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蘇杭,葬於北邙。
蘇杭是人間天堂,江南水鄉,宜居之處,北邙則是埋葬帝王將相最多的秦嶺山脈,六代二十四帝皆葬於其中。
這自然與風水有關。
在神州大地的各大山脈中,北邙山雖非巍峨高壯,卻是坐擁黃河,背山襟水。
山意味着沉穩淵博,千年不移,水意味着靈動變通,匯聚百川。
這樣磅礴的山水組合,令墓主可以駕馭天地萬物,死後也能享受無限榮耀。
可惜這也只是奢望罷了。
生前都有遺憾,更別提死後。
甚至如今這些帝王古墓,都被一位左道巨擘所佔。
冥聖徐完!
徐完本是亡魂厲鬼,不知從何處得來一本《太陰秘籙》,另闢蹊徑,修成了靈鬼之身,佔據北邙山,開宗立派,自號冥聖,煉有阿鼻元珠、幽靈鬼箭、碧血滅魂梭等法寶,兇威極隆。
而這一日,冥聖所居的鬼王宮內,騰起道道黑煙陰霧,落於各處,化作一個個身穿白麻道裝的道人。
這些就是冥聖門下弟子,腳不沾地,往前飄去。
並非故意如此,仔細一看,他們連影子都沒有,根本不是生靈,而是修行有成的陰魂。
冥聖坐下,有上千妖鬼,渾渾噩噩,未開靈智,又有數十弟子,都是凝練了玄陰不死之身的陰魂,可修道法,非生非死,乍看上去,幾乎與生人無異。
每兩名弟子一隊,分頭行事,飄向各處帝王陵墓,輕車熟路地深入其中,來到棺槨前,取出一個個晶瑩剔透的瓶子。
那瓶子自行懸於棺槨之上,瓶口朝下,一縷非黑非白,難以形容的氣流,從這些棺槨中溢出,收入瓶中。
整個過程極度漫長,需小心翼翼,不能有半分差錯,兩名弟子輪流御使玉瓶,如履薄冰。
眼見數個時辰輪替,即將大功告成,其中一位身材高瘦的弟子開口,絮絮叨叨地道:“國都已亡了千百年,這些鎮壓皇陵的稀薄龍氣,師尊取之何用?”
另一位魁梧健碩的弟子不理睬它,只是驅使玉瓶,收納龍氣。
高瘦弟子又道:“照我看,不如找個機會,去將那努爾哈赤賴以起家的十三副盔甲尋來,抽取其中的開國龍氣!”
據說努爾哈赤起兵時一窮二白,依靠十三副盔甲,由此橫掃女真各部,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創建了後金王朝,雄踞關外,又入主關內,建立滿清。
那弟子僅僅是談笑,不料另一位大怒:“屁的十三盔甲,野豬皮自吹自擂,你也相信,愚不可及!”
高瘦弟子嘿了一聲:“三師兄,我知你不忿韃子入關,然事實如此,大明亡了!”
魁梧弟子怒目而視,剛要開口,突然看向一側,恭敬地道:“大師姐!”
那嘴貧的高瘦弟子大驚,趕忙回首,就見一位白衣女子靜靜地立於身後。
此女冰肌玉骨,容貌極美,身着一件雪白晶瑩的輕紗,飄飄若仙,只是那身上散出來的陣陣陰寒之氣,證明她也是一道陰魂。
看着兩位師弟,女子淡淡地發問:“好了沒有?”
“馬上好,大師姐!”
兩名弟子心悸不已,趕忙催動玉瓶,收集完龍氣,離開陵墓。
待得衆弟子回到鬼王宮,就見陰風滾滾,鬼影幢幢,殿宇中央屹立着一座百丈寬、十丈高漆黑的法壇,其上立有九杆黑色大幡,每杆大幡上都掛着無數乾癟的人頭。
哪怕是陰魂,看着那隻剩一層皮裹着頭骨的頭顱,在大幡上不時淒厲哀嚎,個個眼眶中都閃着幽綠的鬼火,也禁不住心中一寒。
衆弟子趕忙垂下頭,向着法壇中央的身影拜下:“師尊!”
冥聖徐完是位頭戴麻冠,相貌陰冷獰厲的男子,雙目中閃爍着幽幽鬼火,伸手一招,十數個葫蘆飛起,那些取自歷代帝王陵墓的稀薄龍氣匯聚到手中。
“哼!”
冥聖查看了一下,冷冷一哼,嚇得衆弟子戰戰兢兢,把頭壓得更低。
他沒有斥責什麼,從懷中取出一個更大的葫蘆,往下一倒,驀然間,一股威嚴博大,統御天地的氣息生出。
不像真正的鎮國龍氣,堂堂正正,統御四方,這股氣勢更偏向於生殺予奪,屠城滅地,伏屍百萬,凌厲暴虐至極。
冥聖雙掌旋動,那黑色大幡上的猙獰鬼頭猛然脫離,飛速膨脹,變得其大如箕,張着血口,獠牙重疊,穿插飛來。
它們每每掠過,都會從龍氣內帶出一些黑灰色氣流,那是幽冥死氣。
而隨着死氣剝離,龍氣不斷縮小凝鍊,終於轉爲一股天下在握,生殺由心,震懾萬民的無上威勢,教人忍不住要俯身拜服。
“師尊花費二十年苦功,只爲了這一縷龍氣,定然是謀劃什麼大事!”
能在場的,都是冥聖的心腹弟子,紛紛猜測不已。
他們知道冥聖徐完之前的目標,是軒轅聖帝陵寢中的兩件至寶奇珍,一名昊天鏡,一名九疑鼎。
不過這兩寶都有聖帝神符封鎖,外加歷代謁陵的十六位真仙所施加的重重禁法,無論仙凡邪魔,不到機緣,都不可能劫取。
冥聖謀竊數次,都未得手,極不甘心,想盡一切法子。
而二十年前人道洪流,李自成攻破北京之際,冥聖也去了一趟,迴歸北邙山後立刻閉關三載,然後就讓他們收集歷代帝王屍身的龍氣。
那些帝王死了成百上千年,各自的國家都滅了不知多久,所留下的龍氣純粹是爲了守護皇陵,耗費二十年苦功,才得這小小的一股。
到底是爲了什麼?
“你們退下,喬喬留下!”
然而就在這時,冥聖將龍氣重新收回瓶中,下令道。
衆弟子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退下,只留那大師姐喬喬。
“喬喬,你一直想看一看,爲師從紫禁城帶回來什麼,今日不再瞞你!”
冥聖盯着這位國色天香的女弟子,嘿嘿邪笑了一聲,五指往上揚起,整座法壇隆隆作響,一道黑影從下方徐徐升了上來。
隨着那莊嚴沉穩,入土不腐的藍色龍袍印入眼簾,喬喬冷冰冰的俏臉驟然變色,待得那脖子處明顯的勒痕現出,更是再無懷疑: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