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
莫玄僵硬地扭動着脖子,回過頭望向那杆盟誓大旗。
白玉臺下,無論是厲若海等人,還是諸位蠻部少主的反應,都讓他的心中產生了一個猜想,可是這個猜想又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一時間腦子裡糾纏成了一團亂麻。
在莫玄的身後,盟誓大旗豁然凝在了空中,任由狂風吹拂,再不迎風而動,彷彿本來柔軟的旗幡變成了生鐵澆鑄而成的。
近在咫尺的莫玄眼中,那盟誓大旗上的種種變化,諸般異動,更是再明白不過了。
“竟然……”
莫玄嚥了口口水,心中有啼笑皆非之感,“……真的可以……”
本來他將鮮血澆到石印上,並以之烙印盟誓旗幡,既是泄憤之舉,又是因爲反正走到了這一步,不如完成它的想法。
萬萬沒有想的是,竟然真的成功的了。
哪怕事情就發生在眼前,莫玄腦子裡依然是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了。
不管他怎樣的迷惑與不解,盟誓旗幡上的變化猶自在自顧自地繼續着。
中間雲夢城繡像上空處,血霧洶涌澎湃,依稀能從中聽到山呼海嘯的廝殺聲音,恰似十餘年前發生在雲夢城中的十八部族連同王后勢力反叛蠻王的一幕。
屬於莫玄的那一縷鮮血,也在落到了旗幡上後化作了霧氣,融入到了血霧當中,水乳交融。再無區別。
旗幡的角落處,最後一個圖騰也亮了起來,十八個蠻部圖騰環繞成了一圈,拱衛在雲夢城周圍。
莫玄的目光一轉。凝到了那個屬於曼殊蠻部的圖騰上,旋即錯愕了一下。
曼殊圖騰與其餘的蠻部圖騰不同,它不是那些一看就猙獰奇怪的各種妖獸模樣,反而是一個男子,背轉過身,負手而立的景象。
不知哪個時代,何等人物,弄出了這曼殊圖騰。其中似乎蘊含着某種神秘的力量。莫玄只是將目光投在上面,隱隱約約間就好像被帶入了一個酷烈的血戰沙場。
望着那個負手而立的背影,莫玄的目光彷彿能越過他的身子,看到在他面前腳下。有數不清的戰士與妖獸,與各種生靈搏殺着,殺出了一片繁衍生息的空間。
“王者!”
莫玄瞳孔收縮了一下,從這幅圖騰中讀出了一種屬於王者的味道。帶領民衆,篳路藍縷。沙場征戰,負手而立的背影下,是無數人的崇拜與寄託,希望的凝聚。
當盟誓旗幡上的血霧停止了沸騰。十八個蠻部圖騰也定格了下來之後,旗幡上驟然光輝大作。一枚石印帶着七色華彩浮現了出來。
這枚石印,正是莫玄剛剛放上去的曼殊印章。在這一刻它哪裡有平時普通石印模樣。反而如美玉剝離了玉璞,綻放出了奪目的光彩。
在白玉臺下方,十七部蠻部少主分別從下人手中取過了一個盒子,從中拿出屬於他們的蠻部印章,神色虔誠而凝重地將其託在了掌心上。
“刷刷刷”
這些石印如彼此間有着牽引一般,一道道七彩光輝將它們彼此相連,最終齊齊懸浮了起來,投向了白玉臺上。
莫玄站在白玉臺上,盟誓旗幡下,正好將這璀璨奪目,美麗無比的一幕盡收眼底。
就在他的頭頂上空處,十八枚蠻部印章以七彩光輝爲紐帶相連着,每一枚都與另外的任意一枚連接,隨着石印在空中旋轉,形成了一個繁雜無比的美麗圖案。
當變化推進到盡頭處時候,漫天光輝驀然一凝,塌陷收縮到了中心處,繼而十八枚蠻部石印消失不見,代之的是一枚圓環狀的玉璧,內蘊九彩,華美萬方。
這枚九彩玉璧之美麗,連莫玄都爲之心醉,直到無意間掃到了其上的三個古怪大字,他的心神才豁然一下收了回來。
“蠻王璽!”
那三個大字莫玄不識,然而只是看在眼中,就自然而然地在心裡面浮出了它的意思。這種玄之又玄的感應,已經有幾分近乎先天魔神之道的感覺了。
“這一定是南荒蠻族傳承下來的真正蠻王印璽,決計沒有僞造的可能。”
莫玄心中一個個念頭閃過,很多東西一下清晰了起來,“十幾年前事變之後,十八部族以強大的蠻術,在歷代相傳的蠻王印璽上下了各自烙印,將其分成了十八個蠻部石印。”
“只要到了來日應誓的關頭,就可以將其齊聚,重現蠻王璽,再立南荒蠻族之王!”
“如果這次我沒有冒充曼殊少主出現,那麼神水祭上大事商定後,他們也一樣會逼迫曼殊部交出石印的。”
“可是……爲什麼我的血,也可以喚醒曼殊石印?!”
兜兜轉轉,問題還是回到了初始時候,到了這般地步,一切都已經圓滿,可是站在最核心地方的莫玄,猶自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
一時間想不清楚,莫玄也只得先放下了,轉身向着白玉臺下走去。
他並沒有去碰那枚蠻王璽,不僅僅是因爲他對其不感興趣,還因爲那蠻王璽現身之後,就投入到了盟誓旗幡的雲夢城血霧當中,如同淡淡雲氣中的圓月一般,若隱若現。
不到有人登上蠻王之位,十八部族皆是認可了這個結果,這枚蠻王璽就還不到真正現身的時候。
諸事已畢,白玉臺下那些蠻部少主們也就懶得再應酬莫玄了,三三兩兩散去。
只不過是一轉眼的時間,原本各方少主加上各自手下,簇擁成一堆的地方,就剩下了莫玄師兄弟五人,外加兩三個蠻王宮派遣過來的接待人員。
看着這幅景象。莫玄不由得搖頭失笑,心想着要是真的曼殊少主受到這冷遇,怕是能給氣吐血了去。天知道曼殊蠻部到底跟其他蠻部有什麼衝突,讓人排擠到了這般程度。
不過莫玄畢竟不是曼殊。他是樂得不與那些蠻部少主糾纏,見狀反而鬆了口氣,讓那幾個接待人員安排他們的起居。
小半個時辰過後,別部臺中一處單獨的院子裡,莫玄等人圍坐成一圈。
從冒充曼殊少主入得雲夢城開始,到入別部臺,爭鋒相對衆少主,再白玉臺上步步驚心。一直到了現在,總算是有了放鬆和獨處的機會了。
少了時刻存在左右的蠻人,莫玄等人終於有了商議一下的空隙。
“莫玄師弟,你剛剛的反應還真是快。不然……”
厲若海抹了一把冷汗,天知道他剛剛都把手伸到了刀柄上了,要不是盟誓旗幡上的反應出現得迅速且沒有半點歧義,不然那刀子都不知道要落到哪一個蠻部少主的腦袋上。
溫柔等人也是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換位想想。要是方纔在白玉臺上的不是莫玄而是他們,那怕是真得殺出去了。
莫玄則苦笑着搖了搖頭,指了指腦袋道:“師兄師姐,你們就別取笑我了。我到現在這裡還是一團漿糊呢我的血,怎麼就能矇混過去呢?”
這個問題他想了一路了。怎麼看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你這個問題我也想過。”
厲若海用手指頭敲打着桌面,沉吟道:“當時我也是吃了一驚。不過後來想想,其實未必沒有可能。”
莫玄精神都爲之一振作,連忙問道:“嗯?師兄你說說看。”
“很簡單,既然莫玄師弟你不可能有蠻族血脈,那麼……”厲若海停下了敲擊桌面的動作,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那麼,就肯定是相反過來,曼殊部落有中土人族血脈,或者乾脆就是中土人族之後!”
“這份血脈,還很濃!”
厲若海的話一入耳,莫玄登時如撥雲見日一般,有了恍然大悟之感。
此前他的想法,的確是鑽入了死衚衕當中了。
想來,他莫玄來自紫竹天,身上的血脈來自於紫竹天十大世家千餘年來的不斷通婚,正是最純粹不過的中天人族血統,不可能有蠻族血脈。
可是反過來,南荒蠻族中的曼殊部族,卻大有可能有中土人族的血統。這點從曼殊貴族迥異於其餘南荒蠻族男子的外貌上,就可見端倪了。
“我明白了。”
莫玄一拍手掌,徹底明白了過來,“石印是以蠻術從蠻王璽中分出來的,在成型的蠻器中再下蠻術,肯定是相當複雜的,遑論要分合如一,更是難上加難。”
“這樣一來,下在上面的血脈蠻術禁制就無法做到太精細,只能大致劃分。”
“換句話說,只要灑上每個蠻部貴族,獨特區別於其他蠻部的血液,就足以啓動石印了。”
“曼殊部族與其他部族的血脈區別,其特徵最明顯之處,就是其中的中土血脈。”
“下蠻術禁制的人未必明白其血脈來源,卻以蠻術將這個血脈特點禁制了下來。”
莫玄說到這裡,所有人都有恍然大悟之感,徹底地沒有了疑惑。
與此同時,疑惑方下心頭,慶幸再上眉宇,面面相覷了一番,皆是暗道僥倖。
如果他們冒充不是曼殊蠻部的少主,而是其他蠻部的人,今天這一關就不可能過去。
“僥倖,僥倖!”
厲若海抹了把冷汗,繼而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說道:“咦?!那不就是說……”
莫玄、溫柔、言無忌、沈辰,所有人在同一時刻都想看了一塊兒去,齊聲道:“蠻王一族!”
“他們也是中土人族血脈?!”
莫玄等人這段時間打聽消息,不知道聽多少蠻人提到過曼殊一族是與蠻王一脈血緣最近的,其他黎、那、羅三氏雖也是出自蠻王一系,但畢竟時隔多年,血緣早就淡了、遠了。
“這裡面絕對有問題。”
“我們中土與南荒蠻族有接觸不知道是多少年了,還從來沒有人發現過這一點。”
“這裡面肯定有玄機!”
厲若海斬釘截鐵地說着。衆人之中,他是對這些最瞭解的了,他既然如此說,那就基本不會有誤。
“有意思了。”
莫玄微微頷首,緊接着看了一眼天色,眼看着只是日漸西沉,還沒到徹底暗下來的時候,於是長身而起,向着門外走去。
“師兄師姐們,你們先行休息,師弟我去尋那黎漢會上一會。”
“這個問題,總是要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