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可憐,這麼綠就落了。

喂,你怎麼了?病了麼?還是和我一樣。

一想到這兒,晟釹的心就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咬,很痛,很痛。

伸出右手,撫着脖子上圍巾裡的傷疤,那一幕幕往事就像電影一樣重複在她的眼前。

火光、火星四濺,燃燒着的木頭在低嚎,火苗挑着毀滅一切的舞蹈。

着火了!

着火了!

快救火!

救火呀!

火苗來了,上來了,地板着了,窗戶也燒着了,連身上的衣服都開始燃燒。

媽媽!

爸爸!

你們在哪兒?

我好害怕,好害怕。

火越燒越大。

“啊!”

當她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趴在芳馨的懷中,自己的眼淚和鼻涕淋了她一身,新新的運動裝給糟蹋得一塌糊塗。

“對不起,我給你擦擦。”

“不用,不用。”芳馨抱着她,淚水迷朦了雙眼,“你又作那個夢了,對嗎?別怕,有我在,沒有人敢欺負你的。”

“芳馨,我是不是很懦弱?”晟釹緊緊地抱着她,淚水再次涌了出來。

“不,我能理解的,還有蓴琴,我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在那次火災中救出了你的父母,你是勇士,我們都爲你驕傲。”芳馨將她推起,注視着她的雙眼,“答應我,做一個堅強的人,你不比任何人差,如果你這隻天鵝還哭,那我這隻醜小鴨豈不是不要活了麼?”

“撲哧”晟釹讓她逗樂了,擦乾眼淚,站了起來:“我纔不是什麼天鵝呢,蓴琴纔是。”

“那我豈不是連醜小鴨也作不成了嗎?完了完了。”芳馨仰面倒在草地上裝死,還不時地做着鬼臉,把原本傷心的晟釹給逗了個大笑不止。

有這樣的朋友多好啊,自己爲她們也要變得堅強起來。晟釹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心,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笑容。

“嗶嗶、嗶嗶”芳馨拿出BP機:“晟釹,我有事,先走一步。”

“你走吧,我已經沒事了。”晟釹笑着擺着手。

“有事叩我。”芳馨拍拍腰間的BP機。

晟釹一個人又呆了一會兒,心情卻漸漸變得有些煩躁,最後還是決定先去看看父母,擺手打了一輛的士朝醫院駛去。

今天對於蓴家可不一般,一家人居然都坐在桌旁吃飯。

不簡單。

要知道蓴家兩位公子的‘恐家症’有多麼的嚴重,以至於回家的次數十個手指就可以數得清,今天,居然兩人一起回來吃飯,說句實話,如果不是到了二十一世紀,她一定會認爲哥哥們是妖怪變的——太反常嘛。

今天的飯菜也特別的豐盛:先是十個涼菜拼盤,然後是十二盤的葷素熱菜,最後還有一大鍋的海鮮湯,吃完飯了,還有十幾種水果等在一邊,好傢伙,規模趕得上皇帝的御膳了,直把公子、小姐撐的一個個肚皮渾圓。

“媽,怎麼做這麼多?不婚不嫁的,擺什麼席嘛。”蓴琴最小,說話自然也就不講究什麼分寸了。

“是麼,這麼一大桌子,吃到哪一輩子纔算完呀。”當法官的二哥也發着牢騷,但口氣可就沒有小妹硬了。

“說什麼?媽媽做的飯最好吃了,吃也堵不住你們的嘴。”大哥瞪了他們一眼,轉過頭,“媽,別再給我夾了,我實在是吃不下去了。”

蓴琴和蓴華馬上放聲大笑起來,還一面捶打着飯桌,大叫:“笑死人了!笑死了!”

“吃飯也沒個吃樣,瞧你們像個什麼樣子?”一言不發的父親說話了,周圍立即變得安靜下來,蓴琴和蓴華盯着父親,心裡早已敲起了警鐘。

父親是一名退休的警察,據說當年他年輕的時候是有名的審訊專家,整人的辦法多得不得了,現在雖說退休了,沒有犯人再讓他審訊,他便將矛頭對準了家中的三個子女,直逼得大兒子有家不回,二兒子過門不入,小女兒整天提心吊膽,原想今天他可能會收斂一點,想不到……

唉,認命吧。

“還是老公最疼我。”母親夾起一塊紅燒肉送入父親的碗中,還不忘白了兒女們一眼。

“啊,娘子辛苦了。”父親忽然學起了戲曲中的角色。

“啊,郎君。”母親也學得惟妙惟肖。

“啊,我,我不吃肉的。”

“啊,你,你要吃的。”

“啊,我不想吃。”

“啊,你一定要吃的。”

“啊,我吃飽了。”

“啊,飽了也要吃的。”

“啊,我笑死了。”大哥首先昏倒了。

“啊,我也死了。”二哥也倒下了。

“他們這是怎麼了?”父母還在說着戲文。

蓴琴拍拍腦袋瓜兒,無一倖免。

這裡是白色的世界,白色的天堂,這裡就是人間與天堂之間的驛站。

不是嗎?人們在這兒有的被召上天堂,有的卻被送回人間。

父母就躺在這裡,再相鄰的兩張白色的病牀上,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也許會有人認爲我發瘋了,可我真希望他們能動一下,出一點聲音,哪怕是一聲嘆息也好。他們毫無知覺地躺在那裡,身體插滿了各種各樣儀器的引線與針管。

“晟釹,怎麼又來看你父母了?”護士小慶放下托盤,走到她的面前,“別亂想了,有一天他們一定會醒過來的。”

“我知道。”晟釹仰起頭望着小慶,眼中強忍的淚水再也關不住了,一涌而出。

小慶抱着她,撫摩着她的長髮語氣輕柔的就像是在安慰自己闖禍的妹妹:“又哭了,看來我今天這身護士服是白洗了,也不知道你一天要哭壞別人多少件衣服纔算完,小淚人兒。”

晟釹破涕爲笑了,走到病牀前,緊緊握住了父母的手,將它們貼在自己的兩頰上:“放心吧,女兒一定會等着你們醒過來,一定要加油啊。”

“看你們的女兒多孝順,一定要快些醒過來呦。”小慶也在旁邊加油使勁,一起祈禱幸運的降臨。

“看,爸爸笑了!”晟釹忽然大叫起來,一把抓住了小慶的手,“快看呀!”

小慶俯下身仔細地一看,可不,牀上的病人嘴角動了一動,立刻兩人興奮的像中了六合彩一樣,連忙跑去叫來了醫生,寂靜的醫院剎時變得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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