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馬啦!”
“驚馬啦!”
“快逃啊!”
揚州運河邊緣的一條熱鬧的古道上,一匹精緻華貴的馬車在忽然急速奔馳,橫衝直撞,幾個呼吸間就直入寒冬臘月的運河中,馬伕在馬車入河的剎那,跳馬而逃。
運河古道的前方,急速趕來的杭州知府,徐寅,在看到馬車墜入河中的一剎那,毫不猶豫的就跳入冰冷刺骨的運河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似乎不能影響徐寅,他憋着氣找到了運河底下的那個他暗自喜歡了多年的女子,謝文婧!
“文婧,你堅持一下,我一定會救你出去,一定會的!”徐寅的心絞痛着,這個從小堅強的身影,今天竟然倒塌在馬車車廂裡。
趕緊抱出倒在車廂裡面的謝文婧,努力要浮出水面去。但此時的謝文婧卻格外沉重,將謝文婧抱出車廂就費力九牛二虎之力,再要抱着她浮上去,收效甚微。徐寅自己也連連嗆咳。
“徐知府,你快點走,別管我!咳咳咳!”
文婧忍着腰部傳來的劇痛,趁自己意識消失前,艱難的催促徐寅離開這個危險之地。
自己的傷自己明白,雙腿失去知覺,而呼吸都開始感到困難,這裡也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但絕不能是徐寅的墓地,他還那麼年輕,那麼有前途,他是我們揚州幾十年來唯一的狀元郎,也是自己從小就喜歡的鄰家哥哥,他不能有事,不能啊!
意識已經不清的謝文婧此時還沒有注意到徐寅對自己稱呼的改變。一心只想到不能拖累徐寅。
“你不要說話,我一定能救你!”
徐寅自己也感到了精疲力竭,但還是裝着鎮定的樣子,鼓勵謝文婧。
徐寅知道此時是寒冬臘月,運河裡的水冰冷刺骨,但揚州不乏古道熱腸的人,一定還會有人下水救人的。
謝文婧眼神迷離的看着已經脫力的徐寅,下定決心,死也不能連累徐寅。於是憑着一絲清明,忍着腰部傳來的劇痛,努力抽出手臂,拼勁全身力氣,推開徐寅絕,他不能跟自己死在這,他是杭州知府,是狀元郎!他還沒有娶妻生子!
“文婧?不要!再堅持一下,一會就有人來救我們了!”
徐寅也感到了死亡的味道,窒息的感覺如此清晰,但就是這樣,徐寅也死死抱住了要推開他的謝文婧,再堅持一下,堅持一下,就有人來救他們兩了。
文婧臉色已經是極度缺氧的紫黑色,勉強睜開雙眼,看到徐寅臉色也變的烏紫,頓時謝文婧忍不住的淚流滿面,到底是自己害了徐寅了!
“別哭,我們一定可以等到他們來救我們。”徐寅鼓勵兩眼透出絕望的文婧。給她信心。
此時的徐寅不敢置信,那個堅強的倩影,今天會流淚,也會如此悲傷絕望,不!不會的!文婧不會死的!
徐寅內心狂吼着。他還沒來得及告訴文婧,他從小就喜歡她,一直都喜歡她,因爲喜歡她,一直努力學習,想要考中狀元之後,再求謝家把文婧原來的婚約解除,將文婧許給自己爲妻。
可惜,自己遲了,整整遲了一年啊!在文婧嫁人一年後才考取狀元,只能含恨終生。以至於自己這幾年也不願娶妻生子。
徐大哥,是我害死了你!是我!是我把你害了啊!謝文婧昏迷前極度愧疚。
徐寅看到心愛的女人,在自己懷裡窒息昏迷,忽然想起相濡以沫的典故。以前的時候,自己一直想要的就是能跟文婧相濡以沫。
只是自己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是在這樣的絕境之下,跟心愛的女子相濡以沫。
徐寅抱着意識不清的謝文婧,猛地將自己的脣緊緊包住了她的。然後,用力呼氣,將自己肺內的空氣,渡給謝文婧,只求爲她多支撐一點點時間,多一點點時間,就多一份希望。
處於瀕死境地的謝文婧,忽然間睜大了雙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模糊的臉龐。
他?徐寅他親自己?
“我愛你,文婧,我愛你,一直都愛你,我愛你!文婧!”
徐寅一邊費力的呼氣給謝文婧,一邊低喃着說出心裡憋了多年的話。
徐寅怕自己死了,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如果真的會死的話,徐寅想在死前告訴懷裡的女人,他一直都愛着她。
徐寅還想到,自己如此愛她,不能忍受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可不可以將世俗放在一邊,對她相濡以沫?哪怕自己死了,也要給她爭取一點點獲救時間?
是以,徐寅不斷費力的呼氣,而他也急速的在衰竭,連他低喃說的那句“文婧,我愛你”都在漸漸低迷,幾不可聞。
謝文婧忽然明白過來。
這是徐寅爲自己度氣,他竟然不願意放開自己,哪怕他被自己拖累至死?他剛剛說的他愛自己,竟,竟是如此至真。
不!徐寅,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如果,我們兩個必須死一個的話,一定是我!必須是我!
謝文婧極力掙脫徐寅的懷抱,但是徐寅只有一個念頭,死死抱住謝文婧,死也不能放手。嘴脣也死死包住謝文婧,儘量度氣,兩人如此緊緊相擁,相濡以沫,外觀看着,極爲親密,像極了一對纏綿愛人。
謝文婧臨死前感到了刺骨的冰冷絕望,她不怕死,累了這麼多年,孤單了這麼多年,死便死了吧!可徐寅還有大好前程,爲了自己這個揚州第一悍婦而死,不值得啊!
不!
謝文婧眼角流出血淚。
徐寅!若有來世,必不負你今生深情。
徐寅,若有來世,必守護你一生一世!
對不起,徐寅,等我,等我找你,來世我一定要找到你!一定找到你!一定!
謝文婧漸漸看到自己的身體穿出了水面,漂浮在揚州上空。不由自主的飄蕩。
飄蕩到了夫家,謝文婧看到自己的相公,還有自己的表妹裴葉珠,以及他們的兒子子墨。
“你回頭好好管管你媳婦,管着這麼多錢,竟然不好好維修祖宅,還讓景樓走廊扶手倒塌,幸虧子墨沒事,寶玉也沒事,要不然,休了她都不解恨!”
罵罵咧咧的依舊是謝文婧的婆婆。
“娘,我一定會讓她拿出錢來,把我們祖宅好好維修一番的,你別生氣了!”
這就是自己嫁了七年的男人。他孝敬父母,友愛兄弟,可他的父母兄弟都極爲鄙視自己,他也鄙視自己。
他有情有義,但卻是對他的嬌妾,自己的表妹有情有義。
他鮮少近自己的身,出嫁前,自己打聽過,這是個有責任有上進心的男人,是個有志青年。
但卻不是自己的好相公。不是!
“知畫,快跑,夫人落水!”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謝文婧的兩個貼身丫鬟,正從雲錦布莊趕往事發地點。
謝文婧看着自己兩個貼身的丫鬟,張開嘴巴,想叫住她們,叫她們好好活下去,帶着自己早先給她們準備好的嫁妝,離開趙家,但卻發不出聲音來。
接下來,自己跟徐寅哥相親相擁死去的屍體被暴露出來。
頓時唾棄聲音此起彼伏。
“呸,趙家主母真不要臉!嘖嘖?”
“斯文敗類!還狀元郎?”
“真正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可憐趙舉人竟戴上這麼大的綠帽子?娶妻不淑啊?”
“早就看出來謝家這個女兒不是好東西,整天東跑西跑,她裙下的男人肯定不止這一個?呸!”
“謝家趙家的名聲都被她一個人敗壞光了!丟人現眼!”
甚至連謝文婧的紈絝弟弟,還不足輕重的跟着感慨:“姐竟然喜歡這個窮小子?”
爹暈倒在謝家,氣若游絲,命懸一線。娘跟着暈倒,謝家祖父,姨祖母的臉色如霜一樣冰冷。這是謝文婧第一次看到姨祖母如此臉色。
“這個孽畜,早就叫她不要做生意,看看,把心做花了,竟敢幹出這樣丟人現眼的事!”
謝文婧一臉愕然,這是自己的親切姨祖母?不是她教導自己女人要獨立堅強?不是她給的自己五百兩的經商的本錢?不是她鼓勵自己經商,好撐起謝家這個空有外殼的家?
不是她跟自己說,女人要想在婆家站穩,身家絕不能低的?做到讓婆家靠自己掙錢的時候,纔是真正成功的女人?
“還不是你?好好的給她做生意,揚州哪有一個大家閨秀出去掙錢做生意的?丟盡我們謝家的臉。”
祖父憤怒的聲音。
“老爺,你怪我?姐姐撒手走了多年,留下的那個可憐的孩子承玉,一年要多少上好的人蔘,靈芝,血燕,冬蟲夏草的?
還有文寶太過紈絝,一年要賠多少錢給人,一年又要砸多少錢在那些不正經的女人肚皮上?
我們這個家,要是沒有人出去掙錢,這時候,早就賣了祖宅了,難道讓這個謝家在我們手裡敗落了?”
祖父一臉惆悵,最後:“你自己去跟趙家交涉,爭取把文婧嫁妝要回來!
恨只恨那個逆子,天天躺在牀上,不死不活的害了謝家一家子,生的兒子是個敗家的孽畜,生的女兒還是個不知羞恥的,早知道會這樣,就讓那個孽畜早死了的好,省得拖累我們一家子!”
謝文婧看到了,從前再也看不見的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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