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兒!你總算來了!我真想你!”靠坐牀頭的雲芷一見姚存慧便朝她伸出手去,蒼白的臉上露出兩絲笑容。這笑容引不起人半點兒歡喜,反倒更令人心酸。
“表姐!”姚存慧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不禮數了,幾步上前坐在牀沿,緊緊的握住雲芷的手。
雲芷咬着脣,淚水忍不住又嘩嘩的涌了出來,她撲到姚存慧身上與她相擁着失聲痛哭了起來。
姚存慧鼻子一酸,遂緊緊回抱着她,拍着她的背無聲安慰。
小怡、月兒站在一旁各自默默拭淚。臥室中一時充斥着濃濃的悲愴氛圍。
“表姐,別哭了!”半響,姚存慧輕輕放開了雲芷,用帕子替她輕輕的拭着淚水,陪笑道:“表姐,都過去了,不要哭了。”
“慧兒,我是不是很沒用!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雲芷汪着淚眼,淚珠簌簌又滾了下來。
姚存慧搖搖頭,偏頭將小怡、月兒一掃,“我陪表姐好好說一會兒話,你們到外邊候着!”
“表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孩子怎麼會沒了呢?”姚存慧握着雲芷冰涼的手輕聲問道。
這話沒人問過雲芷,太子是沒有必要問——孩子已經失去,根本原因他也心知肚明,具體的過程知不知道都沒意義;雲大夫人是不忍問,不忍她再傷心一回;小怡、月兒不敢,且十之七八也知曉一點。
雲芷聽姚存慧這麼問,小聲將事情經過說了,說完忍不住不停的自責。
“表姐,你再自責個千遍百遍也無用,你太善良單純了,總把人往好了去想,總想着不招人、惹人便能安然度日,可你忘了你身爲太子側妃,本身就礙了旁人的眼,人家怎麼能容你悠然度日?好姐姐,你別難過了,你越是這樣,豈不是越如了旁人的願!”
雲芷將悶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心裡好受了些,可聽到姚存慧這些話依然不能釋懷,嘆息着幽幽哽咽道:“你說的道理我都懂,孩子沒了就是沒了,我也知道我再難過、再傷心他也不會回來。可是,可是我還是難過啊!慧兒,我是不是很沒用!我是真的沒用!我真的從來都沒想過和她爭什麼,我從來就不會爭寵,也不想爭!難道註定如此便活不下去嗎!”
“你可以不爭,但你要懂得保護自己。”姚存慧低低說道:“你身後有云家,沒人敢輕易動你,你不爭那便不爭,但足以自保!好姐姐,你想想那些冷宮裡的可憐女人吧,她們沒有強大的家族在背後支撐,隨便犯個小錯便是一輩子的暗無天日!這個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孩子,你還會有的!”
雲芷怔了怔,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愣愣半響不說話。
姚存慧心中暗歎,表姐善良單純了十幾年,如今雖然深受打擊心底傷痛斷不會如從前那般的單純,可讓她一夕之間就轉變爲另一個堅強無比、精明無比的人也不可能那麼容易!
她不知道自己對她說這些話究竟是對還是錯,但她知道,如果她再像從前那般善良單純,將來恐怕還要遭受更加難忍的痛苦!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說的就是這個。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她進了宮、佔了這個位置,就沒有了退路!
“如果你不想將來失去第二個孩子,表姐,好好學着保護自己。你本性聰慧不輸旁人,一定可以的!”姚存慧一眨不眨的直視着她的目光。
雲芷慢慢的垂下了頭,木雕泥塑般半響不語。
她不說話,姚存慧也沒有再說,只是靜靜的坐在一邊陪她。
可是當天晚上,雲芷便命人梳洗更衣下了牀出來用膳,小怡和月兒端來的藥她也盡數喝了,補身子的烏雞蔘湯也喝了一大碗。
小怡、月兒歡喜得淚花閃閃,恨不得姚存慧從此住在東宮裡。
兩天的時間很快過去,雲芷戀戀不捨,眼巴巴的望着姚存慧,眸底沒來由的閃過一絲驚慌和無措。有姚存慧在她身邊,她沒來由的總感到發自內心的安全、安定,姚存慧一說要走,她突然就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沒着落。
姚存慧悄悄的遞給她一張一萬兩的銀票,讓她留着傍身,還說將來若是缺了銀子用盡管叫人暗暗的給她送信便可。雲大夫人也給雲芷留了銀票,雲芷說什麼也不肯收姚存慧的,姚存慧便笑着安慰了她幾句,告訴她自己與露華堂的關係,提供給她銀子還是使得的。雲芷吃了一驚,這才謝着收了。
“好姐姐,一切都會好的!你想我了,傳叫一聲我便來陪你,好不好?”姚存慧握着她的手柔聲道。
雲芷驚慌的心這才微微的舒緩了下來,笑着點了點頭。好像這樣就表示姚存慧隨時能夠出現在她身邊一樣。
姚存慧攜着她的手來到一旁,低低說道:“失去這個孩子,太子也很難過的,姐姐在太子爺面前莫要總苦着臉以淚洗面,多少也安慰他兩句!嗯,也不能叫太子忘了姐姐的失子之痛,多少讓他對姐姐多心疼、愧疚兩分!”
雲芷愣了愣,腦子忽然就有些亂,又不能在太子面前傷心惹他心煩,又要教他記得自己的失子之痛心懷愧疚?雲芷疑惑的望着姚存慧,不知道是自己凌亂了還是姚存慧凌亂了。
“姐姐細細琢磨吧,時間長了姐姐自然就會明白了!”姚存慧瞧着她偏着頭迷惑嬌憨的神情,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雲芷見她笑自己也不好意思笑了,點點頭表示記住。正如她所言,自己得一點一點試着來,不是嗎?很多年以後,當雲芷回想起這日自己的幼稚,失笑之餘,心頭卻充滿着暖暖的溫情。
姚存慧出了宮先順道去了一趟雲家,將雲芷的親筆信給了雲老太君,又細說了雲芷的情況,雲老太君歡喜無比,提起的心終於放下。雲大夫人聽到雲芷乖乖的吃飯、喝藥,每日裡還肯下牀偶爾走動散心,更是欣喜無比,拉着姚存慧的手差點又流下淚來。
鎮西王府。
沈老太君慈心居廳堂中。
沈老太君倚着美人靠歪斜着身子靠坐在當中一張芙蓉長榻上,兩名衣飾講究的清秀丫鬟一個捏肩一個捶腿,齊嬤嬤垂着手侍立一旁。
“這事,你和老二怎麼想?”沈老太君沉默了半響,微微擡起了頭,鬆弛半垂的眼皮挑了挑,眸中劃過一抹不動聲色的精光。
“娘,這當然是喜事了!老爺和媳婦做夢都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福氣吶!”薛氏容光煥發滿臉是笑,聲音中顯出十分的愉悅和輕快。
沈老太君嘴角輕輕扯了扯,淡淡道:“這做夢都想不到的福氣哪兒敢說真是福氣,大媳婦,你看呢?”
“啊?”一旁沉默喝茶的簫夫人顯然沒有想到老太太會問自己的意見,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對上二弟媳那熱辣辣的目光,簫夫人忙斂容陪笑道:“兒媳,兒媳覺得也好!真的!”
沈老太君深深的瞥了簫夫人一眼,半響道:“既然你們都說好,我老婆子還能說什麼?老二媳婦啊,這是楨兒一輩子的大事,你們可要替他想好了,莫要叫他將來埋怨你們!”
“呵呵,娘您放心,我們會的!再說了,翁主看上他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他感謝我們還來不及,哪兒會埋怨呢!要錯過了這一遭,哪兒還有更好的姻緣呢!”薛氏見老太太也答應了,越發高興的眼睛閃亮閃亮的,說起話來也越發沒了遮攔。
簫夫人聽了這話在一旁就有點兒不自在起來,彆扭的低頭喝茶。
沈老太君輕輕嘆了口氣,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們便看着辦吧!”
薛氏笑吟吟的起身應了,頓了頓,又有些吱唔的陪笑道:“娘,平津翁主有一個要求,媳婦,媳婦還得聽聽孃的主意!”
“呵呵,聽我的主意?什麼要求你說來聽聽!”沈老太君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此時的薛氏樂昏了頭,半點兒也沒聽出來婆婆的言外之意,陪笑道:“是這樣,平津翁主想要同姚家二小姐同天過門,您看這——”
“荒唐!”沈老太君臉上變色一聲低喝,沉着臉道:“這種話你竟還說到我跟前來?還來問我拿主意?”
簫夫人臉色也變了又變,瞟了薛氏一眼沒言語。
“這不是,翁主她堅持如此,媳婦也不好回絕嘛!”薛氏漲紅了臉。
“不好回絕?”沈老太君冷笑道:“我看你是脂油迷了心!此事斷斷不行!就說是我的話!如果她不願意,這門親事就此作罷!我們沈家高攀不起!”
沈老太君恨鐵不成鋼的瞪了薛氏一眼,氣得直哆嗦。那平津翁主這是要做什麼?原本死纏活纏要嫁給佺兒,佺兒不娶,她竟然又看上了二房的楨兒,偏這老二、老二媳婦還樂顛顛的當做撿了寶。這樣的媳婦娶回來這個家恐怕再無寧日了!可他們是楨兒的親生父母,他們既然滿心滿意的樂意歡喜,自己當祖母的也不便多說什麼,說多了要招人埋怨。
可是這平津翁主如此要求着實過分!佺兒如今襲了爵,是正正經經的鎮西王。他娶王妃這是闔府上下的第一件頭等大事,那平津翁主偏要同一天嫁進來,這不是存心攪合是什麼!便是尋常百姓人家,又有誰家是兄弟倆同一天娶親的?
更可氣的是,這兒媳婦平日裡看着挺明白的一個人,怎麼一說到富貴就眯了眼、昏了頭,如此刁鑽無理的要求居然還說到自己面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