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蝶,林氏集團的大小姐,目前也在這所學校就讀”,夜習語喃喃自語道。
“怎麼?你對她很感興趣?”
凌夏擡眼看了她一下,隨口問道,看着她樣子像停下來思考什麼,索性左右無事便替她塗起指甲來,女孩子的玩意兒被他一個男人拿着有種強烈的違和感,如果是旁人自是連多看一眼都不願意,但他臉上卻滿是輕鬆,渾然不覺自己凌家大少的身份這麼做有多不合適。反而他很有興致地捏起一根軟白的手指,看着只覺得指甲晶瑩剔透的就很漂亮,不明白怎麼又要上顏色了,有點無奈的笑了笑,女孩子的心思我可能不會明白了。
夜習語對着男人的頭頂說道:“我記得林氏是做木材生意的吧?好像很有名氣,那跟凌家有生意往來嗎?”
凌夏略微一思考便說:“我們家不牽扯木材生意,瑤瑤家好像有涉及到”,頓了頓又問:“你問這個幹嘛?”
夜習語一笑:“不幹嘛,就是好奇,哥哥也不常和我說生意上的事。”
凌夏也笑了起來,腦海裡不自覺浮現出一個寬闊的背影,“夜大哥那是想讓你把心思放到學習上,不想讓你這麼早接觸這一塊。”
夜庭瀾,能在夜氏家族一手遮天的男人,若不是因爲是個晚輩,幾乎能和他父親平起平坐了。這樣一個身份不同於他們的人,能在同一個場合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記憶裡他很少見夜家掌家人,那個男人年紀不大卻獨自撐起偌大的夜家,只怕其中有他們體會不到的滋味吧。
他輕輕拍了拍夜習語的腦袋,手心的溫度像個哥哥一樣溫暖,“你呀,每天只要開開心心的,就能讓夜大哥安心不少了。”
完全懂他意思,夜習語滿眼無奈地指了指眼前豐盛的午餐,調侃道:“也多謝你這幾天幫我帶午餐了,不然我就要捱餓了。”
“怎麼會,就算沒有我給你帶,也會有管家專程給你送來的。”
“是呀”,陸瑤聽見他們的對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從隨身攜帶的包包裡拿出一個粉色的便當盒,款款放到後座位上,夜習語嘴角抽了抽,這不會是給自己帶的吧?
“喏,這是我從家裡帶的,希望你不要介意”,陸瑤完全不知道她內心的排斥,說完還怕對方誤會,趕緊說道:“這是我吩咐林嫂另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迎着陸瑤期待的小眼神,夜習語慢慢打開便當盒,瞬間香氣四溢,再往裡面一看,妥了,是專門給她帶的沒錯了。看看這營養的搭配,均衡合理,她夾起一塊素菜嚐了一下,吃相優雅,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陸瑤忐忑地盯着她不放,夜習語輕聲說:“謝謝陸同學,味道很好。”
陸遙有點羞澀地表示她客氣了,許是也算共患難過,在她心裡兩人已經算半個朋友了....至少也比普通同學要好一點,所以聽說夜庭瀾不在夜家時,便覺得自己帶份午餐也是順手的事,雖然夜家肯定不缺吃的,但也算自己的一份心意不是?“說起來,夜大哥好像一直很忙呢,你一個人在家不要緊嗎?”
他們這些家族裡面都專門備有管家和僕人,但家人的關愛總歸是他們給不了的。
夜習語吃的並不多,兩人帶的都不少,她也只是嚐個味道,這也是該有的禮貌,“其實我還好,哥哥纔是最辛苦的。”
夜習語淺笑着,“哥哥只是偶爾不在家,雖然在家的時候也回來很晚,不過只要知道他回來了,就會很安心呢”,只要想到哥哥,她整個人的臉上都是散不開的暖意。
就在她們說話間,凌夏打了招呼,便有穿着凌家制服的人上來整理了餐盒,左右不過三分鐘就收拾完畢,並沒有打擾到他們的交談。
此時快到上課時間了,不少學生朝教學樓走來,看見拿着餐盒的凌家人從身邊走過,一個個感嘆不已。他們相互看到對方羨慕的眼神,一時又感嘆有錢人的好處,連吃飯都有這麼一羣人伺候,唉聲嘆氣完,墊了墊手中的書本,認命地往教室走去。
“向錦再快點,我們馬上要遲到了。”
女生一手拽着好友的手,一手抱着課本,急急忙忙朝遠處教學樓奔跑着,她沒想到只是吃個飯的功夫就快遲到了,早知道中午就不回家吃了。今天下午是楊教授的課,遲到的後果是很嚴重的。
“子湘你慢點”,向錦被拽着跑,差點憋過氣了,還得勸着和拼命十三娘一樣的朋友,“我實在跑不動了,讓我緩口氣先”,不待李子湘回答,她就鬆開手。
“哎呀”。李子湘一時沒防備,和迎面走來的人撞上了,她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趕緊將掉在地上的餐盒撿起來,“這個真的很抱歉,如果摔壞了,我可以賠償的。”
“子湘你沒事吧?”向錦跑到跟前扶起李子湘,生氣道:“你幹嘛道歉,是他們沒看到你。”
李子湘頭低的很低,一隻手拘束地扣着餐盒上的花紋,怎麼辦?這個看起來好貴。順着好友說的話從她視線裡看到對方原本是一塵不染的皮鞋,現在平白多了幾個腳印子,心裡有愧,“向錦別說了,是我沒看見他們,才撞上去的。”
向錦瞪着面前一羣面無表情的男人,對李子湘唯唯諾諾的樣子很不滿意,卻又因爲本人都不在意的事她也無話可說,只是眼神兇兇地看着這羣穿的整整齊齊的男人。
男人彎下腰向她們道歉:“小姐很抱歉,是我們沒注意到您,需要做出什麼賠償,您儘管開口。”
李子湘後退兩步,連忙擺擺手,腰都挺不直了:“不不不,是我沒有看到你們,還踩到你了。。。”說着,李子湘臉通紅一片。
男人對擦得鋥亮的皮鞋上赫然出現一個腳印的事表示無所謂,既然雙方都不追究,向她們欠了欠身後,便帶着其他人整齊有素地離開了。
直到過了好久,李子湘的思緒纔在雲端上飄回來。趕在上課鈴響的前一秒拉着向錦衝進教室,“咚咚咚”的心跳聲是我的嗎?手裡空空的,隔了好一會她才脫離剛剛那種奇怪的感覺。這還是頭一次在自己沒有穿校服,而是穿幾十塊買來的衣服時被人尊重着,沒有歧視,也沒有嘲諷,只是把自己個普通人……
她的心就像天空中飄蕩的白雲一樣,那麼柔軟,又不切實際。
一週的校園生活過得很快。
放假的前一天,天空陰沉沉的,厚重的烏雲盤旋在頭頂,絲毫不受狂風的影響,久久不肯散去,伴隨着一聲“轟隆”的雷聲,大雨傾盆而下。
圍着走廊窗戶的女學生望着天空有些擔憂道,“這就下雨了,我今天沒帶傘呀。”
“就是啊,昨天還是晴空萬里的,哪知道今天突然會下雨。”
“預報也沒說會下雨呢。”李子湘喃喃自語。另一個男同學聽了嘲笑道:“你還看天氣預報嗎?這不是老年人才看的嗎。”
其他朋友鬨堂一笑,向錦立刻喊道:“胡說什麼!有誰規定年輕人不能看天氣預報嗎?”
“啊呀,我忘了你家裡是有個六七十歲的老年人呢,那是你媽吧?還騙我們說那是你奶奶,唉你是不是你媽老來得子啊”,男生說完和身邊的其他人相視而笑。
少女氣的臉色漲紅,拽着好朋友的衣襟咬着嘴脣不敢說話。十幾年人生裡唯一撒過的謊,突然被人一把揭開,實在窘迫又黯然。
倒是身邊的向錦替她開口了:“每個人都有父母,難道你們沒有嗎?嘲笑別人的父母是你們的父母教的嗎?”
“別以爲你們有權有勢就可以隨便評價別人的家庭,在我的眼裡你們就是一羣素質底下空有權勢的敗家子!”
其他人一臉不屑,對此也司空見慣了--幾乎每次李子湘受了委屈,都是她身邊這個女孩勇敢地討伐他們。
“向錦別說了,我們走吧”,李子湘扯了扯向錦的衣服,低聲說道,和同學關係弄的這麼僵硬,能有什麼好?之後還要在這裡待上一兩年的,得罪了這些人,她們兩個無依無靠的人後面的日子怎麼過呢?她不得不爲以後考慮。
向錦也明白,她只是氣不過,但真要再說什麼,嘴脣蠕動了一下,半晌嘆口氣,到底還是沒說什麼了,兩人轉過身正好對上一雙關切的目光。
那雙眼睛的主人正看着她們,黑漆漆的眼睛燦若星辰,猶如一道光詫然之間穿破黑夜垂落下來。
“這是怎麼了?可是有人欺負你們?”夜習語眼神輕輕從在場所有學生身上一掃而過,剛剛還嘈雜的人羣這會安安靜靜的——上三層的同學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李子湘急忙回道:“沒有人欺負我們,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李子湘只匆匆看了對方一眼就移不開目光了,心裡的詫異浮於表面。是她?那個家族龐大,盛名遠揚的夜家?雖然打心眼裡看不上這些揮霍家族資產和聲望的富家子弟,他們自己什麼也不會,如果拋去背景不也和自己一樣是個普通人嗎?
向錦也是這麼想的,但不得不說夜家小姐真的是從頭到尾都和她們不一樣,那是連頭髮絲都被精心保養的人,整個人好像從頭到腳都發着光,周身完全是高人一等的感覺,偏偏又那麼渾然天成,貴族就是貴族,修養極好,一點也看不出有瞧不起他們的意思。
一個是不想惹事,一羣是不敢惹事,這讓他們不自覺統一了戰線。
不過沒有人開口解釋也不要緊,夜習語語氣很淡,“鼎力學院其中一條校規是,不準歧視他人,同學之間要友愛互相尊重,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吧。”
一羣人面面相覷,誰能想到對方一開口就是校規?話說,校規那種東西不應該是他們不想,而他們不屑的嗎?
“如果被發現有人私下裡欺負同學,不管是什麼背景都會受到校委會的懲罰,你們每個人在進入校園時都會收到一本校園守則,上面都寫了進入這所學校需要遵守的規則。
所以,你們是明知故犯了?”
李子湘和向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驚訝,事情總歸是因自己而起,李子湘猶豫了一瞬,正要開口。
“是嗎?這位同學好像不敢說實話呢,”林曉蝶從走廊另一頭走來,高跟鞋的聲音在走廊迴盪,妝容精緻的臉上劃過一絲諷刺,很快又笑了起來,“你門不要害怕,有夜小姐主持公道,誰也跑不掉的。”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想做那第一個開口的人。
夜習語眼底劃過一道暗光,表面卻是疑惑地看着來人,反問道:“都是同校同學,自有一份情誼在,不管是誰遇到疑似校園欺凌都是無法袖手旁觀的吧,難道林小姐不會?”
“當然不是”,林曉蝶一愣,壞學生不少,但是像夜習語一樣有正義感的人也不少,很快,她就注意到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充滿懷疑,連忙穩了穩心神說道:“只是我不如夜小姐背景強大,不敢輕易替同學說話罷了”。
夜習語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冷眼看對方惺惺作態,“你這話說的該寒了多少好人的心啊。”
就算是和別人說話,林曉蝶也在不停走動,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吵的心慌,而本人好像感覺不到一樣,還在說:“我可沒有,我只是想誇讚夜小姐心地善良。”
“謝謝夜同學和....這位同學的好意,只是真的沒有人欺負我們。”李子湘說話支支吾吾的,眼神東躲西藏,夜習語心下疑惑,莫不是林曉蝶和這個女生認識?
李子湘看來看去也沒有看夜習語的眼睛,她家那點事想必這位大小姐也不會特意去管,再也忍不了了,本就厭惡這種虛僞至極的人,李子湘當下便想離開了。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爲什麼感覺對方身上模模糊糊的,像是有兩個影子?果然還是天太暗了,光線不好了吧,況且,就算林曉蝶有任何事也與她無關。
“我和向錦還有事,就先回去了,改天再專門感謝夜同學。”李子湘朝夜習語露出一個微笑,轉過身拉着向錦擠出人羣。
如果早點知道在場還有一個人看出林曉蝶身上帶的東西,也許夜習語就不會讓這雙能看穿他們真面目的眼睛繼續存在。本來也沒想着要替誰伸冤,不過是閒來無聊,又恰好撞上了,索性出來鞏固一下助人爲樂的形象。
也正是因爲她的心血來潮,纔在李子湘的心裡種下了一顆“夜習語是個人美心善的人”的種子,因此後來明明有許多可以揭開對方面目的機會,都被這第一印象給擾亂了。
夜習語看着兩人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有點無語,她也沒有太凶神惡煞吧?
再轉過來看林曉蝶,神色微斂,雙眉緊蹙。林曉蝶見只剩下她們兩人,也不再遮掩,一副要活吞了她一樣,看起來對她憤恨不已,但夜習語仔細想想她們也沒怎麼來往過,是什麼讓才見過一兩面的林曉蝶對自己有這麼大的怨恨?
“說來也巧,我上次在朋友舉辦的宴會上見到過林小姐呢,但遺憾的是林小姐並沒有看我,倒是對凌夏很感興趣的樣子。”
林曉蝶臉色蒼白,緊緊攥緊手心,眼睛直直看着她。
夜習語推開窗戶,風夾着泥土的溼氣撲面而來,“實在無意冒犯林小姐,不是我說你不好,只是像凌夏這樣的紳士,好像更喜歡的是陸瑤這樣柔弱甜美的女生。”
窗外,兩個人撐着傘漫步在雨中。男人很體貼地將大部分傘遮在女生頭上,毫不介意自己半邊肩膀都溼透了。
這場雨來的突然,陸瑤還在花園賞花,等雨下來後,她就看到凌夏舉着傘衝破雨幕走來。
只見凌夏很自然地接過陸瑤手中的玫瑰,小心仔細地拔掉玫瑰上的刺,臉上盡是虔誠。
陸瑤微笑地站在旁邊,耐心等候騎士爲她獻上最美麗無害的花朵。
“郎才女貌,身份地位平等,簡直無可挑剔,真是一對佳偶啊。”
夜習語的柔聲細語落在有心人的耳朵裡,竟是如此刺耳。
不知何時起,狂風大作,打在窗戶上發出“砰砰”的響聲,林曉蝶的目光像是釘死在花園裡的一男一女身上,雙目通紅,看起來十分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