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慧瞧了一眼一一端出來盛在桌上的菜餚:脆筍火腿、八寶魷魚、醪糟雞、肉沫茄子、三色蒸蛋、清炒芥藍、冬瓜排骨湯,看着倒還清淡,便笑道:“這是我們自個疏忽了,難爲你想得到,這樣就很好了!你們忙了一天也回去歇着吧,等會兒我叫人把盤碗送回去!”說着又叫容媽拿了塊碎銀子給她,“辛苦你了,拿回去打角酒喝吧!”
祝媽見姚存慧不怪罪,提起的心這才慢慢放了下去,又見還有賞銀,簡直就是意外之喜了。錢多錢少她也不甚在乎,難得的是這份體面,忙歡歡喜喜的笑着上前接過,恭恭敬敬的去了。
沈佺恰好從裡頭出來,見狀說道:“府裡的奴才起碼這樣纔像樣!”顯然他是又想起那天早上的不快來了。
“哪個府上沒有一兩個刁奴呢!你啊,也別放在心上!”姚存慧笑着嗔他一眼,拉着他坐下吃飯。沈佺不管內宅的彎彎道道,姚存慧心中卻知道,若非他那天早上殺雞給猴看,這祝媽媽哪裡就這麼小心翼翼的巴結了!
“我一個大男人哪在乎這個!”沈佺笑道:“倒是你,若再有刁奴敢給你氣受,你儘管收拾了就是!天底下吃不上飯、找不到活計乾的多的是,哪裡尋不出好用的人來!”
姚存慧笑道:“府中有娘和二嬸管家,中間還有一層管事媽媽媳婦們,又有規矩明擺着在那裡,有人犯錯了,自有相應的責罰在等着她,我可犯不着生氣!”
沈佺想了想,點頭笑道:“說的也是!“
兩人一宿無話。
次日一早,沈佺早早便起來上朝。他輕手輕腳的起身,姚存慧卻是知道他要起來上朝的,差不多的點便警醒着了,感覺到動靜睜開眼,便笑着起來服侍。
“這兩日你也累了,躺下多睡一會,我自己穿衣服、洗臉!”沈佺見她要起忙按住她不許,他還以爲姚存慧是生怕他要丫鬟近身服侍連忙表明心跡。
姚存慧聽得好笑,沒好氣嗔他一眼,卻仍是堅持要起身服侍他。
她是新媳婦,不說整個王府中,熙和堂中上上下下都看着呢,尤其是萱草和香草,她不想給她們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
沈佺拗不過她只得罷了,快速的洗臉穿衣梳頭,出門前再三讓她回去再躺一會兒,姚存慧答應着,看着他出門去了,方轉身回屋。
此時,東方天際纔剛剛露出一線白,容媽亦說請安的時間還早,勸她回房再躺一會兒,姚存慧自己也覺得有些累,叮囑容媽記得到點叫她,便合衣上牀繼續躺着去了。
迷迷糊糊又睡了半響,聽得紅蓼輕聲叫喚,姚存慧便忙起身洗漱穿衣。
今日是作爲新媳婦第一遭的正式請安,且沈佺又不陪在身邊,她半點兒也不敢掉以輕心。
穿了一套連枝牡丹刺繡石榴紅緙金絲雲錦緞扣身襖兒、煙霞虹纏枝葡萄暗紋百褶裙,梳着牡丹如意鬢,配套的釵環首飾華貴而不出挑,內斂卻恰到好處的彰顯着身份,再淡淡的化了妝,對照着落地大穿衣鏡子上下看了看,便帶着萱草和容媽一道出門,先去燕順居簫夫人那裡。
姚存慧三人到的時候,簫夫人還在臥室裡剛剛起身。簫夫人聽見人稟她來了,忙命金梅招呼她先在外頭坐下等着,金梅又親自捧上茶來。
姚存慧忙謝過簫夫人好意,卻是不敢坐的,依然垂手站在一旁等候。那蓋碗茶接了過來仍舊輕輕擱在一旁的高腳梅花茶几上了。
婆婆客氣那是做長輩的心意,她身爲兒媳卻不能大喇喇的受了。
不一會兒,薛佳琳也帶着丫頭海棠從外頭進來,小姑娘穿着一身鵝黃繡花的半臂、水瀉白綾長裙,梳着雲尖巧額,簪着豔麗的秋海棠和翡翠嵌珠簪花,顯出幾分俏麗活潑。
看到姚存慧也在,薛佳琳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亮,上前屈膝福身笑道:“三嫂,早啊!”
“妹妹早!”姚存慧忙還了半禮。
“娘一般不會這麼早起來的,三嫂以後晚來兩刻鐘便差不多了!”薛佳琳又笑道。
“謝謝妹妹好意提醒!”姚存慧笑了笑。
正說着只見黎媽媽從裡頭出來,向姚存慧和薛佳琳笑着招呼一聲,便吩咐小丫頭們將熱水和毛巾、洗臉的香胰、花露水、漱口的青鹽、茶水等送進去。
“娘起來了麼!”薛佳琳一邊說着一邊往裡頭去,姚存慧知道她是要進去服侍的,便也忙跟了進去。
簫夫人已經穿好了衣裳,正在梳頭,見姚存慧也來了有些抱歉的轉頭笑道:“好孩子你怎麼也進來了?快出去坐着吧,我一會兒就好!”又嗔着沈佳琳“怎麼不陪着你嫂子在外頭說話?我這裡有黎媽媽、金英、金梅呢,哪裡就缺你一個了?”
沈佳琳聞言悄悄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朝姚存慧笑了笑。
“你呀,真是個實心眼的丫頭,一點兒也不懂得變通!”簫夫人有些無奈的微笑嘆氣。
“請娘您別見外,媳婦伺候您是應當的!三妹妹也是一片孝心,您就別怪她了!”姚存慧見狀忙笑道,微笑着上前,從金英手中接過把鏡,站在簫夫人身後伺候着。
“娘,嫂子都這麼說呢!”沈佳琳輕笑着辯解。
簫夫人也笑了笑,見姚存慧執意如此,也不好多說什麼,朝她微笑着點了點頭,便由着她了。
梳好了頭,姚存慧又和沈佳琳一起服侍簫夫人洗臉、漱口,最後從丫鬟手中接過一碗蔘湯奉給簫夫人。
簫夫人用了幾口,黎媽媽又將簫夫人平日裡服用的丸藥拿來在熱水裡化開了,伺候她服下,姚存慧聞了聞那藥味,眉頭微微的蹙了蹙。
簫夫人皺皺眉,依然強忍着痛苦的表情把那藥汁一口氣喝了下去,金英早在一旁等着,跟着便熟練的遞上漱口的白水,錯腳偏身退下,捧着黃銅小盂盥的小丫頭便跟着上前。
折騰完畢,簫夫人擡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向姚存慧含笑道:“以後過來請安不用來這麼早,晚兩刻鐘再來吧,太早了身子怎麼受得了!”
“無妨,反正王爺要去上朝,伺候了王爺起身媳婦便也起來了,娘不嫌我笨,就讓我伺候着吧!”姚存慧笑着道。
“那就更辛苦了!佺兒上朝去的早,你也不用天天伺候他起,有丫頭們在呢!你這樣他也會心疼的!”簫夫人忙又道。
黎媽媽也在一旁笑道:“是啊王妃,您還是聽夫人的吧!您養好身子,早日給夫人添個大胖孫子,這啊,比什麼都強!夫人這裡有老奴和丫頭們伺候着呢,王妃您儘管放心!”
“娘說的都是心裡話,可不是客套話!咱們既做了婆媳也是有緣,娘不是那等小心眼愛計較的,你也別太拘謹了!”簫夫人又含笑道,眉目溫和的望着姚存慧。
姚存慧心中一暖,暗暗感激,遂答應了下來,笑道:“娘都這麼說了,媳婦再推辭可是矯情了!”
簫夫人一笑點頭,擡起帕子掩口輕輕的咳了兩聲,氣息也微微的喘了起來。
“琳兒,你先去你祖母那邊伺候着吧,跟你祖母說一聲,我和你三嫂這就過去,去吧!”簫夫人忽然擡頭向沈佳琳說道。
沈佳琳有些不太情願,嘟囔着要同娘和三嫂一起走,簫夫人立刻便盯了一眼過去,黎媽媽也笑着勸,沈佳琳這纔不情不願的出門。
姚存慧的心頓時一緊,面上也不覺凝重了兩分——簫夫人必定是有話要單獨同她說。
……
簫夫人一番話後,姚存慧苦笑暗歎,不想自己剛剛嫁過來幾天的功夫,麻煩事便一件接連着一件。
婆媳倆一起來到慈心居時,薛氏已經在了。給沈老太君請安之後,姚存慧朝薛氏微微屈膝笑着招呼了一聲“二嬸!”
薛氏微微冷笑着扯了扯嘴角,挑眉淡淡道:“喲,王妃快別這樣!我怎麼受得起王妃的大禮呢!傳了出去人豈不是要說我不懂好歹、不分尊卑?”
“這是在家裡,二嬸您是長輩,這話侄媳才受不起呢!”姚存慧依舊笑道。
薛氏嘴脣動了動正欲反脣相譏,沈老太君出言打斷道:“好了好了,都坐下吧!慧兒說的是,在家裡你是長輩,受得起她的禮!”
“是,娘,有娘這句話媳婦便放心了!媳婦聽孃的便是!”薛氏似是不平沈老太君幫着姚存慧,眼角淡淡的朝她一掃。
姚存慧只做不知,端莊靜坐,微微垂眸。
不一會兒,盧氏、段氏、二奶奶孟氏、四奶奶呂櫻、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等都進來向老太君請安。
別人都沒什麼,只有四夫人段氏進來時,那雙大大的、水靈靈的杏核眼嫵媚的朝姚存慧瞟了過來,似笑非笑深深的瞧了她一眼。
薛佳琳等幾位未出閣的姑娘請安之後沈老太君便命孟氏領她們下去了,又對盧氏說道:“你如今已有了兩個多月身子,前些日子又勞累着了,明兒起就不必過來請安了,在屋裡好好歇着,等胎兒穩定了再說吧!”
“是,媳婦謝母親關心!”盧氏朝沈老太君屈膝答應,眉目低垂,面上的神情平平淡淡,沒有半絲兒高興,也瞧不出一點兒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