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耳光還沒有落到姚存慧的臉上,冷不防打斜裡衝出來一個小小的身影,那身影發了狂一樣朝她撲上去廝打,嘴裡哭叫着“不准你打我姐姐,不准你欺負我姐姐!”
毛氏猝不及防向後踉蹌,“啊!”的尖叫起來。看清楚撲打上來的是姚詩讚倒是一怔,一時之間居然被憤怒得像一頭小豹子的姚詩讚逼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家小姐!”容媽和和紅枝、梨香忙奔上來拉扯開阿蘭、阿香。
聽說正院出了事,容媽帶着姚詩讚正要過來打聽消息,沒想到恰好就看到毛氏在爲難姚存慧。姚詩讚看到親姐姐受欺負,怒不可遏,哪兒管對方是不是長輩,撲上去就打。
姚詩讚年紀雖小,身子骨雖弱,可是跟着武進練習了大半年的功夫,拳腳上也頗有幾分章法,一時間毛氏居然被他打了個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毛氏尖叫着不住閃避,“哎喲!”、“啊!”幾聲尖叫,重重的往後跌倒在地。
姚詩讚兇狠的撲上去,小拳頭毫不客氣的繼續朝毛氏身上招呼,“你這個壞人!壞人!叫你打我姐姐!叫你打我姐姐!”
毛氏驚慌失措的尖叫起來,淒厲的聲音在寂寂深夜中格外的尖利刺耳。
“贊兒,快住手!贊兒!”姚存慧忙出聲喝止,“你們都愣着做什麼?還不快上前幫忙!”
姚存慧厲聲大喝,呆若木雞的丫鬟們回過神來,忙上前扶毛氏的扶毛氏,拉姚詩讚的拉姚詩讚。
“贊兒!快住手!”姚存慧緊緊拉住姚詩讚的小胳膊。
“二姐!”姚詩讚呆了呆,“哇!”的放聲大哭撲在姚存慧的懷中緊緊的抱着她。
姚存慧心裡發酸,又有異樣的暖流緩緩流淌而過,將她的心房薰得暖烘烘、踏實實的。
“乖,不哭,不哭了!”姚存慧脣畔溫柔的勾出笑容,眼睛裡確漸漸涌上了溼潤。
“這是怎麼了!這鬼哭狼嚎的!”
“發生什麼事了!”
姚二老爺和馬氏先後來到。
“我的腰,我的腰斷了!”毛氏痛苦的呻吟。
姚存慧心裡一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夜註定是個不能平靜之夜。
……
棠梨院中,屋子裡燈火通明,不時有丫鬟婆子們走來走去。
毛氏躺在榻上,哼哼唧唧的呻吟着,滿臉痛苦,瞪着姚存慧姐弟的目光恨不得噴出火來。
姚存慧垂眸靜靜站在一旁,姚詩讚微撅着小嘴,睜着閃亮閃亮的眸子,不服氣的偷偷回瞪毛氏。
“弟妹你好好休息着,想什麼吃的儘管叫人去我那兒拿!大夫說了,是皮外傷而已,不打緊的,好好養幾日就好了!”馬氏不動聲色的撩撥着火兒。
果然,毛氏氣急敗壞嚷道:“皮外傷——而已?難不成嫂子還希望我傷筋動骨不成!這件事不能這麼輕易算了,嫂子你總得給我個交代!”
“你還有臉說,跟一個毛孩子你計較什麼!”姚二老爺臉色黑沉得像染了墨汁。
“誰叫你打我姐姐!我不許你們打我姐姐!”姚詩讚緊緊的拉着姚存慧的手,一副誰敢上來就跟誰拼命的架勢。
“大嫂你聽聽,你聽聽!這麼大點的孩子,你你我我的眼睛裡沒有半點兒尊卑,這就是你們大房的家教嗎!打了長輩,還跟長輩頂嘴!”毛氏冷冷一笑。
“贊兒!”馬氏冷着臉呵斥姚詩讚,“你爲何要打二嬸?”
“她先打我姐姐!”
“我那是教導她規矩!我這個做二嬸的,教導親侄女幾下子又如何!”
“我姐姐不要你教!你欺負我姐姐!”
“住口!”馬氏眸光一厲,冷聲道:“先生教你是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看來一家子是把你給寵壞了!不知道跟誰學的,目無尊長!”
姚詩讚小嘴一扁,被姚存慧暗暗掐了一下手心,便賭氣不吭聲,垂下了頭。
“大嫂難道動幾下嘴皮子就想把這事給揭過去嗎?我這個做二嬸的,還有什麼顏面在這府裡過活!”毛氏說着,眼角不由得滴下淚來。
她是真心不甘不忿啊!先是受了姚存慧的軟釘子,憋了一肚子氣,本想着扇她幾個耳光,教訓一頓也就出了心頭這一口惡氣了!不料打橫裡冒出個小豹子似的姚詩讚來,硬是將她打得狼狽不堪,渾身都痛!
這個臉面若不找回來,她就真成了姚府中一大笑柄了!
姚存慧心裡暗暗焦急,馬氏看似在步步退讓,其實就是有意引得毛氏將話說得狠絕,她纔好做出一副迫於無奈不得不如此的模樣,將姚詩讚狠狠的懲罰一頓!
到時候,即便姚老爺回來,也拿不住她的錯,若是姚老爺氣狠了,她大可以將所有的原因推到毛氏身上。
“這事因我而起,我甘願受罰!”姚存慧鬆開姚詩讚的手,當即朝毛氏跪了下去:“如果不是因爲我,贊兒也不會如此,都是我的錯,請二嬸恕罪!”
“二叔、二嬸,看在我爹只有贊兒一個兒子的份上,看在贊兒年紀小不懂事的份上,看在贊兒身子骨弱的份上,請您兩位別同他計較!爹將贊兒託付給我照顧管教,是我沒有盡到責任,無論如何,都是我不對!”
毛氏此時心裡對姚詩讚的惱恨超過了對姚存慧的,本來想要狠狠的懲罰姚詩讚一頓出這口惡氣,一聽姚存慧這麼說,不由得有點遲疑起來。馬氏本就對姚詩讚虎視眈眈,萬一藉機將他整出什麼毛病來,大哥回來還不得跟自己拼命?
既然這死丫頭寧願扛下所有的錯,這面子找了回來,也就是了!
姚二老爺心裡也是這麼想,夫妻倆無聲交換了一個眼神,毛氏便冷笑道:“你當真甘願受罰?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是,侄女兒甘願受罰。”
“好!”毛氏盯着她,快意道:“我要你在廊下跪一晚上,明兒和姚詩讚一起給我磕頭斟茶認錯,這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姚存慧臉色微微一白,咬牙道:“好,就依二嬸所言。”
“我不要!我沒錯!”姚詩讚一聽頓時氣急,小臉上因爲憤怒一青一白的。
“住口!”姚存慧面沉如霜,厲聲道:“贊兒,不許再說!”
姚詩讚沒有想到素來對自己溫柔可親的姐姐會一下子變得如此嚴厲,他突然一下子轉不過彎來,怔怔的瞧着姚存慧,小嘴倔強的抿着,小臉上、眼睛中滿是委屈,卻是不敢再吭聲。
“二弟妹你大人大量,既然二弟妹這麼說了,那就這麼辦吧!”馬氏笑道:“二弟妹放心,明兒我會叫人告訴書房的先生,讓先生嚴加管教!這孩子一家子太寵着了,也該好好管教管教了!”
“那就有勞大嫂了!”毛氏皮笑肉不笑。
“不必跪在廊下,慧兒就去祠堂裡跪着思過吧!”姚二老爺淡淡說道。
讓侄女兒在自家屋子外頭廊下跪一晚上,傳出去怎麼說怎麼刻薄,倒不如遠遠的趕到祠堂中去。
忤逆了長輩,到祠堂思過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管這一晚上她發生什麼事都好,與自己夫妻也無關!
毛氏瞟了丈夫一眼不吭聲,馬氏便瞅了喬媽媽一眼:“還不送二小姐過去!”
“是,”喬媽媽忙答應一聲,向姚存慧道:“二小姐,請吧!”
姚存慧默默的從地上起來,姚詩讚急了,深秋的夜中,冷風陣陣,寒氣已經很重,在冰冷的祠堂中跪一晚上,豈有不受罪?
姚存慧冷冰冰的瞥了姚詩讚一眼,止住了所有他想說的話,冷冷道:“容媽、梨香,送大少爺回去休息。”
“是,二小姐。”容媽也知道這回這個事無論如何都得認了,她擔心的瞥了姚存慧一眼,卻是什麼也沒有說,施禮告退,帶着姚詩讚去了。
“二小姐,得罪了!”喬媽媽帶着兩名僕婦將姚存慧帶到西北角偏僻的祠堂。
打開大門,陰森的氣息撲面而來,神臺上一左一右兩點豆大的油燈搖搖晃晃像隨時都會熄滅,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搖晃起來,恍若鬼影,令人見了,不但身上,心尖上都是涼颼颼的。
“二小姐,請吧!”喬媽媽狀似恭敬的擡了擡手。
姚存慧上前,屈膝跪在了冰冷的青磚地面上,她可沒指望喬媽媽會給她尋個蒲團之類的東西來。
膝蓋觸地,冷硬的青磚觸感隔着並不厚的羅裙傳來,不多時,兩個膝蓋就感到一陣刺痛與冰冷。姚存慧知道,這還不過是個開始。
“二小姐,祖宗牌位面前,最講究儀容恭肅,腰不能彎,身子要直挺,更不可睡過去了,請二小姐自重。”喬媽媽恭敬中隱含快意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多謝喬媽媽提醒。”姚存慧淡淡應聲,頭也不回。
“二小姐冰雪聰明,老奴不過白提醒一句罷了!老奴先告退了!”喬媽媽撇撇嘴角,轉身退了出去,順手將門關上了。
祠堂中頓時陷入一片沉沉的寂靜,祠堂裡特有的香火味和不知名的味道一點一點的竄入鼻中,縈繞周身,望着那烏漆漆的牌位、豆大搖晃的燈火,姚存慧一攥手心,滿滿的一把冷汗。
大約兩刻鐘後,“哐啷!”一聲,背後的門猛然被打開,姚存慧吃了一驚,猛然回頭厲聲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