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慧打聽到謠言平息,心中下意識暗暗的鬆了口氣。她猜到針對呂櫻的那些話十之八九是沈佺悄悄叫人放出來的。他比她高明得多,不動聲色禍水東引,用另一個謠言來掩蓋一個謠言。
這一晚沈佺又潛入了姚家落梅院,院裡如今還住着唐嬤嬤和珊瑚,把姚存慧差點沒嚇個半死。
沈佺見了倒好笑,再三安慰她自己很小心,絕對不會驚動任何人,姚存慧揪起的心才漸漸的平復了下去。
“你也是來問我那謠言的事嗎?”姚存慧心裡有些躊躇,她不想騙沈佺,可她也不知道沈佺知曉了真相會不會在乎,他畢竟是個男人,這個年代哪個男人能夠不在乎自己的未婚妻與別人傳出閒話?
“算是吧。”沈佺笑笑,深邃似海的眸子深深的凝着她,“可我知道即便是真的,那也是一場巧合誤會,你喜歡的是我,怎麼可能再有別的人呢!我來是讓你安心,別胡思亂想!你瞧,你果然胡思亂想了!”沈佺說着擡手好笑的在她的頭上揉了揉。
姚存慧胸口突然漲得滿滿的,鼻子有點兒發酸,望着沈佺吭吭哧哧說道:“我,我就知道,你會信我的,你信我就好了,我跟那人沒有半點兒關係!那一開始就是一場算計。”姚存慧說着便將那天晚上的事情包括後來白慕鳶以此事要挾她之事都告訴了沈佺。
沈佺高高的挑了挑眉,冷笑道:“他還敢威脅你?”
“也是我一時疏忽,沒有想到竟然叫他算計了!”提起人生中的這一筆敗筆,姚存慧心中甚是忿忿不甘。
“算了,過去了的事情就別再提了,你安安心心的待嫁,等着做我的新娘子就好。”沈佺忽又笑道。
姚存慧含笑點頭,獻寶似的道:“我最近天天都在趕着繡活呢,嗯,都是爲你做的東西……”
“真的?讓我看看!”沈佺又驚又喜,眼睛也亮亮的起來。
“那怎麼行!”姚存慧面上一紅,有些扭捏的躲避道:“是,是要出閣了你才能看的!”
沈佺大樂,忍不住笑出了聲,引得容媽在外間警惕的咳了兩聲。
姚存慧吃了一驚,忙催促沈佺離開。沈佺笑笑,擁着她來了個長長的熱吻,方依依不捨的放開,悄然離去。
沒過幾日,沈府遞了拜帖,簫夫人慾前來做客。
這是大周京城一帶的規矩,男女雙方親事確定之時,準婆婆會送給兒媳婦一件首飾,而未來兒媳婦也會將親手繡的香囊交予準婆婆帶回去給未來夫君,這就是小定。小定之後,方是男家下聘禮。當初謝夫人來京,也是依照京城的規矩如此行事的。
因爲沈、姚兩家這門婚事乃御賜,雖然親事已經確定,可該走的程序也不能因此省了。沈家本來是欲遣冰人及沈府德高望重的老嬤嬤來姚府下小定,但京城裡的謠言剛剛過去,沈府必須要表明自己的態度,是以簫夫人不得不親自來這一趟,以示沈家絲毫不受謠言的影響,力挺未來兒媳婦。
姚家接到拜帖後十分高興,頓時準備忙碌起來。恰好顧氏已經到了京城,便由顧氏出面接待簫夫人,讓熟知京城上流世家勳貴禮儀規矩的唐嬤嬤、珊瑚從旁提點。
姚存慧心中卻十分不安,甚至感到有點兒害怕,以至於一聽到這個消息唬得眼睛圓睜,臉色都有些變了。
容媽、唐嬤嬤等不明所以,還取笑打趣了兩句,以爲她是新媳婦見準婆婆臉嫩。唐嬤嬤還好言安慰,說這位簫夫人是個很和氣的大家夫人,不是那等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刻薄小家子氣婦人,見了她肯定會喜歡的。
“我能不能不見啊?”姚存慧可憐巴巴的問唐嬤嬤。一聽到簫夫人,她的眼前就下意識的浮現出那張悲慼的臉和帶淚的眼眸,那直視的眸光以及那毫不掩飾的言語,明明白白的告訴過她:她一點也不喜歡她,不喜歡她和她的兒子在一起!
“傻話!”唐嬤嬤哭笑不得,“這是正經大事,是好事呀,表小姐有何不好意思的?再說了,醜媳婦不也得見公婆嘛,您怕什麼呀!您的規矩學得好極了,肯定不會出差錯的,有我老婆子和珊瑚也在一旁提點着呢!”
“是啊二小姐,您可千萬別緊張啊!您又不是那等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有什麼好緊張的?到時候打扮得整整齊齊的,一定要給簫夫人留個好印象!您得記着,那是您的未來婆婆啊!”容媽也在一旁說道。
兩個老婆子相視一眼,你一句我一句的勸姚存慧,雖然用這種帶着說教的語氣,其實心裡也是有幾分滿意的:小姐平日裡行事有些大而化之,如今看起來纔像個待嫁新娘子啊!
到了那日,姚存慧又是一大早就被唐嬤嬤和容媽給弄起來梳妝打扮了,穿着大紅灑金的繡花襖子和同色百褶裙,袖口、衣襟、裙襬邊沿大鑲大滾着刺繡精美繁複的花邊,金銀線錯開鎖口。墮倭鬢上簪着喜上眉梢的赤金點翠鑲紅藍寶髮簪,另一邊插戴着鑲着拇指大珍珠的青玉釵。
喜得唐嬤嬤拉着她的手打量了好一陣子,一個勁的誇表小姐端莊高貴。
其實緊張的不止姚存慧一個,簫夫人心裡也是七上八下。原本她不想來這一趟,可沈佺竟然爲了這件事主動去找她,她沒有法子拒絕兒子的請求。還有,婆婆沈老太君也發了話:這不僅僅是給姚家面子,也是全太后的面子!
簫夫人坐在姚家待客的花廳上,顧氏一旁笑着相陪,不多會,容媽和珊瑚、紅蓼扶着姚存慧出來。
簫夫人看到一個穿着大紅灑金衣裙,微微垂着頭婷婷嫋嫋走上前的年輕女子,身子情不自禁的動了動,握着帕子的手沒來由一緊。簫夫人下意識向姚存慧打量去,不想姚存慧也恰恰悄悄擡眸向她望過去,四目相對,二人都是立刻挪開視線,但二人心中卻更加尷尬了。
“慧兒,快見過簫夫人呀!”顧氏見姚存慧僵了一樣緊張得有些走神便忙笑着小聲提醒。說着又向簫夫人打圓場含笑道:“這孩子是害羞了!”
“無妨,無妨!”簫夫人趁機也暗暗鬆了口氣勉強笑了笑。
“慧兒見過簫夫人!給簫夫人請安!”姚存慧放開紅蓼的手,上前兩步,朝簫夫人屈膝福身問好。
“快起吧,不必多禮!”簫夫人和氣的擡了擡手。
“謝簫夫人!”姚存慧也鬆了口氣,緩緩的站直了身子,生怕又對上簫夫人的目光不敢再擡頭。
容媽與紅蓼便又上前扶着她至一旁,站在顧氏的身側。
場面一時有些冷。唐嬤嬤也有些懵住了,心想接下來不該是簫夫人主動開言嗎?誇姚存慧幾句,顧氏再客氣幾句,簫夫人再誇回去,然後就該趁勢給小定禮了。怎麼這簫夫人也一副心事重重、心神不寧的模樣?
“咳,簫夫人您請用茶!”顧氏心裡也納悶着,好在她也是個辦老了事的,見這麼幹坐着不是個事,便端起茶碗笑着向簫夫人點了點頭請道。
“哦,謝謝,謝謝!”簫夫人如夢初醒,也忙端起身旁的茶碗,揭開蓋子輕輕的啜了一口隨後放下,微笑着點頭贊:“好茶!”
簫夫人這回算是回過神來了,目光溫和的瞧向姚存慧,笑着誇了幾句。顧氏不是姚存慧的親孃,也不是嫡母,自然不好貶低姚存慧,便只含糊的笑着應和些什麼“這孩子是個有福的!”、“將來勞您多上心呢!”之類的話,談話很快就順溜了下來。
隨後,簫夫人便笑着招了姚存慧近前去,攜着她的手笑道:“初次見面,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這隻鐲子我戴了二十年了,也不知合不合你們年輕人的眼,且留着玩賞吧!”說着順勢將手上那隻凝脂般光潤柔滑的羊脂玉鐲子套到了姚存慧的手腕上。
“長者賜,慧兒謝簫夫人!”姚存慧忙屈膝拜謝,紅蓼雙手奉上一隻巴掌大的紅木描金小盒,姚存慧便將盒子接了過來,雙手奉給簫夫人。簫夫人接過盒子,笑着遞給一旁的黎媽媽。姚存慧屈膝退下,這便算是完成任務了。
“簫夫人既然來了,不如中午留下用頓便飯吧!”顧氏又笑吟吟的開口道。簫夫人若是不留,就會趁機告辭了。
衆人都以爲簫夫人會告辭,不想她目光輕轉,卻是落到了姚存慧的身上。
姚存慧微囧,忙也笑道:“姚府雖不及夫人府上,院子裡也有一二可賞玩之處,夫人若不嫌棄,便留下散散步,用頓便飯吧!”
“好!”簫夫人含笑點頭,“既如此慧兒你帶我上園子裡走走去!”
“是,”姚存慧屈膝答應,顧氏、唐嬤嬤、容媽等人都微微笑了起來,說了幾句客套話,一起起身送簫夫人出門去。
衆人都知曉簫夫人定是有話要同姚存慧說,便沒有跟着,只送到了階下。
姚存慧領着簫夫人往湖畔空曠無人之地去,一邊走一邊不時招呼兩聲“您慢點兒”、“小心腳下”之類閒話。
到了湖畔,見近處臨湖有一亭子,簫夫人便與姚存慧一同過去,止住了跟着的黎媽媽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