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第228章 茶水

呂賢章不是裴雍,這念頭不過一閃而過,但他畢竟不是蠢材,彷徨之後,見得二人盡皆望向自己,心中忽然生出不妙之感。

果然,根本不用他說話,對面張異已是意味深長地道:“志遊,你是天子信臣,又極得殿下信重,今日情況,卻不能袖手旁觀。”

“樞密此言……是爲何意?”呂賢章雖無僥倖之心,卻還是眼前有些發暈,小心地問道。

“志遊,和親自古便是籠絡藩狄之法,前朝也是公主就藩,才使兩國安穩近百年,至於我大晉開朝之時,也有多位貴女和親,此法既不勞民傷財,也無傷大局。”張異言語間極是義正辭嚴,“只可惜天子年幼,尚不能十分明辨,又只一個親姐,必然不願答應,但家國天下,孰輕孰重?”

“陛下是爲天子,下官雖也僥倖得了今日職位,其實不過一新進,說話、行事,俱無諸位上官分量……”呂賢章心口發苦,卻是勉強應道。

他近日當真忙得焦頭爛額,強撐着一口氣纔沒有倒下,腦子轉得早不如平時快,可即便是最清醒時候,打起了十分精神,也絕不可能抵得過這些個宦海浮沉多年老臣,話已是說到這個份上了,才隱隱察覺出對面老狐狸的盤算。

——什麼天子信臣?

他何時又成了什麼天子信臣?

莫不是叫他去勸說天子,同意叫公主和親罷?

當今天子同公主同胞姐弟,感情深厚,若由他來出這個頭,不管成是不成,一旦爲天子記恨,自己將來哪裡還有立足之地?

況且,出於本心,他當真不願叫公主和親,也不覺真個到了那般地步。

自己一個兩個盡數躲開,難道是看自己資歷淺薄,纔來隨意拿捏?甚至半點好處都不給,就來如此算計。

他心中難堪,一時也不知道是自己可悲,還是公主殿下可悲,實在沒有力氣再多跟這兩位繞圈子,嚥了一口唾沫,喉頭卻仍舊卡得厲害,只好失禮地轉過頭去,清了清嗓子,復纔再度回頭,點破道:“若是想叫下官進言,當真人微言輕,倒不如經筵時候,諸位上官一道進諫……”

楊廷搖了搖頭,竟是笑道:“志遊,我等並無此意。”

張異也跟着笑了起來,道:“志遊,你我同在兩府,朝堂如此,國勢如此,自當羣策羣力,莫要太過多心纔是。”

他說此處,將那茶盞重新端起喝了一口。

呂賢章猶豫不定,總覺得哪裡不對,擡頭看向對面幾人,等着衆人發話。

楊廷沒有迴應,而是看向張異。

後者皺了皺眉,把那茶盞放下,又拿了一旁帕子擦了擦嘴巴——也不知是因爲朝中艱難,茶葉許久沒有補換,又連日陰雨,庫房負責保管的吏員粗心,叫這去歲的舊茶葉走了香味,還是因爲這一盞茶水放置太久,已經涼了,入口竟全是苦澀,連一點回甘也無。

此時諸人商議要事,自然不能叫人進來伺候,他猶豫一下,還是暫放一邊,慢吞吞地擡起頭來,同呂賢章道:“志遊,陛下年歲尚幼,但殿下素來深明大義,只要你我將此事點通,其實不用旁人多言,他也會曉得輕重緩急。”

“經蔡州回京一事,陛下對我等心中生有芥蒂,如若我再去進言,甚至我再露出半分勸說痕跡,必定只有壞處,全無益處,此事若由事主主動提出,又多做勸慰安撫——以公主之能,說服天子,想來不在話下。”

楊廷頷首道:“然也。”

張異一口氣把話說完,習慣性地伸出手去,纔要取茶,一時想起方纔經歷,口中澀味仍未消散,心中忍不住升起煩悶來,不由得從鼻子裡輕輕地哼了兩聲。

而對面的呂賢章,當真已是聽得發愣了,只覺得手足都有些冷。

——叫事主主動提出……這樣做法,雖說公主從來以大局爲重,遇事從不推諉退讓,可這樣做法……

呂賢章甚至不用設身處地去想,都已經有些不寒而慄起來。

“相公。”他的聲音控制不住地提高了兩分,“興慶府偏遠荒涼之地,與中原飲食、習慣全不相同,冬日嚴寒,水土俱難適應,殿下金枝玉葉,恐怕未必能吃這樣辛苦,如若她心中生怒……”

“志遊!”張異出聲將他打斷,“你也算是出自書香門第,不像本官,生於邊陲小縣,家境貧寒……”

他開始教起了道理:“我那鄉野之中自古便有一句俚語,叫做‘樹挪死,人挪活’,殿下由藩地遷往蔡州,又自蔡州回京,一路以來,難道不是顛沛遷徙?可素來也不曾聽聞什麼抱怨……”

“興慶府怎的也是一國都城,太上皇居於該地許久,另有那許多大臣、貴女等等,雖過得艱難些,卻並非全不能容忍……”

“況且你我只做提議,稍作勸說,至於聽從與否,自有殿下自行做主——以她心胸,明知你出自公心,難道還會同下臣計較?”

楊廷也道:“志遊且做放心,等狄人使者入京,你只做提議,若不奏效,我等自也不會置之不理……”

呂賢章再說不出話來。

這一屋子權臣,個個給他吃“敬酒”,他如若當面翻臉,想也知道少不得要吃“罰酒”了。

以他此時本事、背景,尚不能吃住所謂“罰酒”。

念及此節,呂賢章說不上心中什麼滋味,實在又恨又惱,更怨自己無能,還曉得如若進言,說不準公主當真會考慮一二,要是……

他站在原地,也不知自己究竟回了什麼,等渾渾噩噩出得屋子,其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勁,可也不知走了多遠,忽聽得後頭有人叫道:“呂參政!呂參政!”

呂賢章定睛一看,卻是個撐傘的吏員。

此人舉着傘快步跑來,把那傘撐在呂賢章頭頂,陪着笑道:“正下雨哩,參政小心着了涼……”

呂賢章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面前半身已經溼了,而天中雨雖不至於如同瓢潑,卻也猶如簾織,根本不能忽視——果然下雨了。

他猛地反應過來,當即振奮心情,也不再耽擱,卻是立時回得自己衙署之中整理摺子。

城中物價逐日回落,京都府衙當要快些入宮回稟纔是!

——趁此機會,他不必、不當、也不能等到狄人入京,才同殿下提及此事,雖未必能有什麼作用,也當叫她早做準備,以備異日。***

呂賢章既走,剩下屋中幾人,卻是沒有立刻離開。

眼看着其人背影將將出得門去,張異便笑着搖頭道:“到底是年輕人……”

“志遊是有憐香惜玉之心的。”楊廷點頭道,“可畢竟國是爲重——若有更好做法,難道你我又不願做那憐香惜玉,憐老惜弱事?”

“不過此人智計有餘,心計不足——你雖叫他等狄人使者進京再去進言,以他行事,恐怕等不到那一日,便要先去通氣。”楊廷對道。

“正要他先去通氣纔好,否則狄人使者一來,若是先無準備,當今現下脾氣,說不得當場便要發作。”張異嘆了口氣,“早些提一句,有公主勸說,總不至於失了體統。”

他正說着,纔要伸手,下意識看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茶盞,又將那手縮了回來,“公主若去了興慶府,其實好處極多,方纔志遊在此,你我也不便多說——陛下畢竟人君,不合久長於婦人之手,我看他近期行事,只順私心,長此以往,實在難以預料……”

他其實“輕浮”二字已經含在舌尖,只到底行事謹慎,一防隔牆有耳,二防面前人,最終還是吞了回去。

楊廷看了一眼張異,沒有說什麼。

這一位樞密副使欲要說服天子,聯合多位官員,又安排了御史臺伏閣,可人算不如天算,竟是最後功敗垂成,連撞柱自清以求天子認錯的機會都錯失了的事,兩府中雖無人提起,卻是個個都在背地裡笑過不知幾回了。

但是此人方纔有一句話說的是沒錯的:國勢如此,自當羣策羣力。

想到遠在興慶府那許多人,他忍不住嘆了口氣,道:“若能趁此機會,迎回太上皇……”

“不是沒有可能的。”張異也如同得到了鼓舞一般,臉上露出笑容來,“兩國聯姻,自沒有再行扣押說法,便是一時不行,出些贖買錢,公主再說項一番……”

他說到此處,那笑容越發擴大,臉上皺紋也愈加深了起來。

“你那……說不定也能借此機會,隨太上皇一併回京……”含蓄地提了一句,張異便住了口。

楊廷卻是面不改色,只搖頭道:“當以太上皇爲要,其餘再論。”

他說着也站起身來,慢慢走了出去。

而張異等對方走遠,連半點身影都再看不到,才撇了撇嘴,從鼻腔裡哼了一聲出來。

他手中還拿着戰報,卻正是裴雍送來其中一份,後頭單有一份文書,附了不少人的批註,都是有關前線封賞,另有對裴雍單獨獎賞的。

贏得這樣漂亮,又大張旗鼓送回如此捷報,叫張異看在眼裡,只高興了不久時間,便又爲後續封賞,同今後樞密院中勢力劃分發起愁來。

——楊廷本不在樞密院中,自然是不在意的,若非他那……還在興慶府,正設法將人接回未果,自己這次也未必能把人團過來。

至於孫崇,此人地位穩固,又兼年邁,本來已經將退,長子、次子皆死於戰事,只剩個小兒子還在外任,也不走武功之路,孫輩更是資歷尚淺,對那裴雍自然也不怎的放在心上。

唯有自己有所求,纔像如今勞心勞力,又束手束腳……

想到此節,張異口中越發乾澀,伸手正要取茶,看到那盞冷茶,眉心一皺,忙重重打了鈴。

當值的吏員急急進門行禮。

“去問問今日誰人管事,怎的送這樣茶葉進來,澀嘴得很,我倒罷了,等孫平章不日回來,叫他如何好喝?”口中說着,張異把那茶盞往前一推,頭也不擡,儼然一副忙碌模樣。

那小吏急忙應了一聲,取過茶水出了門,不多時便隨着當日管事小官一道又送了一盞新茶回來、

“早間茶水實在有些次,是下官的錯處。”那官員小心認錯,“只是……好叫樞密知曉,近日城中樣樣價錢飛漲,眼下道路不同,南面新茶一時送不進來,剩得一點子去歲舊茶,偏因近日雨大,油紙、石灰也用完了……”

他認真解釋了一番。

張異並不放下手中筆桿,只擡起頭來笑了笑,道:“無事,眼下朝中樣樣缺得厲害,陣上兵卒連糧谷都未必有,我等在後,這一點子享受之物,倒也不必那樣在意。”

他一副極好說話的模樣,揮了揮手讓人退下。

那官員同小吏一齊出得屋舍,等走遠了,前者才小聲罵那小吏道:“這一位相公最爲挑剔,吃茶、吃點樣樣都要多看一點的,你頭一天來麼?做事怎麼這麼不仔細!”

那小吏諾諾連聲,卻不得不再問道:“這幾日實在,買不到新茶,那他那屋子……”

“今日撿我的先用着,晚間多問一句……”那官員一咬牙,“再若不行,我使人另去想辦法。”

***

且不說此處“樹挪死,人挪活”的張相公在此處爲了一盞不合口味的茶水折騰了半日,也不曉得是否順了氣,另一廂,好容易把手頭事情歸總完畢的呂賢章,也終於尋了機會匆匆進宮覲見。

他將京都府衙上下要緊事情彙報妥當,又細細回答了趙明枝不少問題,眼看拖無可拖,然則宮中漏得通篩子似的,此時這垂拱殿上許多黃門、宮人,又有禁衛,外頭更有等候覲見的其餘官員,一樁樁,都令他心中生出許多遲疑來。

但這遲疑最後還是被壓了下去。

大着膽子看了一眼前方桌案後,呂賢章還是上前一步,悶聲道:“殿下……臣,還有事待要稟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低價230.第228章 茶水第一百七十七章 領路第二百一十一章 射死第六十三章 出發(補更)第一百七十八章 金銀第五十九章 有緣第二百零一章 觀望第一百零九章 眼熟第一百二十五章 護送第一百章 大名第一百九十八章 蠢笨第一百七十六章 遲走第六十七章 狐疑第二百零六章 崴腳第一百四十八章 瓊漿第九十六章 報官第一百一十四章 俯瞰第二百一十六章 安睡第二百章 左耳第八十六章 酒水第五十四章 手狠第四十八章 雪梨第二百零六章 崴腳第一百五十三章 衝闖第一百四十九章 冷汗第一百三十六章 口書第七十六章 愛女第一百九十二章 相信第一百一十二章 送信第一百九十章 勉強第六十八章 黃黑第一百八十一章 攔阻第三十二章 容貌第二十九章 不妥257.第255章 如何第七十八章 吹哨257.第255章 如何第一百八十八章 信用第一百零七章 帶走第三十九章 故人第二章 請罪257.第255章 如何266.第264章 祈福第二百一十章 意外第一百六十二章 插秧242.第240章 回返235.第233章 義憤第六十四章 軟禁第三十一章 鞭子245.第243章 脈案259.第257章 筆桿第九十五章 採買第一百章 大名第一百七十二章 點火第三十三章 發嫁第七十五章 手尾272.第270章 番外 輸贏第一百零三章 香囊第一百六十七章 鼓勵221.第219章 藥材第五十五章 做妾268.第266章 等候第六章 銅鑰匙第一百三十四章 探問第十六章 布包第三十九章 故人第一百零四章 打鼓第七十一章 後衙第三十七章 撕餅第五十四章 手狠第八章 嚎啕第九十四章 兄妹228.第226章 降價第二十六章 降服第一百七十六章 遲走227.第225章 求娶第一百零八章 上門第一百七十七章 領路第一百八十九章 合宜第六十五章 毛病第二百一十八章 算賬第一百八十四章 斟酒第九十五章 採買第一百九十七章 令牌第一百六十五章 流言第一百八十五章 空盞第一百四十九章 冷汗第二十四章 莫慌第一百五十五章 忘本236.第234章 森森223.第221章 折騰第四十六章 好處第三十九章 故人第一百七十九章 連夜第二百一十七章 爭論244.第242章 敬酒264.第262章 隨行第六十九章 捏造(給madoka1013的加更)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低價230.第228章 茶水第一百七十七章 領路第二百一十一章 射死第六十三章 出發(補更)第一百七十八章 金銀第五十九章 有緣第二百零一章 觀望第一百零九章 眼熟第一百二十五章 護送第一百章 大名第一百九十八章 蠢笨第一百七十六章 遲走第六十七章 狐疑第二百零六章 崴腳第一百四十八章 瓊漿第九十六章 報官第一百一十四章 俯瞰第二百一十六章 安睡第二百章 左耳第八十六章 酒水第五十四章 手狠第四十八章 雪梨第二百零六章 崴腳第一百五十三章 衝闖第一百四十九章 冷汗第一百三十六章 口書第七十六章 愛女第一百九十二章 相信第一百一十二章 送信第一百九十章 勉強第六十八章 黃黑第一百八十一章 攔阻第三十二章 容貌第二十九章 不妥257.第255章 如何第七十八章 吹哨257.第255章 如何第一百八十八章 信用第一百零七章 帶走第三十九章 故人第二章 請罪257.第255章 如何266.第264章 祈福第二百一十章 意外第一百六十二章 插秧242.第240章 回返235.第233章 義憤第六十四章 軟禁第三十一章 鞭子245.第243章 脈案259.第257章 筆桿第九十五章 採買第一百章 大名第一百七十二章 點火第三十三章 發嫁第七十五章 手尾272.第270章 番外 輸贏第一百零三章 香囊第一百六十七章 鼓勵221.第219章 藥材第五十五章 做妾268.第266章 等候第六章 銅鑰匙第一百三十四章 探問第十六章 布包第三十九章 故人第一百零四章 打鼓第七十一章 後衙第三十七章 撕餅第五十四章 手狠第八章 嚎啕第九十四章 兄妹228.第226章 降價第二十六章 降服第一百七十六章 遲走227.第225章 求娶第一百零八章 上門第一百七十七章 領路第一百八十九章 合宜第六十五章 毛病第二百一十八章 算賬第一百八十四章 斟酒第九十五章 採買第一百九十七章 令牌第一百六十五章 流言第一百八十五章 空盞第一百四十九章 冷汗第二十四章 莫慌第一百五十五章 忘本236.第234章 森森223.第221章 折騰第四十六章 好處第三十九章 故人第一百七十九章 連夜第二百一十七章 爭論244.第242章 敬酒264.第262章 隨行第六十九章 捏造(給madoka1013的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