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相爺頓時注意起來,他知道趙紀遠不是個喜好吹噓之人,他既這麼說了接下來的話定然十分要緊,於是忙凝正了臉色點點頭道:“紀遠有話不妨直言,忠言逆耳,這個道理本相還是懂的!”
“如此,相爺恕罪了!”趙紀遠吸了口氣,淡淡道:“相爺可想過,太后爲何棄呂家女子而不用,卻要把雲小蝶許配給鎮西王?”
呂相爺目光一閃,立刻道:“你可是想到了什麼?快快說來!”
“前些日子太后把雲小蝶留在宮裡,聽說是十分寵信,那雲小蝶對太后自然也是感恩戴德的!將來進了沈家——呵呵!”
趙紀遠一笑住口,呂相爺卻是面色變了又變,目光閃了又閃,半響不言。
雲小蝶對太后感恩戴德,將來她進了沈府,自然會對太后效忠,而她與沈佺關係特殊,她的父親又是西北軍系核心將領,對太后來說,只要掌控了她,便可對西北軍瞭若指掌。
太后是高枕無憂了,可是,呂家又有什麼好處?什麼也沒有!
“太后是要自己掌控……”呂相爺臉色微變,一下子有些茫然了。
趙紀遠緩緩道:“太后畢竟是大周的太后!”
呂相爺呆住了,仿若醍醐灌頂腦子裡一片的空白。
他一直將太后當做呂家的人,而事實上這些年來太后的所作所爲也都是爲呂家謀取利益,他忘了,呂家只不過是太后的孃家,太后是大周的太后!周氏皇族跟呂家水火不容,卻是太后的夫家、是太后的親人!當今天子是太后的親生兒子、太子是她的嫡親孫子!
“啪!”的一聲脆響,呂相爺的手拍在几案上,心頭突然有些發冷。
如果太后的心已經不再偏向呂家,而是更多的看着她的親生兒子,那麼呂家將來何去何從?太后早年置身於腥風血雨的爭鬥中,雖然殺出了一條血路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但是所耗心血精力過多,如今又操勞國事,身體早已大不如前!
呂相爺不由得越想越膽顫心驚,越想越覺透心的涼!
“紀遠可有什麼主意?”呂相爺喃喃問道。
趙紀遠輕嘆一聲,幽幽道:“相爺是明白人,還用得着問在下嗎!”
要麼,向周氏皇族投誠表明心跡,要麼,取周氏皇族而代之!不然,就洗乾淨脖子等着人來砍吧!
這些年來,呂氏和周氏早已勢同水火不死不休,握手言和絕無可能!如果呂氏不能將這天翻過來,就等着周氏皇族的反撲吧!
呂相爺眼中寒光一閃,戾氣頓現。
趙紀遠投身呂氏,當然是盼着他們能將天翻過來!到時候,他定要沈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定要姚存慧服服帖帖的跪在他的腳下!只要一想到這個,他就生出無限的勇氣和火熱的激情。
“太后的態度至關重要,”趙紀遠冷靜的說道:“相爺應該也很清楚這一點!”
“你說的不錯!”呂相爺的心一下子又安定下來不由甚喜。太后如今可是王朝第一人,只要她有心讓呂氏執掌天下,不過是幾道聖旨的事罷了!太子木訥膽小唯知自保,皇上更是諾諾而已,太后即便讓他禪位,他也只有從命的份!如今呂氏一族門生故吏遍佈朝野,族人們更是出任朝中各處要職,只要太后有心,必定能控制得住局勢。其實太后也不是沒有動過這個念頭,只不過從前自己覺得來日方長不敢進言太多生恐太后反感,如今卻不一樣了,曉以利害,不信太后不站在呂家這邊!
唯一不確定的因素,就是二十萬西北軍和鎮西王沈佺了……
“相爺可是在爲西北軍爲難?”趙紀遠一語道破天機。
“紀遠可有法子?”呂相爺心懷甚慰,心中直道趙紀遠簡直太善解人意!
趙紀遠微微一笑,“西北軍中現有一鎮撫使名叫杜仲,相爺可設法厚待提拔此人,也許將來會有奇效。”
“鎮撫使?”呂相爺一愣,有些遲疑。鎮撫使乃從六品的官員,不過比百戶強那麼一點,在軍營中屬於中下等職位,呂相爺不認爲在他眼中不入流的這麼一位小官吏能有什麼作用。
“你把話給本相說清楚。”呂相爺知道趙紀遠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便又問道。
趙紀遠有意先這麼一提,若呂相爺沒有後來的問話而是立刻不以爲意的拒絕了,那麼此人之驕傲可見一斑,他趙紀遠也沒有必要再爲他賣命,自當另謀出路,若他問了話,自然是可進一步詳談的對象,值得自己賭上一把!反正他已經是一個廢人,此生科舉無望、做官也無望,他就是要沈佺身敗名裂、要姚存慧向他屈服,這是他活下來的唯一目的。
趙紀遠徐徐道:“這個杜仲雖然只是個鎮撫使,但相爺可知他是去年才進的軍營,能夠有此成就已然不俗!更重要的是,他原本是西北一名山賊,他的山寨和手下幾百弟兄都是死在沈佺手中,是沈佺發兵剿了他的寨子、殺了他的手足!他如今投入西北軍中,豈能不記恨沈佺?”
呂相爺眼睛一亮,露出幾許興味,“若果然如你所言,倒的確是有趣!這個人本相回頭會好好的徹查清楚。”
“這是自然!”趙紀遠點點頭,“他即便有心復仇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相爺自要好好的考校一番,否則,一個扶不上牆的草包,要來何用?
呂相爺見自己沒有立即採納他的建議他如此理解不由心中甚慰,點頭笑道:“和聰明人說話果然是好,紀遠,老夫沒有看錯你啊!哈哈!”
“這是相爺恩典,知遇之恩趙某沒齒難忘!”趙紀遠立刻拱手說道。
呂相爺微笑着擡手命免禮,又問道:“這個人紀遠怎麼會注意到他?”
趙紀遠微笑道:“也許相爺不知,那年在下陪姚家二小姐前往西域輪臺,不想半途受傷不得不打道回府,因此對西域一路之事多有關心,這也是無意中聽來的消息。承蒙相爺不棄,後來對西北軍就更關心了點。”
“原來如此!”呂相爺一笑,疑慮盡去,心中不由暗暗感慨:若是呂家人多有幾個像他這樣用心辦事,還有什麼不成的!
趙紀遠也笑了笑,他當然不會實話實說,但凡跟姚存慧相關的事情他都打聽的清清楚楚,不要說杜仲,杜仲身邊那婆娘的身份,他同樣清清楚楚,只不過,還不到抖出來的時候!他相信杜仲肯定能入了呂相爺的眼,到時候平步青雲不在話下,那個許婉竹的用處,還大着呢!
沈佺拒婚之事沈府很快也知道了,出乎意料的是,沈老太君和簫夫人都沒有說什麼。她們不說,旁人自然更不敢多嘴,頂多私下裡議論兩句,也不過是王爺如何如何疼愛王妃、捨不得王妃受委屈云云。
姚存慧心裡卻有些不安,向沈佺道:“這可如何是好,小蝶好歹是個姑娘家,這一下子豈不是讓她沒臉?這,若因爲這事雲將軍同你生出嫌隙來,豈不是——”
偏偏這事沈佺還不便給雲將軍去信說明,否則倒有示威的嫌疑了;而云小蝶現在又住在宮中,就算是姚存慧或者簫夫人想要加以撫慰補償也不能夠!
沈佺苦笑道:“也許這正是太后打的主意,如今小蝶身在宮中,你又有了身孕,咱們根本沒法跟她解釋!不過,以小蝶的性子,她應該不會做出什麼來,你別擔心。至於雲將軍那裡,他也是個明理人,料想不會——”
沈佺自己也不知說什麼好,雲將軍就小蝶一個至親之人,況且又素來最疼寵這個女兒的,若說因此事對自己沒有絲毫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慧兒,你別胡思亂想,肚子裡的孩子要緊!”沈佺見姚存慧眉心微蹙不由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淡淡笑道:“如果這是太后的算計,我們根本躲不過!你無需自責!”
姚存慧一怔,沈佺當初拼死拼活非要娶自己爲妻,顯見是情深意重,此次拒婚十之八九在太后的意料之中,但她還是這麼做了,並且還讓雲小蝶在屏風後親耳聽着,擺明存了挑撥之意。如果沈佺答應了賜婚,與先前呂家那事兩相對比,豈非有意不給太后和呂家顏面?如此沈佺不但在太后面前輸了氣勢,自身形象也將大大受損。男子納妾本來沒有什麼不可,但沈佺先前爲了自己那般決絕,轉眼又迎娶新人,在世人眼中自然就不同了!到時候,太后再指一名呂家姑娘與雲小蝶同時進門,沈佺更是半個拒絕的字也說不出來!
太后此舉,無論何種情況早已預測清楚,兩相比較,且不說他的本心,也只有拒絕才是最佳選擇。太后這是,要對西北軍下手了。
“你怎麼辦?”姚存慧怎能不憂心?西北二十萬大軍掌握在沈佺手中原本是鐵板一塊,但因爲雲小蝶這事,註定破了一條縫,如今只看這條縫破開的程度在不在沈佺掌握之中了。如果失去了對這二十萬大軍的掌控,沈佺拿什麼來幫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