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
武功伯府邸。
“臣定不負侯爺重託,還望侯爺在袁指揮使面前,多多美言幾句!”
“安心!快意五子會領百戶職的!”
“多謝侯爺!多謝侯爺!”
雄霸擺了擺手,看着快意老祖退下,享受地舒了一口氣。
這一年多,他在朝堂上勢力愈發龐大,更和錦衣衛指揮使袁彬,來往緊密,儼然八拜之交。
誰都知道,袁彬當年在土木堡之戰中,對天子不離不棄,後來也多次提出北上迎回聖駕,可謂忠心耿耿。
所以天子回京後,就將錦衣衛的大權,交予了袁彬。
想想永樂年間的紀綱,袁彬的權力之大,可想而知。
而袁彬爲人剛正,誰敢對天子有半分不敬非議,都是嚴懲不貸,唯獨禮敬雄霸,連錦衣衛內的任命,都給其幾分面子。
這種強強聯合,以于謙爲首的文官集團,都唯有退避。
再加上天子近來常常閉關練功,不再每日早朝,雄霸覺得他距離在紫禁城裡橫着走的日子,已經不太遙遠了。
甚至對於西域,雄霸都不太看重,將天下會精銳大批調入中原。
與這人傑地靈,萬萬裡疆域相比,誰願意去那滿是黃沙的貧瘠地方?
“師尊!”
正暢想着美好的未來,秦霜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進來!”
雄霸看着這位大弟子:“事情辦得如何?”
“師尊,武當少林依舊閉門不見。”
秦霜開口道:“不過……”
“沒有不過!”
雄霸一拍桌子:“紫陽和不虛都淪爲廢人,繼任者威望大是不如,還敢拒絕本侯的好意?他們還以爲自己是武林的泰山北斗麼?日後沒有武林,只有大明皇朝!”
秦霜怔然地看着他的師父,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曾經的雄霸,令西域各幫派莫敢不從,也是霸氣無雙,但有勇有謀,絕非一味的自信膨脹。
可現在……
“霜兒,毋須畏懼,十大門派早已是過去!”
雄霸卻不覺得膨脹,他認定天子肯定不喜歡武當少林。
作爲道佛勢力之首,它們儼然是江湖中的朝廷,歷代武林出了什麼大事,都要請他們出來主持公道,如此權威,置朝堂於何地?
實際上對於武當少林的知情識趣,顧承還是很欣賞的,這類秉承中庸長存之道的江湖勢力,於朝廷是一個互補作用。
真正看他們不順眼的,還是想要唯我獨尊的雄霸。
秦霜反倒老成持重,勸道:“師尊,徒兒以爲,武當少林底蘊深厚,我們不宜主動招惹,只要將八大門派全部收入麾下,逼兩派封山不出,二十年後,它們便是江湖傳說,影響再無……”
“二十年?本侯只爭朝夕!”
雄霸虎目一瞪:“你依計行事,有錦衣衛配合,我們必能讓武當少林威望大降,等他們成了砧板魚肉,要殺要剮,再來定奪!”
“是!”
秦霜無奈,唯有拱手,但接下來一位天下會弟子的顫聲稟告,讓他勃然變色:“侯爺,天山送來書信,無雙會下了戰書,三月之後,獨孤劍聖上天山,與幫主決一死戰,邀四方武林同道觀戰!他們還說……”
雄霸冷聲問道:“還說什麼?”
那弟子戰戰兢兢地道:“還說侯爺昔日在山海關時就是無膽鼠輩,此戰肯定不敢應下!”
雄霸冷笑一聲:“下去吧!”
弟子如蒙大赦,奉上戰書,趕緊退了出去。
秦霜趕忙道:“師尊,無雙城使用激將法,處心積慮,此戰不可應啊!”
“消失已久的無雙城匪類而已……”
雄霸口中不屑,展開戰書,瞳孔卻是一縮。
上面只有一個字——
戰!
看着那銀鉤鐵畫,凌厲逼人的大字,雄霸眼底深處,露出懼意。
獨孤劍聖橫行江湖的時候,他還未創建天下會,只是聞其名,更是知道劍聖後來被無名所敗,方纔歸隱,因此心裡下意識存在着一抹輕視。
但事實證明,失敗不代表弱小,也可能是對手過於強大。
“擁有如此凌厲絕倫,幾乎突破凡世極限的劍意,本侯不是對手!”
雄霸深深吸了一口氣,掩去恐懼,取而代之的是狠辣殺意。
他如今身份再非單純的武林人士,而是大明皇朝的伯爵,當劍聖下了戰帖,第一個念頭不再是爲了江湖顏面迎戰,就是派兵圍剿,直接覆滅無雙城。
“師尊,莫要理會便是,不可興師動衆!”
秦霜看出了雄霸所想,趕忙道:“無雙會身處北原高地,易守難攻,即便是派出大軍,也不可能在短短時日內拿下,萬一有所失利,目前的大好局面,難保不會毀於一旦。”
“確實如此!”
雄霸再膨脹,也沒有失去理智,卻又搖頭:“但如今收攏江湖勢力,正是關鍵時刻,劍聖宣告武林,本侯若是一味避戰,恐怕八大門派會有反覆……”
無雙城與天下會同屬四大勢力,實力更在武當少林之上,他現在連武當少林都沒有覆滅的把握,直接拿下無雙城,確實異想天開。
可如果不能滅之,單純的避戰,雄霸也被逼到死角。
這還不是單純的顏面無存,他如今收攏江湖勢力,安插在朝堂錦衣衛之中,正到關鍵時刻,獨孤劍聖早不挑戰晚不挑戰,偏偏選擇這個時候,簡直是打蛇七寸。
一旦避而不接,那些江湖門派,弟子門徒的反應,可想而知。
他們可還不是官員,武功伯命令不了,是看在雄霸天下會主,一方霸主的身份,如果在江湖上聲名掃地,哪怕爲了他們自己的面子,都不會再臣服了。
“師尊!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慢一點不是壞事!”
秦霜卻覺得雄霸走的太快太猛,看似在朝堂擁有了偌大勢力,實則猶如空中樓閣,避而不戰,反倒能穩定下來,將根基打牢。
如果雄霸滿足於武功伯爵位,那他確實可以徐徐圖之,但他野心勃發,是衝着九五之尊的位置去的,豈會聽秦霜所言?
他目光一動,語氣溫和下來:“霜兒,你是天下會下一任幫主,本侯一向把你當成親生兒子,日後這爵位都是你的!”
“師父?”
二十年的師徒,秦霜豈會不瞭解雄霸,心頭一冷。
果不其然,下一刻雄霸接着道:“此戰爲師不能避,更不能敗,你去把獨孤鳴的妹妹獨孤夢綁來,逼問聖靈劍法,爲師要知己知彼!”
秦霜怔住,緩緩跪下,仰首看向雄霸的臉,第一次發現,它竟是如此的卑鄙與猙獰。
而十幾年來,自己卻在它的鼻息下,以它的喜樂爲喜樂,以它的憤怒爲憤怒。
不是痛心,秦霜莫名地感到,自己有些悲哀。
……
……
“風師弟?”
待得失魂落魄的秦霜走出內府,迎面卻見一個風姿瀟灑的白衣人,在月光下卓然而立,摺扇輕搖,彷彿要隨風而去,行雲踏月。
兩人四目相對,秦霜被聶風眼中的神光一刺,面色微變。
他發現,自己已經被這位小師弟,遠遠拋開了。
原本他的天賦雖然不足風雲,但一步一個腳印,走得極爲穩健,實力並不在聶風之下。
但自從山海關一戰後,聶風與步驚雲彷彿脫胎換骨,這一年來進境之快,不可思議,雄霸越發猜忌,師徒漸行漸遠。
“十年養育師恩,師父若懼獨孤劍聖,命我等去殺了獨孤鳴,即便是龍潭虎穴,我也一闖!”
所以這一刻,當聶風說出這話時,秦霜竟是感覺不到詫異:“可他已經變了,這樣卑鄙怯懦的手段,我打心眼裡瞧不起,霜師兄,莫要成爲我們昔日都痛恨的那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