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夜晚,山上的空氣特別的清新。立秋後的山風從中峰的山樑上吹下來,搖曳着庭院的楓葉,颯颯的作響。
天上還不曾露出半點星光,沒有散去的烏雲還在山頂盤旋。
庭院裡,顯得靜悄悄的,一隻夜梟停在院中那顆苦楝樹上,它瞪着警惕的大眼睛,從婆娑的樹枝間望去,希望在地面上能夠得到意外的收穫。
後院裡,李國亭的內室牆上的雕花木格窗戶上,潔白的窗紙映射出一縷淡淡的昏黃的煤油燈光。
一個聲音輕輕地從窗戶縫隙飄出,那是程婉茹的聲音。
“國亭,你的決定很對。蓮花山不是你永遠安身立命的地方。我們國家那麼大,你應該出去幹一番大事業。”
“嗯,婉茹,你說的對。我一直都在想,那天你說過,不論國民黨奪取國家政權,還是**奪取國家政權,他們最後都不會容忍我們永遠這樣在蓮花山上稱王稱霸。他們都會消滅我們。想想,蓮花山這樣一塊小地方,就這麼點人馬,還能抵抗的住。到頭來,還不是被人連窩端去。與其讓人連窩端去,還不如加入咱們窮人的隊伍裡,跟着**幹呢,起碼他們是打陳廣福那樣的地主老財的。只可惜我那兩個結拜兄弟不願意投靠**,哎——。”
“國亭,我早看出來了,你那兩個結拜兄弟和你走的不是一條路。”
“這我也感覺出來了。”
“現在他們一個死了,一個跑了,我看,你就不必再爲他們煩心了。”
“嗯,不過,話又說回來,畢竟我們是十幾年的兄弟了。一下子出了這等事,真讓我沒想到。”
“好了,不去想他們了,人各有志,豈能強求。國亭,我們還試收拾東西吧,明天,你就要帶着隊伍下山去了。”
屋內,程婉茹已經在動手幫助李國亭收拾家中的東西。丫鬟美娟也在一旁忙碌着。
李國亭沒在說什麼。他看看婉茹,不知怎地,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難以控制的愛的激情,他甚至連在一旁整理棕箱的美娟都沒看,就直接上前,俯下身子,一把摟住婉茹的腰身,張開噴着熱氣的鬍子拉碴的嘴,就在婉茹粉紅的臉蛋上使勁地親了一口。
“國——國亭,不怕人家笑話嗎。”婉茹不好意思地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正蹲在地上細心地整理棕箱裡的東西的美娟。
李國亭伸出手指,按在自己的嘴脣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輕輕笑道:“我們就要離開這間房子了,說實在的,還真有點捨不得。”
“是啊,已經十年了。”婉茹站起身來,她轉身看看這間屋子,眼眶裡透露出一絲淚水,她伸手輕輕一抹。帶着傷感的口吻說道。
整理完要帶走的東西,已經是午夜時分了。
李國亭讓美娟先去睡。他和婉茹坐在木牀邊上。
“國亭,我們出去走走吧。”婉茹提議道。
“好,反正跟你這麼多年,我也把睡覺顛倒過來了。”李國亭笑道。
婉茹也笑了,她望着李國亭說道:“國亭,還記得我們剛認識那會兒嗎?”
“記得,記得。你穿的那件旗袍,打着琯花的頭飾,手裡捧着一卷唐詩,就站在蓮花山上。那時的呢,簡直就想天上七仙女下凡。”
“哦,我真的有那麼美嗎?”
“我李國亭可不會開什麼玩笑,我說的都是實話。”
“呵呵,那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拿件衣服就來。”
程婉茹閃身走進內室的那間套房裡。
不大的功夫,婉茹從套房裡走出來。
李國亭驚訝地看到這樣一幕情景,十年前那個晚上,他初次見到婉茹時的景象。一襲素花旗袍,打着琯花的頭飾,手裡拿着一卷唐詩的程婉茹。
“你——你——。”李國亭從牀邊站起身來,伸出手,指着從套房裡走出來的程婉茹,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婉茹看見李國亭那種表情,開心地笑道:“怎麼,不是我嗎?”
李國亭繞着程婉茹的身體走了兩圈,仔細地打量着婉茹這一身裝束。越看他越稱奇。
“婉茹,你把這身衣服一穿,簡直就和十年前的那個晚上,我見到你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是嗎。”
“真的。我不會騙你。十年了,你依然保持着原來的摸樣,這真神了。”
婉茹笑道:“有什麼神的。好了,國亭,我們去外面走走吧。明天,離開蓮花山,再也看不到這樣的夜晚了。”
“你說的對。我們去外面走走。”
李國亭和程婉茹肩並着肩,手挽着手,邁步走出內屋。他們走出大院門口時,站崗的哨兵上前要保護他們出去,被李國亭拒絕了。
李國亭沒讓一個士兵跟着他,他要和婉茹兩人共同擁有這樣一個愜意的晚上。
午夜的山風吹到人的身上,感覺就像冬天一樣寒冷。
李國亭看着身邊衣着單薄的婉茹,憐憫地急忙脫下自己身上那件黑色的披風,給婉茹披在身上。
“我不冷,國亭,你還是自己披着吧。”程婉茹推脫着說道。
“哎,我一個大男人,怕什麼冷啊。還是你披上吧。你穿的太單薄了。山上寒冷。”李國亭堅持要程婉茹披上披風。
婉茹一笑,說道:“國亭,難道你不知道我怕熱,不怕冷嗎?”
“對,對,你不怕冷。”李國亭這時想到,婉茹害的那種怪病。不過,他依然堅持婉茹披上披風。
婉茹看到李國亭滿眼的愛憐之情,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了,她讓李國亭給自己披上了那件披風。
他們一路朝西峰走去。暢談着這十年來他們經歷的種種事情,他們兩共同走過的路,共同生活的情景。談着談着,婉茹便哽咽起來。
“婉茹,你怎麼了?不舒服了嗎?”李國亭着急了,趕忙上前伸手摟住婉茹的肩膀,急切地問道。
婉茹擡起頭來,她的眼眶飽含着眼淚,伸手摟住李國亭的脖頸,使勁在李國亭長滿鬍鬚的闊臉龐上親了一口。
“國亭,我愛你。”婉茹激動的說道。
“婉茹,我也愛你。”李國亭內心也激動起來,他緊緊把婉茹擁抱在自己懷中,用嘴脣不斷親吻着婉茹散發着清香的法海。
良久,他們鬆開緊緊摟抱對方的手,相互注視着。婉茹不無傷感地背起唐詩《秋夜曲》來:
桂魄初生秋露薇,
輕羅已薄未更衣。
銀箏夜久殷勤弄,
心怯空房不忍歸!
”好詩,好詩。呵呵,婉茹,以前,我根本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麼好的詩。這些年,在蓮花山上,多虧你手把手教我識字讀詩。我現在也能聽得懂這些古人寫的詩了。”李國亭笑道。
“國亭,你能聽懂唐詩,可知我剛纔念這首詩的意思?”婉茹望着李國亭,問道。
李國亭搖搖頭,說到:“聽你讀,很美。就像,就像,哎,像什麼來着,我沒詞了。這沒文化,就是害死個人啊。想的出,說不出。。
“說不出來,就把它埋在你的心底吧。國亭,我們回去吧。”婉茹說到。
李國亭擡頭看看天色,詫異地望着婉茹,說到:“我們剛出來一會,天要亮起來,還早呢。”
婉茹也擡起頭來看看天色,天空依然佈滿陰雲,冷風還在肆虐着蓮花山的一草一木。
”我們還是回去吧,外面冷。“婉茹說到。
”奇怪,婉茹,你不是不怕冷嗎。“李國亭說道。
婉茹微微一笑,說道:”回去,我想親自彈上一曲古曲,爲你送行。“
”爲我送行?“
婉茹略帶傷感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