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張越想象的不同,張輔所提到的賞賜並不是永樂皇帝朱棣的名義,而是以張貴妃的名義由宮中宦官送來。而且,這好處也並非是他獨得,除了他之外,張超張赳也都有一份,就連張輔和王夫人也不曾遺漏,算得上是恩澤均沾。
張輔是宮制錦袍一件,寶劍一口,鐵甲一副,駿馬兩匹,黃金百兩,“一路榮華”和“金玉滿堂”紋樣妝花緞各四匹;王夫人和張越張超張赳也是相同的表裡,只篤信佛教的王夫人另得了一座翡翠小佛像和一串紫檀手串,張超是強弓一副寶劍一口,張赳是新書兩部寶墨兩方,惟有張越除了那表裡之外,所得的東西是最多的。
新書四部,宮制狼毫筆十支,上品輕煙徽墨兩方,御製金銀壓勝錢各百枚,宮制新衣四套,繡鷓鴣鶴氅一件,紫貂皮大氅一件。這林林總總的東西竟是擺滿了案頭和牀上,饒是秋痕和琥珀在祥符張家和這英國公府見慣了好東西,一樣樣看下來也是咂舌不已。尤其秋痕更是愛不釋手地把玩着那些鑄造精緻的金銀錢,同時亦掰着手指頭計算價值。
張越心知肚明這些都是爲了安撫自己前一次吃的苦頭,所以纔會比張超和張赳收到的賞賜豐厚那許多。不過,這會兒他和張超張赳坐在一塊,誰也不在意這賞賜的厚薄。剛剛同那賞賜一起送來的還有張貴妃的一個口信,說是朱棣已經同意讓張超前去金鄉衛,雖暫時只是授了百戶,卻準他從神策衛挑選十人跟從,這也是額外之恩了。而張赳也決定三日後起行前往開封,因此這兄弟三人聚一日少一日,也都想趁着離別前多聚聚。
儘管都有了賞賜壓驚,但一想到昨日那番情景,三兄弟自然誰也高興不起來。彼此說了一會話,張超想起今日還有同僚宴請。便不得不先走了,而留下的張赳在猶猶豫豫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還是將昨日遇上張,以及對方的那番話說了,最後又提醒了一句。
“聽二堂叔的語氣,彷彿不喜歡大哥和三哥。大哥出外打仗不在南京還好,三哥你留在南京萬事小心,這畢竟是天子腳下,權貴太多。”
聽到這真心誠意的提醒,張越便點了點頭,滿口答應自己會一切小心,又謝勒張赳。張赳這一日正好要去拜別父親昔日的幾個故交,說完這話便也出了門。張越送到門口,待到轉身之後。他頓時陰了臉,心想他和那兩位堂叔和堂兄弟井水不犯河水,居然頻頻被人招惹到頭上來。這次更好,連挑撥離間都用上了。
“少爺,上回你帶回來的那件白狐皮袍子一直都沒穿過。如今已經開春了,是不是存在樟木箱子裡?”
此時開腔的卻是流蘇。她和月落本是英國公府地三等丫頭,幸運地撥在這芳珩院中,月例用度都翻了一倍,如今學着秋痕琥珀,說話做事都爽利了許多,也不像當初那樣存着某些亂七八糟的想頭。稱呼也改了。見張越猶在發怔,她索性抱着那袍子走了過來。
“少爺,上回您從大德綢緞莊帶回來的那些妝花緞讓赳少爺捎帶回開封,可就這麼些未免太薄了。不若把這次宮中賞賜也挑一些帶給老太太和各位太太,這件狐皮袍子您也沒穿過,送回去孝敬老太太也是頂好的。”
張越聽她說得清脆有理,當下就不假思索地依了,遂讓她和月落一起幫着秋痕琥珀收拾,把要捎帶回去的東西分揀好送到張赳那兒。耳聽得裡面四個丫頭如同鶯啼一般的聲音。他忽然有些煩躁,略一思忖索性站起身出了屋子。才一跨出門檻,他便看見了一隻腳剛邁進院子地惜玉。
惜玉此時也看見了張越。忙上來一屈膝道:“越少爺。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張越不禁有些納悶。微一點頭就朝上房地方向走去。他記得王夫人身邊碧落和惜玉都是最得臉地丫頭。可碧落猶如悶葫蘆似地守口如瓶。惜玉卻是精明強幹地品格。於是走在半道上就問道:“大伯孃可說了找我有什麼事?”
果然。和碧落地一問三不知相比。惜玉卻是抿嘴一笑。流露出了少許口風:“奴婢可不敢多嘴。總之是好事。越少爺您到了夫人那兒就知道了。”
來到上房門前。張越卻正好撞見了張輔地兩位侍妾。遂側身一讓稱了一聲姨娘。那兩女都不過二十五六。身上俱是穿着桃紅色衣裳。此時眼睛都紅腫着。彷彿是哭過。見他行禮慌忙偏身躲開。擡頭一看惜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們。趕緊急匆匆地走了。
張越無心管長輩地閒事。惜玉也無心說主子地閒情。於是一個高高打起了簾子。一個彎腰跨進了門檻。
上房中還是往日那幅肅穆地光景。王夫人坐在右面那張椅子上。看到張越進來。僅有地一絲惱色也無影無蹤。她下首地第一張椅子上坐着一個三十出頭地婦人。雖珠翠滿頭遍體綾羅綢緞。臉上敷着厚厚地脂粉。卻依舊顯出一種掩不住地憔悴和蒼白。第二張椅子上則是坐着一個年輕少婦。容貌俊秀眉眼如畫。不是張晴又是何人?
張越見到大姐張晴在,心中自是說不出的歡喜。他上前拜見過王夫人,王夫人笑着一點頭,指着那下首第一張椅子上的婦人說:“那是你二嬸孃,上次除夕夜的時候,她和你三嬸孃身子都不好,所以不曾來。今兒個你是第一次見,該當行大禮。”
王夫人都這麼說,張越轉身便翻身拜了四拜,那婦人來不及攙扶,連聲說使不得,最後等到張越起身,她連忙拉手瞧了瞧,忽然就落下淚來:“還是開封那幾位妯娌姐妹有福,生出來的兒子又俊俏又能幹,可憐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嫂子雖也沒福,可好歹大伯還一向敬着禮着,哪裡像我,一個妾生的兒子都不把我放在眼裡!”
聽她越說越不像話,王夫人不禁皺起了眉頭,但看在妯娌地面上少不得安慰了幾句,旋即又藉口讓她去補妝,讓碧落把人扶下去了。等到人一走,她便長長嘆了一口氣,又衝張越和張晴搖搖頭道:“你們這位二嬸孃就是如此,這男人內寵再多也不至於寵妾滅妻,若都像她這樣當大婦,早晚自己也得被氣死悶死。”
張晴聽得面上一紅,忙點頭附和。而張越正尋思待會是不是找地兒和張晴單獨說說話,卻聽到了一番令他喜出望外的話。
“越哥兒,你大哥四弟過兩天就要走了,我本來還擔心你一個人寂寞。正好你大姐夫那大伯父回來,家裡頭多了好些小輩,想要熱鬧熱鬧,所以打算讓你過去住幾天。另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爹爹打算參加禮部會試,不日便要起程來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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