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莫大掌櫃,你是清清白白,這麼多年來,沒有動過公中一分錢。”
在莫父的對面,一個白白胖胖的富態中年男人慢慢說着,話裡意思雖是肯定,但僅憑着那帶着譏誚的語氣,就讓人知道後面定然還有一個“但是”。
果不其然,還不等莫父說話,富態中年男子就接着道:“但是,莫言,你敢說你爲了培養你那個絕世天才兒子,沒有佔過公中的便宜?”
“我……”
莫父漲紅了臉,富態男子卻根本不給他爭辯的機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莫掌櫃,其他的不用說了,就單單那個冰玄魚好了。”
“冰玄魚……”
近處的莫父,遠處的莫玄,都是一皺眉頭。
“我查過,莫掌櫃你購買冰玄魚,向來是自己掏的腰包,沒有動過公中的錢財,但是你難道以爲這不算是佔公中的便宜嗎?”
富態男子冷笑:“別人拿過來,是出售給懷遠堂,轉手出去,就是公中的收益。”
聽到這裡,莫父的臉色一下就白了,他已經知道了富態男子的意思。
“你這麼做,是利用你掌櫃的權力,爲自家謀福利,也就是你收購的冰玄魚全部是自用,要是有轉手再賣的行爲……”
富態男子冷哼了幾聲,小眼睛中放出寒光來,接着道:“今天你就是有一個絕世天才的兒子,本執事也要把你告到族裡,治你一箇中飽私囊之罪。”
“現在算你運氣。”富態男子隨手將一本賬冊扔到了地上,“族規中並沒有哪一條可以治你,也沒有明說不能如此,只是你以後莫要再說什麼清清白白。”
“還有,以後本執事還會繼續關注的,請莫掌櫃的慎行吧”
“你有個好兒子啊,好威風,好霸道,一個錯手就把人殺了,族裡長輩還護着他,好,很好,希望莫掌櫃還有你那個天才兒子,一輩子都不要行差踏錯,不然……”
“哈哈哈~”
富態男子大笑着,一副數落酣暢淋漓的樣子。
在他的對面,莫父的臉色又蒼白轉爲通紅,氣血上涌,整個人都有點搖搖欲墜了起來。
他知道,這個執事是執事大長老莫無非那一支的族人,此來所爲的就是替莫無非出這口氣,以討執事大長老的歡心罷了。
問題是,此人指出的冰玄魚問題確有,不容辯駁。
莫家千年傳承,又以武爲主,生意上的事情本就不加看重,只要能維持族中的所需就是了。故而沒有學武天分而擅於經商的子弟們,中飽私囊的行爲屢見不鮮,莫父的舉動算得上是最爲自律的。
明知對方是有所爲而來,明知這些情況,莫父一生自詡正直,到底不能爭辯。
這事,他的確是有愧。
不過,爲了莫玄,他做了,一做就是十幾年。
所以,面對富態執事放肆的狂笑,他不能辯……
“父親!”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傳入了兩人的耳中,富態中年如被掐住脖子的鴨子,狂笑聲戛然而止。
“莫玄!”
“玄兒!”
“你怎麼來了?”
前兩聲分別是富態執事與莫父分別道來,最後一句卻是兩人不約而同。
話雖是相同的一句話,各中含義天差地別。
許是天氣炎熱故,富態中年人的臉上冒出點點的油汗,眼睜睜地看着莫玄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攙扶住莫父的胳膊。
“父親,孩兒是來接您回家的。”
莫玄微微笑着,扶着莫父的手臂稍稍加力,正可托住他全身的重量,又不會使其感到疼痛。
富態中年人的話,也讓莫玄看到了以往他全然不曾注意到的方面,如冰玄魚等東西,其實遠遠不止是經濟上的壓力,還有原則、道義,內心煎熬在裡面。
對莫父來說,爲了莫玄這個兒子,他當真是付出了所能付出的一切了。
“好,反正事情也做完了,回家,回家。”
莫父小心地看了一眼,不曾在莫玄的臉上發現什麼異樣的神色,還以爲那番話沒有被他聽到,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執事……”
莫父回過頭來,正想着跟那個富態執事打聲招呼,不好將人家晾在那裡。
他是個厚道老實人,莫玄可不是。
莫玄背對富態執事,從頭到尾好像完全不曾發現對方的存在一般,趕在莫父開口之前說道:“父親,我們趕緊回去吧,母親都在擔心您呢。”
一邊說着,趁着莫父有點小迷糊,莫玄攙着莫父,頭也不回地就往外邊走去。
在他的身後,富態執事一張白白胖胖的臉,先是由白轉紅,再自紅轉青,他堂堂外務執事,又是執事大長老一支,何曾有人敢這麼輕視於他?
“你是天才又怎麼樣?”
“只是個少年人而已,能厲害到哪裡去,敢這麼瞧不起我?”
富態執事越想越怒,喝道:“莫玄,你給我站住!”大喝的同時,他大踏步上前,伸手捉向莫玄的肩膀。
“我今天就要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怎麼尊重長輩。”
富態執事探出的手掌上,淡淡的土黃色涌動,恍若屬於土的力量在匯聚,踏步間整個懷遠堂後院有微弱地震一般的晃動感。
他並沒有真正下死手,也絕對沒有這個膽量。別看他也是一個先天強者,但以莫玄顯露出來的天才,在族中的地位和長輩的心中,比起他來還要高得多。
富態中年不過是深恨莫玄蔑視的態度,同時趁着對方還沒有成長,想找個由頭踐踏一下所謂的天才罷了。
他自然不知道,在其出手的一瞬間,狀似全無感覺的莫玄冷冷一笑。
“好,很好,你若不出手,我還要想辦法再刺激你一下!”
莫玄心中冷笑,並不閃避,也不回頭,就這麼任由富態中年一把抓到他的肩膀上。
“莫玄,你還不……”
富態中年人滿臉得意之色,話到一半,卻戛然而止。
一瞬間,就是那麼一瞬間的功夫,他只覺得掌下原本並不寬廣的肩膀,還有眼前的一切,盡數換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崇山峻嶺,高不可攀,巍峨羣山,迎面撲來。
最後一剎那,他似乎看到了莫玄低垂的那隻手持印,一凝!
“先~天~手~印~”
富態中年人瞬間呆滯了,繼而驚叫出聲:“先天磐山印,你怎麼可能會先天磐山印?!”
“三天,才三天而已,你就學會了一門先天手印,這絕對不可能!”
不敢置信地大叫的同時,他就想抽身後退,連忙閃避。
富態中年人畢竟是出身嫡系,雖然天賦不佳不過是勉強晉升先天,但他的見識並不差,自然知道先天磐山印代表的是什麼。
現在他想退,莫玄卻不可能放過他了。
“哼!”
一聲冷哼,若羣山低吼,一股雄渾厚重的力量,就順着富態中年的手臂向上蔓延,一直到遊走全身。
在這整個過程中,富態中年人不停地掙扎着,想要抽身後退,奈何手掌卻被牢牢地吸附住,無法撼動分毫。
從頭到尾,近乎一息,富態中年人心中的恐懼將他徹底淹沒,那身體一點點石化,好像要化作羣山腳下一塊磐石的僵硬感讓他幾欲發瘋。
“嘭!”
一聲如中敗革的悶響,好像有西瓜大小的石塊砸在他胸口一般,富態中年人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倒飛而起,無力地跌落到了地上。
那將他手掌牢牢吸附住的力量,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了。
富態中年人癱軟在地上,張大了嘴巴,駭然望去的時候,莫玄已經攙扶着莫父,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不急不緩地從他的視線當中走出。
整個過程裡,他不言不動,也不能言不能動,仔細看來,不難看出在富態中年人白胖的體表上,有大片大片如風化千年的龜裂紋路,彷彿是在泥沼中滾了一圈,又被烈日曝曬幹了時的模樣。
“這……就是天才嗎?”
“三天,就學會了先天手印;三天,剛剛成爲先天只是三天,就能輕易地擊敗我……”
“跟他相比,我算得了什麼?”
富態中年人僵在地上,一動不動,那種被蔑視的恥辱感不知何時消失無蹤,代之的是深深的無力,普通人在絕世天才面前的濃濃失落。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以之爲驕傲多年的東西,在這個耀眼的年輕人面前,好像烈日下的冰雪,瞬間崩潰消融,全無可恃處。
也不知過了多久,莫玄留在他身上天地元力散去,富態中年人才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失魂落魄的離去。
那個時候,莫玄早與莫父一起,乘坐這一輪馬車,向着莫園方向奔馳。
“玄兒啊,他沒事吧?”
這個問題,莫父一路上不知問了多少次,一直到身處在顛簸的馬車上,猶自忍不住再問了一遍。
莫玄也不覺得煩,笑着說道:“父親您放心,孩兒下手有分寸的,他怎麼說也是先天強者,在地上趴上一會兒,回去再臥牀休息幾日,也就是了。”
“那就好,那就好。”莫父鬆了一口氣,放下了心來。
他,這是怕因爲自己給孩子惹來了麻煩。
莫玄笑容稍稍收斂了一下,問道:“父親,昨日他沒有爲難你吧?”
說話的時候,他小心地注意不讓眼中的寒光爲莫父所見,若是那個富態中年人真的做了什麼的話,那就不是眼前這般容易過去了。
“沒有,無非就是查賬罷了,沒關係的。”
莫父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自信地道:“爲父執掌懷遠堂多年,所有的賬目清清楚楚,昨日查了一夜,他也沒能從中找出什麼來,玄兒你不用在意。”
莫玄點了點頭,這才徹底地將那個富態中年人拋諸了腦後。
“玄兒,這馬車不錯吧,是族中新近配給爲父的。”放下了心頭擔憂,莫父很快就高興了起來,不顧一夜疲倦,興致沖沖地介紹起了他們乘坐的這輛馬車來。
莫玄微笑地傾聽着,時不時附和兩句,不忍壞了莫父的興致。雖然,在他看來,這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輪馬車,駕車的也不過駑馬,實在算不得什麼。
這麼多年來,如果沒有他練武近乎無底洞的巨大消耗,以莫父一方商行掌櫃的身份,這樣的馬車亦不過唾手可得罷了。
就這麼陪着父親說說話,順便將他這幾日的遭遇、收穫,撿着能說的說與莫父,引得他歡喜無比,若非手頭無酒,定要爲莫玄慶賀一番。
駑馬拉車,又要顧忌顛簸,怎麼可能比得上莫玄來時的一路絕塵,時間在閒聊中一點一點過去。
也不知什麼時候,一夜未曾安睡的莫父斜靠在車廂裡,沉沉地誰去。
耳中聽聞着父親疲倦的鼾聲,莫玄拉下了馬車的窗簾,讓陽光不再那麼刺眼,凝視着自家父親,以低沉得只有他一人可以聽到聲音說道:
“父親,我本以爲只要成爲先天強者,就可以讓家裡變好,父親你,母親,還有弟妹都能開心自在地生活。”
“我錯了,不夠,即便是加上了絕世天才的光環,還是遠遠不夠。”
“父親,你給了我所有你能給,我也當如此。你們是我的家人,最親的人,如果不能讓你們活得富足而有尊嚴,充實而自在,我莫玄縱使爲天下人敬仰,有偌大的成就,又有何驕傲可言?”
莫玄的聲音依然是幾不可聞,其中的語氣卻漸漸激昂了起來:
“父親,你喜歡經商,擅長經商,日後孩兒一定讓你成爲天底下最大商行的主人。”
“父親,你喜歡馬車,我一定給你找來最好的,聽說家主在南宮家定做了一輛華車,由四匹踏雪飛雲駒拉車,孩兒到時給你弄來……”
“……”
在莫玄的自語聲中,莫父固然安睡,似也可以聽見兒子的心聲一般,嘴角浮現出了一抹滿足的笑容。
“籲~”
在車伕的指揮下,馬車停了下來,莫家小院到了。
莫玄拉開車門,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一片金輝亦不能掩蓋那重新變得堅毅的臉龐。
“路只是剛剛開始,遠沒有到達盡頭。”
“我莫玄,理應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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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泛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