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巖回到旅社,收拾完東西,獨自走在山塘街上,大約是最後一次欣賞七裡山塘的夕陽了,回顧這個城市,心底蔓延起淡淡的眷戀。他給蘇卉發了條短信:蘇,今天和華新簽約了,訂了明天上午回法國的機票,晚上有時間就一起吃個飯吧。
蘇卉很快就回了電話:“怎麼這麼快就回去了,也不多呆一陣子?”
“我還以爲你要質問我爲什麼和他簽約了呢,事情都辦完了,也看望過你了,是時候回法國了。”
“質問你作甚,本就是我連累了你。對了,巖,小錦知道了……”
“知道什麼?”慕巖有些不明所以。
“小錦知道我是誰了。”說完,蘇卉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
“晚上叫上她一起吃飯吧,地點我待會通知你。”
“好的,我也一直很想認識一下,那個你總是提起的,你生命裡最重要的女人,許錦。”
“那就這麼說定了。等我消息。”
“那晚上見。”
掛完電話慕巖徑直打車去了蘇卉現居的小區,而蘇卉,鼓起勇氣走進了許錦的辦公室,問她:“小錦,晚上跟我去吃飯吧?”
許錦擡起頭,頓了一會,“你現在是以哪個身份在邀請我?”這是今天一整天第一次就昨天的事情開口。
“小錦,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嗎?”她沒有動,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許錦。
“你知道我從來都抵抗不了你這樣的目光,原不原諒的有這麼重要嗎?晚上還有別人嗎?”許錦將目光轉到文件上,不去看她。
“有,我法律上的丈夫。他最近在蘇城出差,我想介紹你們認識,我不想再對你有任何隱瞞了。”
許錦猛地一擡頭,目光驚詫,“你丈夫?那你跟夏景楓,豈不是……?婚外戀?”
蘇卉沒有反駁,沉默着表示默認。
“你真的變了,你不是茉茉,她絕對不會做出傷害自己人的事情,更加不會背叛感情。或者說,如今的你是蘇卉,是爲了報復纔回來的,我說的對嗎?”
蘇卉上前抓住許錦的手,鎮定的說:“人總是會變得,但是小錦,我要你記住,無論怎麼變,我永遠你的茉茉。這一點不會變。還有,慕巖,就是我丈夫,知道我和夏景楓在一起。”
許錦顯然不相信她的說辭,即使她確實是她以前認識的那人,“天底下哪有這麼大度的丈夫,還是說這是你們的計劃?”
“你還是不信我,我不是爲了報復回來的。今年春天母親病重,我回國了。不要吃驚,我和母親當年都沒有死。還有,我確實不知道夏景楓是他的哥哥。”
“他?你到現在都不敢直呼他的名字,那你以後怎麼處理夏景楓和他的關係?”
“我不知道。慕巖明天就回法國了,先不去想這些,免得他又擔心我,你就告訴我答案,去還是不去。”不想就這個令人頭疼的話題多做糾纏,蘇卉直截了當的問了最關鍵的問題。
“去。不過茉茉,有些事情,逃避是沒有用的。你以前從來不會這麼瞻前顧後,畏畏縮縮的,那些勇敢和堅強都去哪裡了?”
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蘇卉轉身離開。她沒有回答許錦的問題,她自己知道,那些東西,早就消失了,再也回不來了。
十全街,小城故事。餐廳環境幽雅,風格與整個蘇城很協調,外部斑駁錯落,內部古色古香。三人坐在靠窗的位子,吃着菜,說着一些無關痛癢的話,誰都不想先開口,破壞了這難能可貴的和諧時光。
許錦看了他倆的樣子,一個是翩翩君子,自然是不會捨得開口,而另一個是導致如今混亂局面的罪魁禍首,估計也沒有膽子冒出頭來,於是她只能自己來打破這寧靜:“慕巖,你和茉……蘇卉,是什麼時候結的婚?”
慕巖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淺笑着說道:“去年春天。”
“這麼說,你出國沒到半年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她把目光轉向蘇卉,帶着質問的語氣,至少,她難以理解,那麼刻骨銘心的愛戀竟然只夠支撐不到半年的單身生活。
蘇卉的臉色瞬間蒼白了,彷彿被人戳到了痛處,慕巖的臉色也變了,他剛想開口,就被蘇卉攔了下來,“對,異國他鄉的,一個人實在太累了。”
許錦沒想到她承認的這麼幹脆,反倒有些無所適從。看她的臉色這麼差,顯然是有隱情,既然不願意講,那也不好強求,於是隨便找了個別的話題,來緩和氣氛。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說來說去,似乎只有這個話題可以繼續。
“他是我上司,就跟你和我現在的工作關係一樣。”蘇卉淡淡的說道。
慕巖接過她的話,“她現在在公司承蒙你照顧了,我再次特別感謝一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仰頭喝完,“以她的個性想在商場上打滾,天真了點,其實就她自己不知道她還是太嫩了。”
“爲了咱倆的共識,我也敬你一杯茶,她呀,看上去像個高級白領,裝出一副雷厲風行的樣子,實際上就是一小屁孩子,都把我們當睜眼瞎呢。”許錦瞥了她一眼,意料之中,看到她一臉挫敗的表情。
“你們,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難道……我的演技真的這麼差嗎?”
許錦和慕巖兩人不約而同的點頭,許錦道:“也就能騙騙小雨那樣的單純少女,在我這種老狐狸看來,哎,不值一提。”
慕巖在蘇城的最後一頓晚餐就在這樣寧靜而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飯後,許錦開車載蘇卉回去,慕巖打車去旅社。
“我明天上午去送他,下午再去公司。”
“行。我今天是不是說錯話了,我道歉。這幾年商場上爾虞我詐的,圓滑我是沒學得來,倒是變得尖酸刻薄了。”
“不是你的錯,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坦白,是實在不想提起,讓我們一起忘記,好不好?”看着她楚楚的目光,許錦無措的點着頭。
蘇卉很早就去了明涵堂,拽着慕巖在最後的時間裡瘋狂的買着各種土特產,紀念品。去機場的路上,她還在念叨:“忘記飛機上限制多少茶葉了,要不然多買點碧螺春,在巴黎都買不到正宗的。”
“一盒就夠我喝很久了,現在是自己當老闆,不用一天到晚改方案,趕圖,自然不怎麼需要熬夜了。”
“切,這是人家一片心意,你竟然嫌多?”嬌嗔的瞥了他一眼,作勢想打他。
“不敢不敢,我是擔心你的心意被海關領去了,我捨不得。”慕巖配合着她打趣道。
即將離別的人總是嫌路途太短,一下子就到了。在安檢口,慕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房產證,正是蘇卉現在住着的那套小公寓。“這次合作估計能賺不少錢,這個小公寓就當時禮物了,知道就算買別墅你也不會要的,所以呢,這個就不要拒絕了。”
“好吧,那我就無比坦然的收下了。回那邊,好好照顧自己。”
“再用心也比不上你在我身邊照顧我,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和我回去?”慕巖試圖做最後的嘗試。
“不了。不過我會抽空回趟法國,到時我們把手續辦了吧。”蘇卉把目光轉向人羣,不去看他,她不想看到他臉上失落的神情。
“蘇,我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你明明知道我愛你。”
“巖,不要跟我說愛,我們之間無關愛情。愧疚和恩情永遠代替不了愛情,更何況我們在一開始就有過約定,你難道忘了嗎?”
慕巖有些失控了,聲音止不住的顫抖,“我後悔了行不行,你就真的天真的以爲我只是爲了補償或者一個約定就一直這麼守在你身邊?我沒有這麼無私,我留在你身邊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到背後的我,並且接受我。我不該讓你回來的,說白了,你根本忘不了夏子川,一見到他你就什麼都忘了……”
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看着蘇卉一臉的悲痛,他就知道自己真的再沒有一絲希望了。蘇卉淚光盈盈的看着他,問了一句:“非得揭穿嗎,表面的和平有什麼不好。”良久,她上前輕輕擁抱了一下他,然後迅速的後退,沒給他擁緊自己的機會。
“你該登機了,要不然連回巴黎的機會都錯過了。”
慕巖如她所願離開,往安檢走去,過了安檢,他回頭,發現她竟然連最後一眼也不願施捨,只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其實蘇卉不是不看他,是手機突然震動,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她接起電話,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喂”,就被電話那頭的聲音驚得猛地一轉身,於是便和慕巖錯過了。
她自然知道電話那頭是誰,那聲音根本不可能忘記,“蘇小姐,我是夏景彧,下午有空嗎,關於我哥提到的專訪,不知可否今天下午進行?”聲音淡淡的,聽不出說話者此時的心情。
沉默了很久,擠出兩個字,“可以。”
“那下午2點,石路左岸二樓。”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時隔三年,他還是這麼強勢,自己也依舊抵抗不了他的魄力。
子川,你究竟意欲何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