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靈兒紅衣如火,在血色夜空中破曉而至,但見她面色如虹,更是手中揮舞着琥珀朱綾,火紅如同晚霞般的光芒,照應在她出水芙蓉般的面色上,深深的照應,更是她的雙眼中,顯現出無盡的憤慨與傷懷!
一剎那,周圍再一次安靜了,似乎這裡,只有鬼厲與田靈兒,似乎只有他們兩人!
是生?
是死?
一瞬間,到底是誰看見了誰的目光?
到底是誰深深傷透了誰的心?
冰冷的大地,紅光滿盈,迎面撲來,轟鳴不止,剎那間,四方土地盡數崩塌,不遠處那條透徹清晰的小河已經被鮮紅的血液染成一片血紅之色,更是倒影着天邊無盡的黑暗,似乎一瞬間染盡整個天際蒼穹!
無盡血花中,遠處的大巫師已經漸漸無力抵擋,紅幕慢慢變弱,但見無數巨大火球快速穿過紅幕,頓時,七裡峒的冰冷地面上,轟鳴聲斷然不絕,更是夾雜着無限哀鳴,下方,熊熊烈焰,燃盡無數的殘肢斷臂,恍如人間煉獄,不,比煉獄還要可怕,如同十八層地獄般令人驚秫!
如此巨大災難之中,兩道火紅的光芒慢慢分開落下,紅衣女子緩緩降落,一張眉目清秀的面容上此刻卻毫無半絲血色。
而在她面前站立的,那個低聲喘息的人,那個被無限兇光血色包圍,手持噬魂、揹負天琊的人啊!
冷風,緩緩的吹過她粉面含情的面頰,拂動她火紅的衣裙和秀美如雲的黑髮,熊熊火光中,她美麗的身軀分明在微微顫抖!
更是那雙握住琥珀朱綾的如玉般潔白的手,似乎就算是用盡全力也跟着微顫的身體而輕輕戰抖!
就那樣,她默默的看着他,緊緊的看着她最爲疼愛的七師弟,眼中似乎要流出血紅的淚,但見她沉默了半響,口中低聲道:“你……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說話間,銳聲響起,身後的法相、李洵等人也同時棲身趕到,更是同時望見了他們眼前那個如同妖魔鬼怪一般的鬼厲,但見他周圍盡是鮮血滿盈,臉上也是凶神惡煞,過往與他相識的人無一不汗顏、愕然,李洵面色還好一些,但法相的眼中似乎透出了難以泯滅的痛苦情懷,身子不由一顫,口中低聲沉吟着什麼!
“你說……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田靈兒一向平靜的面容上,在也無法保持一直以來對他那種深深的懷念之情,現在有的,或者說剩下的,唯有感傷與憤怒,此時此刻,她看着血流滿場的悽慘情景,竟是連話都無法在說下去。
李洵站在一旁,將田靈兒那深深的痛苦之情看在眼中,他心中自是知曉,田靈兒哪裡會如此失態,她這樣的神情,只是因爲她一直信賴和喜愛的小師弟,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如何也原諒不了,更是此時,她的心中充滿着無限的憤怒與傷心!
“張小凡!”
李洵怒喝,神情嚴肅而憤慨,口中大聲道:“十年前的事情,焚香谷確實沒有參與過,但並不等於我們不知道、不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自然明白,我們也能理解你心中的痛楚,只是……只是今日你這麼做,當真該死,這些南疆族人,向來和中土的正道、邪教都沒有任何瓜葛,與你也從無仇怨,爲何你要來此殺害他們?你自己說說看,難道殺人就是你這十多年來唯一的樂趣麼?是不是隻有這樣做,你才甘心?你的心裡才能平衡,才能好過?”
無限憤慨的話語傳來,突然的,鬼厲與田靈兒的身子,幾乎同時一震,目光都同時怔了一怔!
遠處,自是碧瑤和小白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但見小白默默無語的站在那裡,似乎並無上前幫忙的意思,而碧瑤則深深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又看了看小白毫無表情的神色,口中焦急道:“小白姐姐,難道你就不上去幫忙嗎?他們這般說他一人,我看不下去!”
小白默默的望着無盡的血色夜空,低聲道:“他們已經誤會了,我們上去又能如何?再者,來人自是他的同門師姐,我們若是上前,也許事情反而變雜也說不準!”
可碧瑤深深嘆息,口中低沉道:“這些人,還在害小凡,十年前害的不夠,現在倒是還來這般說,自是自己沒有弄清情況,這些人……可惡的正道之人……”說着,她的面色之中更是顯露出深深的痛恨之感,她到底在痛恨什麼?倒是此刻點滴往事掠過心頭,也許這樣的恨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吧!
此刻,碧瑤在不言其他,縱身騰空而起,自是向着鬼厲處飛去。
小白看着碧瑤漸飛漸遠的背影,深深的嘆息了一聲,又默默仰首望着無盡的血色夜空!
遠處。被一片神秘紅芒所籠罩的鬼厲,慢慢向着四周看去,但見苗、黎兩族激戰依舊,更是知曉這兩族之間的仇恨如同汪洋大海,此番如不拼個你死我活,絕不罷手。
此刻,地面上死屍成山,多數死狀慘烈,不堪入目,更有甚者,依舊不放過剛剛從隱身地方被黎族戰士追殺出來的大批苗族婦孺孩童,此刻,那些人也同樣死狀恐怖,令人驚心!
熊熊烈焰,下手無情,人間煉獄,已非人爲!
此時,被鮮血淹沒的鬼厲,不論是誰看來,他就是這場悲劇的兇手,無論是田靈兒還是法相、李洵,都會認定他就是造成這一切的唯一兇手!
此刻,田靈兒默默的看着他,更是一雙血淚透傷的目光中,充滿了深深的恨意,無限的憤怒的恨意,綿綿不絕,她的嘴脣因爲緊咬而透出絲絲血珠,但聽她慢慢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到底是因爲什麼?我知道陸師姐的死對你打擊很大,但是你不能因爲此事而遷怒這些無辜之人,到底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她幾近咆哮的話語,幾近瘋狂的怒吼,狠狠說出,一剎那,血淚滿盈,更是飲血崩心!
就在此時,忽然之間只聽得血色夜空中傳來一聲清叱:“你們爲什麼這麼說他?”
衆人大驚,只見一道白光如電如匹,從空中折射而下,直衝向田靈兒,田靈兒本就因爲此事,痛苦傷懷,如此猝不及防,縱是法術高強也來不及使出,眼看就要被白光擊中。
李洵在一旁看了,終究青雲門與焚香谷同屬正道三大門派,不能不救,而且情急之下,卻不知,爲何碧瑤會突然出現,但此時此刻,哪裡還能想得那麼多,但見他一招手,九陽尺衝了出去,如電射至,替她擋了一下。
“砰”
一聲大響,白光被擋了回去,隨即白光一閃而過,碧瑤緩緩落在衆人眼前。
但見她如同仙女一般,穩穩站定在鬼厲身前,口中朗聲道:“你們還都自認正道中人,難道看不出來,這是兩族之間的廝殺麼?這兩族之間的事情,跟他有什麼關聯?虧你們還是正道之人,如此不明事理!”
此時,她手指間還夾着一朵白色小花,晶瑩如玉,但臉上卻是怒氣陣陣,似乎顯示出她現在的心情是這般憤恨不已。
而前方的李洵卻一臉怒容,更是口中厲聲道:“你個魔教妖女,不要在這裡妖言惑衆,他自己辦的“好事”,我們都看在眼中,還用得着你來“澄清”,今日倒是讓你們見識下我們正道之人的厲害!”
“厲害!”
還未等碧瑤說話,但聽身後的鬼厲如同一個嗜血的魔鬼,兇狠的望着眼前的正道中人,更是兇厲的站在這個屍橫遍野的冰冷大地上。
慢慢的,他緩緩走到碧瑤的面前,冰冷道:“你們怎麼看,是你們的事情,但是我並沒有殺害他們!”
說話間,是什麼久久纏繞心間?
是什麼因爲貪婪而邪惡?
是什麼因爲暴戾而瘋狂?
那冰冷的話語中是否帶着一絲絲的絕望?
那冰冷的話語中是否帶着一絲絲的死心?
那埋葬在內心最深處的情感啊,是不是在今夜,這樣的血色夜晚,一併爆發?
突然間,他望着那熟悉的如同出水芙蓉般的美麗面頰,靜靜的站在那裡,似乎這一刻,他那絕望和死心的冰冷氣息隨着那熟悉的柔和目光點點抵消!
忽然間,他就那樣悽然的笑了,也許他寧願自己傷心,也不想她這般想他,想他曾經的小師弟,今日這般瘋狂,瘋狂到要屠殺這裡所有的毫不相干的人。
緩緩的,透過天邊熊熊燃燒的炙熱火焰,那紅衣女子傷心悲痛的目光穿越時間的洗禮,透過世間所有的阻止,深深的刺入誰的心間?深深的刺痛了誰的心懷?
對面,她緩緩祭起手中的琥珀朱綾,上方一片紅光如霞!
“七!師!弟!”
“張!小!凡!”
深沉幽怨的話語,在滾滾燃燒的火焰旁,幽遠傳來,她慢慢咬緊嘴脣,眼中流下痛苦的淚,就那樣,一滴滴,融合着鮮血的淚,輕輕的一點點滴落在冰冷的充滿無盡鮮血的地面上,悄然……滑落……無盡……血水,到底在訴說着怎樣的悲哀?怎樣的傷懷?
終究,到底敘說着怎樣的無奈?
是誰……到底是誰……他們之間……究竟是誰讓誰如此傷心,傷透的心能不能、到底能不能真的挽回?
“啊啊啊啊!”
鬼厲仰天長嘯、漫天嘶吼,在這樣血海火光之中,他心中明亮,人卻癲狂!
是不是,誰也沒辦法制止這一切?
是不是,誰也沒辦法阻止這一切?
割斷吧,一切都這樣割斷吧!
將曾經的溯源情誼一刀兩斷吧!
自從十年前,那沉重的一劍起,就應該割斷一切,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斷了吧!
他在漫天血色光芒和熊熊火光中瘋狂獰笑,用無限的瘋狂掩飾內心的極度痛楚,噬魂突然升騰起陣陣漫無邊際的血光,陪伴着主人,向着曾經的正義……向着曾經熟悉的人……一一衝去。
當真,烽火連天恨歸難!
後方,碧瑤深深凝望,卻又無可奈何,也許此刻,她根本無能爲力去阻止什麼,終究阻止不了!
遠方,似乎有人在輕輕哀嘆,不過,這般的輕嘆卻早已埋沒在一片悲傷哀痛的無限聲音中,深深埋沒,無人可以聽見分毫!
那絕望悲痛的身影,那張熟悉無色的面頰,彷彿依稀往日,正道中人紛紛怒喝戒備,而倒影在田靈兒如水般靈秀眼眸中的,依舊是曾經那個熟悉的身影!
此時,她那小巧的嘴脣,微微輕動,口中暗自低語,那個瘋狂衝來的人,到底還是不是自己曾經熟悉認識的那個小師弟?
“七師弟!”
“張小凡!”
默默的,她用着沒人聽到的聲音,輕輕的、悄悄的,在心底呼喚吶喊,默默的,三聲音落,她帶着無限的哀傷與痛楚,深深的,隻身衝上。
琥珀朱綾散發出無限紅色霞光,更是她一身紅衣若火,如火中憔悴卻依舊美麗如初的芙蓉花!
“錚!”
銳響聲中,萬道霞光發出奪目耀眼的燦爛光輝,遮天蔽日,一旁的噬魂的紅芒卻如同鬼魅一般,在一片霞光中時隱時現,任憑霞光在盛,卻也無法完全壓制!
轟隆,天空中無限巨大的火焰紛紛落下,兩道熟悉的身影,在火光中顯得如此悲傷與蒼涼!
不遠處。同樣處於上空中的阿合臺看着眼前一件接一件的怪事,不由有些緩不過神來,自他猜想,今日的事情應該進行的很是順利,不過誰曾想,天不遂人願,七裡峒的怪事一件接一件,更是陌生人居然一個接一個的出現,而且在他看來,這些人都是中原修真人士,其中更有連他都爲之忌憚的高手!
而下面的人,不論是黎族還是苗族之人,都同樣莫名其妙,更有甚者,面色上已是失魂落魄一般,畏懼之情顯露無疑,情急之下,盡是都退到了一旁。
阿合臺心中不悅,更是口中低聲咒罵,不過,他今日來到此地,到底是爲了什麼,自是心中有數,而且他在出山之前,那個魔王冷漠的語言在他耳邊久久迴盪:“你如果奪走黎族聖器骨玉和苗族的聖器黑杖,那麼黎族自是會完全替代苗族!”
想到此,他深深呼吸,更是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那個苗人大巫師那裡,但見他在不顧其他,口中大吼一聲,憤然張開雙臂,片刻間從他雙手關節處一併噴涌出無盡鮮血,幾乎就在同時,無數巨大的黑色火焰紛紛涌出雲層,更是向着苗人大巫師衝了過去。
脆弱的紅幕終於無力支撐,在如此炙熱燃燒的黑色火焰撞擊下,徒然消散!
阿合臺心中大喜,猛然衝向了苗人大巫師所在的祭壇上。
大巫師掙扎着扶着黑杖站起身,口中嘶聲力竭道:“你……看你用的法術,難道你瘋了麼?如何去求助獸妖?你這是爲什麼?”
阿合臺看着眼前這個已經衰弱至極的老頭,慢慢走上前,一腳踹倒,同時搶過黑杖,口中狂笑道:“果然是啊……果然是黎族上下整整掛念了兩百年之久的骨玉聖器。哈哈哈哈,你這個老不死的!”
說話間,他正是得意,卻不想,就在這一剎那,似乎他眼角餘光一閃,卻望見周圍之中已然有外族人注意到這裡,更是紛紛騰身飛來。
阿合臺雖是得到獸妖的神力,但依舊只憑他一人之力,如何也鬥爭不過這些外族法術高強之人,而且他看着眼前大巫師這等神力之下,已如同一個廢人一般,更是對黎族沒有一絲危害。
當下,他轉瞬即定,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大巫師,啐了一口,道:“老傢伙,反正你也沒什麼力量了,哼,算你運氣好……今日……”話未說完,隨即一個閃影,在一片熊熊燃燒的火光中,頓時消失無疑、不知所蹤!
而下方,魔窟煉獄般的七裡峒,依舊血如殘紅,還有一個老者,在平臺之上,絕望的望着血色夜空,口中喘息呼喊着:“那是獸妖,你爲何如此啊?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