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嘉就是有這種本事,不知不覺間就會令人對她好感大增,情不自禁的放下心防,就連馬氏也不能免俗。
馬氏帶着笑,親自挑了一套赤金點翠、鑲紅寶石的給姚存嘉。姚存慧和姚存美也都挑了。姚存美對其中一對翡翠玉鐲尤爲喜愛,拿在手中愛不釋手不肯放,磨着馬氏要。
馬氏因剛纔駁了姚存嘉的回,此時當着三個女兒的面總不好太偏向自己親生的,便沉着臉沒有答應姚存美,姚存美甚是不快,怏怏放下,賭氣不說話。
“擾了母親半日,我也該回去了!女兒告退!”姚存嘉起身,盈盈施禮。
姚存嘉已經起身,姚存慧自然也不再留下,便一起告退。馬氏心裡正急着要撇開她們哄姚存美呢,巴不得她們趕緊走,三兩句話便打發她們去了。
“大姐,”回去的路上,姚存慧緊走兩步叫住了姚存嘉,在她身旁低低的說道:“那套首飾,是孃親的東西,是嗎?”
姚存嘉身子猛地一顫,微微苦笑着點了點頭,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凝着姚存慧急急道:“你千萬不可亂來!”
馬氏鳩佔鵲巢,霸佔母親的東西,她固然忿忿,固然心痛不平,可是,以她們姐妹現在的能力,想要從馬氏手中將東西要回來無異於癡人說夢,她絕不願意看到妹妹受到傷害!
“大姐放心,”姚存慧微微一笑,容顏依舊恬淡而靜雅:“我沒有那麼衝動。總有一天,我會教馬氏將侵佔別人的東西一樣一樣都吐出來。”
姚存嘉一怔,嘆道:“平安是福,我最想的,只是你和贊兒都能夠平平安安!”
姚存慧心尖顫了顫,目光點點閃爍:“大姐,我懂的。”
姚存嘉欣慰一笑,瞧着她往岔道上去了。凝着這一抹湖綠色的嬌俏背影,嫋嫋娜娜,輕快內斂兩種本應矛盾的氣質在她身上竟是出奇的和諧與融匯,姚存嘉一時有些茫然。
突然聽說馬羣芳來了,姚存慧拿針的手頓時一滯。
給外祖母賀壽的壽禮,姚老爺早就花了大心思準備好了,可是姚存嘉姐妹幾個是晚輩,也該表點兒自己的心思。
姚存嘉早在去年就惦記着這事,也早早的準備着了,繡了一幅高近兩米的麻姑獻壽座屏圖當做壽禮。
先前的姚存慧哪裡記得關心這事,竟是半點兒準備也沒有。姚存嘉便笑着說那座屏圖本來就是打算按姐妹倆的名義送去的,她不準備也無妨。姚存嘉心裡既感激又有些過意不去,便笑着說那麼自己便再給外祖母做一雙鞋子吧,權表心意而已!
姚存嘉亦笑說理應如此,便由着她去。
“難得表姐記得我,還不快請進來!”姚存慧笑着嗔着紅枝,一邊順手將針線活擱下。
“二表妹在忙什麼呢!”馬羣芳已經笑吟吟的進來,目光掃過那小竹筐中的針線鞋面頓時一亮,笑讚道:“表妹越來越心靈手巧了,原來在做鞋子啊!”
姚存慧彈彈衣裳上的褶皺笑道:“這是要送給外祖母當壽辰禮物的,手藝不好,也不知道拿得出手拿不出手呢!”
“表妹這麼聰明細緻,怎麼會拿不出手呢?且雲老太君更在乎的只怕是表妹的一片心意,表妹親手做的鞋,她老人家見了一定會高興的!”馬羣芳笑着說道。
姚存慧眉目間輕輕舒展,含笑點頭道:“說的也是,雖然這個道理我也懂,不過聽了表姐這麼解釋一番,心裡更加踏實了!對了,表姐今兒怎麼得空過來了?”
馬羣芳赧然,臉上微微一熱,覺得姚存慧這句話有點含譏帶刺。可一想想可不就是,自己隨着姑姑在姚府住了這麼些年,什麼時候來過落梅院了?沒有!
“怎麼,只是順路經過進來看看二表妹罷了,二表妹不歡迎嗎?”馬羣芳半真半假的笑問。
“怎麼會?”姚存慧抱起屈來:“平日裡請都請不來表姐呢!”
說畢拋開這個問題,親親熱熱的同馬羣芳說笑起來,又拿着針線活問馬羣芳的建議,是繡什麼花好,繡幾朵好,襯着綠葉還是蝴蝶還是別的什麼?針腳怎麼收?等等。
要拉近與一個人的距離,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覺得她對你有幫助,馬羣芳見姚存慧虛心請教,絲毫不將自己當外人,不由得也來了精神,甚是熱情的同她討論起來,毫不保留提供自己的意見,在落梅院呆了小半日才意猶未盡的告辭。
“今兒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奴婢從來不知道,表小姐同二小姐也有這麼多話說!”紅蓼不由得說道。
姚存慧眼角無聲睨了紅枝一眼,不以爲然笑道:“我好歹也是姚府的主人,表姐順路進來坐坐也是正常,偏你這丫頭,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紅蓼笑笑不語,自去忙着手上活計。
不想,次日馬羣芳又來了,又是坐了好一會兒才走,接下來的數日裡,馬羣芳幾乎是隔一日或者連着兩日又來,每次都說好一陣話才走。姚存慧一如既往的含笑客氣,既不使她感到受了冷落,也不覺得熱情似火。
馬羣芳終於有些坐不住了,這日又來,閒聊了兩句,便從身上掏出一個繪着蝴蝶花卉掌心大的扁圓瓷盒送給姚存慧,笑着說道:“這是尚品閣最新出的胭脂,顏色正好,既不晦澀也不嬌豔過頭,而且輕滑香甜無比。這是我從姑姑那裡要來的,我想着雲老太君生辰那天,表妹用着正好,不如索性送給了表妹,也算物得其所了!”
姚存慧再三推辭,馬羣芳執意要送,輕笑一聲,帶着些無奈和羨慕:“二表妹就不要和我客氣了,我整日在府中,用了給誰看呢,倒不如送給你。再說了,這不過是我的一點兒小小心意,二表妹再推辭就見外了!”
“那我就謝謝表姐了!”姚存慧這才笑着收下,將胭脂盒拿在手中摩挲把玩着,似是隨口笑道:“其實表姐同我們姐妹這麼熟,也不是外人,外祖母家也是最親的親戚家,到了那日表姐就是隨我們一起去給外祖母拜壽也沒有什麼的。這拜壽不是人越多越好麼?也不知母親是怎麼想的。”
馬羣芳的心徒然被緊緊揪起懸在半空,眸中飛快閃過一道灼熱的光芒,這麼多天來,她等的可不就是這話?聽得這話入了港,心裡又激動又擔心,臉上微微的發着光,想了想,笑着說道:“想必姑姑也有姑姑的難處吧,雲家是豪門大家,姑姑又不是雲家出來的姑娘,比不得表妹敢說這話,這個主她也不好做的!”
馬羣芳意思很明顯,這個話馬氏不好說,姚存慧姐妹卻是好說。
姚存慧分明聽出來了,心中暗笑,面上卻是一臉的贊同,認真的點頭道:“表姐說的是,倒是我誤會了母親了!這麼說來母親還真是不好說。”
姚存慧說着,又興致勃勃問起這胭脂來,問是不是真像她說的這麼好用、尚品閣還有沒有出別的品種等等閒話。
馬羣芳見她沒有接着表態,心裡十分失望,又不好生硬的將話題重新轉回去,心不在焉的順着姚存慧的意思說了兩句就匆匆告辭了。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姚存慧嘲弄輕笑,就這麼點耐性和短淺目光,還學人家癡心妄想,做夢!
“怪道表小姐這些日子來得這麼勤,又是出主意又是給小姐送東西,原來打着這個主意啊!”紅蓼也算是看出兩三分來了。
姚存慧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打着這個主意的,只怕不止是她一個。”
紅蓼愣了愣,覺得自己又跟不上小姐的思維了,片刻說道:“那,今兒小姐拒絕了她,恐怕她再也不會來看小姐了!”
“你聽到我哪句話拒絕她了?她也不見得就不來了。”姚存慧不禁“撲哧”一笑,見紅蓼還在怔怔發愣便笑道:“不說這個了,我有點渴了,給我倒杯茶來!”
馬羣芳可不是個大方的主,白白送了給她東西豈會甘心?明天不來,後天,她也會耐不住。
晚間,姚存慧和容媽從鳴鳳軒出來,只見月華如水,幽香暗浮,涼涼的夜風吹過,吹動枝枝葉葉沙沙輕響,靜謐,輕柔,莫名的觸動人心。
姚存慧不覺拐了彎,欲從花園中繞一圈回去,順便散散心,欣賞欣賞這難得的夜景。或者說,夜景夜夜有,難得今日有欣賞的心情,自然不肯辜負了。
淡淡的梔子花香在空氣中彌散,帶着暗夜的氣息,沁人心脾,鳴蟲喁喁輕柔似紗,爲這滿園的靜謐平添了一份生動和溫馨。
兩人都不說話,一前一後默默的緩步走着,唯有裙裾的窸窣聲不時入耳。
經過浣花湖畔假山一帶時,只聽見湖畔黝黑的樹叢間隱隱傳來壓抑的哭聲,姚存慧和容媽心裡各自“咯噔”一下,不由得站住了腳側耳細聽。
哭聲壓抑得很深,時斷時續,在深夜中聽來格外的令人感到惻然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