物的存在。父親的身上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就像是橡皮擦擦掉了寫錯的字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媽媽,到底是爲什麼丟下我?對於這個問題,無論我再怎麼絞盡腦汁,還是百思不得其解。在童話故事中,經常可以看到相愛的男女、王子和公主過着幸福的日子,沒人告訴小孩子他們過了一陣子,就會變心、分手,所以,就算一方拋棄了另一方也沒什麼大不了。所以,事實也應該是這樣。我媽媽人並沒有死,但拒絕和父親長相廝守。”

於祖佳嘆了口氣,遞了一張紙巾過去,劉細君抽咽着道謝:“當然,我明白這一點,是很久以後的事情,當然,梅姨是從舊社會過來的老派人,對門第的看法根深蒂固,梅姨的意思是——如果愛上了一個男人,即使身份懸殊,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是無可奈何的事,雖然舊情難忘,但也應該和那個男人結婚;而像小媽這樣不專情,又讓那麼多男人進出家門就是花魁。

但小媽是新潮女性,梅姨再怎麼旁敲側擊的說,小媽都聽不進去。於是,梅姨便不經意地在我的面前吐露了壓抑在內心的話。我開始思考,我到底該支持梅姨還是支持小媽。如果問我喜歡誰,我根本不需要考慮。雖然我不討厭梅姨,但再怎麼樣,她也無法取代小媽的位置。而且後來從梅姨的話裡我還發現一個事實,小媽明明可以生孩子的,卻選擇不生孩子。對於一個女人,總是一個很大的犧牲,是爲了哥哥和我嗎?我不知道。我自私的想,即使梅姨再怎麼期待家裡添丁進口,如果小媽真的那麼做,就等於背叛了我。因爲,小媽就是這麼教育我長大的。

但說句心底話,我也很討厭另一面的小媽,因爲她對那些經常來家裡霸佔小媽的"崇拜者"太好。我經常在想,如果有什麼方法可以讓這些人永遠不會出現該有多好。爲什麼?因爲臭男人都很臭。菸草、髮油的味道,或是在濃烈香水掩飾下油膩膩的體臭都讓人受不了。即使小媽同意我到一樓去,即使那些人不會像上次那樣上下打量我,我也不想去那種地方。更因爲小媽在男人面前時簡直判若兩人。不僅妝化得特別濃豔,有時還戴着閃亮的大耳環,有時在家居服的領子下露出鮮紅的珊瑚項鍊。雖然這樣的小媽也很美,但好像不再是我認識的小媽。

此外和父親在家時候的壓抑不同,小媽的聲音也變得十分高亢,並且笑聲不斷,但那種笑聲跟和我在一起時的笑聲完全不同,讓人覺得很討厭。就像把糖水放在太陽下曬一樣,讓人感覺黏黏的。如果花魁就是那種樣子,那麼我討厭花魁。所謂"報應"、"*",應該就是指這些吧。如果像梅姨所說,父親和小媽的婚姻是個錯誤,那麼小媽和其中的一個人,或者不是那些人中的某一個,而是和別的男人結婚,然後那個人又來我家和我們一起生活的話,會不會好一點?

不,即使"崇拜者"從此不再上門,我也絕對不希望那樣,那比父親的狐朋狗友每天絡繹不絕地上門,更加、更加令人討厭。或許,父親結交的狐朋狗友之所以上門,就是下意識的期待他們其中的一個能夠獲得小媽的青睞。尤其是那些單獨上門,帶着小媽外出:或是從白天一直耗到深夜的人,經常帶來放滿桌子的玫瑰花束,或是裝在天鵝絨小盒子裡的珠寶。在小媽面前堆砌出像糖漿般甜言蜜語的人,一定抱着這樣的期待。

但是,小媽絕對不會被禮物或是有口無心的話打動。那些像假花一樣的花束立刻被丟進了垃圾筒,珠寶也當場送給了梅姨或她的侄女。如果說父親是爲了生意、爲了批文委曲求全,過後在家裡發火摔東西,那小媽則不愛任何人。就像我們經常會在大廳放繪畫或雕刻做爲擺設一樣,小媽只是覺得孔雀開屏般的男人很賞心悅目;讓那些曾經出身鐘鳴鼎食之家的人說一些好聽的恭維話,就好像邀請音樂家來演奏一樣。只有抱着這樣的想法才能讓我忍受那些男人,因爲我知道,小媽只愛我父親一個人。

但有時候我也在恐慌。如果小媽新的鐘愛的男人出現在這裡,和小媽結婚,住進這個家裡,我和哥哥怎麼辦?父親會帶我們走嗎?如果法院判決夫妻離婚,孩子一人一個的話,留在小媽身邊的我要用什麼理由接受這個人?我爲什麼要叫他爸爸?我纔不要呢!即使小媽要求我這麼做,即使他像我的親生父親一樣愛我,我也絕對不要。除了小媽,我誰都不需要。

看《海的女兒》的時候,我想過,當小美人魚知道王子愛公主勝於自己時,是否曾經想要殺死背叛自己的王子呢?但如果是我,一定對小媽下不了手。即使真的發生那種事,我還是比任何人都愛小媽。在某天,我鼓起勇氣問了小媽。

"小媽,您會不會和哪個客人結婚,離開我們呢?"

那是在春天的時候。

園圃的垂枝桃已經綻滿了枝頭。

天氣晴朗,卻是個有着濃濃寒意的早晨。

小媽一臉驚訝,擡起頭來看着我。那一天,小媽很早就起牀,因爲前一天晚上,我在小媽的腿上睡着了,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小媽的牀上。當我醒來時,小媽已經起牀了,我聽到小媽在隔壁房間吩咐梅姨,要她在起居室的壁爐里加一些木柴。

"壁爐底有沒有清乾淨?"

"是,已經打掃乾淨了。"

梅姨回答道。

"要不要先點火?"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因爲我在的關係,小媽覺得用壁爐太危險,所以,二樓的房間都用電取暖器取暖,但一樓招待客人的房間就一直用壁爐。

我起來梳洗的時候,看見早上剛沐浴過,身着藍色的蠟染內衣外套着浴袍的小媽,靠在沙發上。小媽的臉色在內衣顏色的反射下,顯得格外蒼白。卸了妝的臉看起來好消瘦、好憔悴。看來,今天也有客人造訪。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小媽違背了約定。但仔細一想,其實小媽昨天並沒有和我約定什麼。只是睡着在小媽懷裡,讓我以爲至少今天一天,我們可以兩個人單獨相處。

我好擔心,然後話就不經過大腦的出口,哎呀,真希望自己剛纔沒有問那樣的問題。

"細君想要有個新爸爸嗎?"

小媽饒有興致地問我。我慌忙用力地搖着頭。

"不是!"

"那爲什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梅姨說……"

說了一半,我才發現自己好像在告密,所以急忙住了嘴,支吾起來。

這時,小媽叫我:"來,過來小媽這裡。"

我在沙發上用力抱緊小媽。好久都沒抱小媽了,小媽的身體好像變小了,我覺得有點納悶。小媽用手指輕輕地梳理着我的頭髮,撫摸着我長長的脖頸,用低沉的聲音說:

"曾經滄海難爲水,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也不會再和任何人結婚。如果想要攀高枝的話,早就在和你父親認識之前就結婚了。但我沒有這麼做。所以,你一點兒都不用擔心。梅姨說什麼都沒用。不過,卻讓你這麼擔心,梅姨真是不應該,要好好罵罵她。"

"小媽爲什麼和我爸爸結婚呢?"我好奇地問。

小媽躊躇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的問題,然後,把嘴靠近我的耳朵,好像要告訴我什麼天大的秘密一樣。

"其實,我討厭那些臭男人。"

"討厭嗎?……"

太不可思議了。因爲,每天總是有那麼多的衣冠楚楚之輩上門來看小媽。但小媽似乎對我訝異神情產生了誤會。

"我討厭那些臭男人。但是,我很想要你,想要一個可以像這樣緊緊擁抱的,我親生的孩子伴我走過漫長歲月。但我一個人生不了孩子,所以,只有在那個時候,需要藉助一下男人的力量。"

"小媽,您這麼想要生我的弟弟妹妹嗎?"

"對,好想好想。"

"但你現在不想要,對不對?"

"對,不想。除非你哥哥和你答應!"

"所以,無論梅姨說什麼,你都不會離開我們,對不對?"我真想大哭一場。

"不會。"

聽到這句話,我已經非常滿足了。我將臉埋在小媽的胸前,用力吸着小媽的味道,很希望可以就這麼進入夢鄉。但小媽撫摸着我的頭,喃喃自語道:

"這個世上,封建禮教、男尊女卑,讓男人約定俗成的支配着女人,女人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或者說,女人只是佯裝不知罷了。誰說女子不如男?呵呵,那些直言不諱的女人、意識到這一點而拒絕男人的女人,以及拒絕把自己綁在一個男人身上的女人,都被社會認爲是破壞秩序,所以備受指責、備受詆譭。無論在哪個時代都一樣。"

"您是在說自己嗎?"

"是,沒錯。"

我又想起了小媽的那些"崇拜者"。那些人只要一看到小媽,就爭先恐後地獻上甜言蜜語,卻在沒有其他人的地方面面相覷,發出心照不宣的笑聲……

"這就是所謂的"花魁"嗎?"

"是誰說的?"

小媽絲毫沒有生氣,反而揚起嘴角笑着。

"對不起——。"

我慌忙地說。我突然想起,小媽要懲罰梅姨。所以爲了不打草驚蛇,我不能說是聽梅姨說的。

"對不起。可能是我在書上看到的。但我忘了是哪本書。"

"沒關係。"

小媽摸着我的頭,似乎想要讓我放心。

"一定是有客人這麼說,纔會傳到你的耳朵裡。不過,這下你就知道圍在我身旁那些男人的真面目了吧。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他們並不愛我,只是被或許好運會降臨自己頭上的美夢吸引,就像蟲子被花吸引一樣。他們自以爲是地認爲我就是他們想的那樣,這種男人,我怎麼可能喜歡?但是——"

小媽"呼"地嘆了一口氣。

"但是,他們可以讓我忘記煩惱。"

"小媽有那麼多煩惱嗎?"

"是啊。"

"我看不出來。"

"和細君在一起時,這些煩惱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那爲什麼不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始終忍住沒問。如果可以的話,小媽一定會陪我的。她之所以沒有做,一定是做不到。

"那你並不想要爸爸,對不對?"

小媽再度問了我讓我大吃一驚的問題。

"即使你爸爸說想要和你一起生活,你也不要嗎?"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我嚇了一跳,雖然父親也是臭男人的一員,而小媽明明說她不喜歡男人,難道小媽在騙我?小媽覺得如果對我說實話,我就會討厭她嗎?但是,這根本不能成爲說謊的理由。

如果小媽對我說,她會和其中某個人結婚,我會有什麼反應?我一定會非常生氣。即使我知道這樣可以讓小媽幸福,我也絕對不能接受。雖然我不喜歡小媽騙我,但更討厭聽到我不喜歡的事。但和小媽比起來,我對天天在外面奔忙,回到家也是一身酒氣,從來不注意我的父親根本沒有任何的眷戀。

"根本不想。我只要小媽。而且,我也喜歡這個家。我要和小媽一直住在這裡。"

"沒錯,這個家是你的。"

小媽用手梳理着我的頭髮。

"放心好了。無論我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把你送走。我的財產都是你的,因爲你是我唯一的小棉襖。所以,即使有一天我消失了,也不要擔心。我的靈魂會一直留在這個家裡陪伴你——。"

當時,我還無法瞭解小媽話中的意思,只覺得小媽的輕聲細語就像溫柔的催眠曲。我躺在小媽溫暖的腿上,感受着小媽撫摸我頭髮的手的溫度,昏昏地睡去。

我好幸福。

現在我才知道,自己當年的想法是多麼的孩子氣,但當時的我一直相信,這份幸福會永久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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