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胎動

那日陸雪琪去通天峰見過蕭逸才之後,便以身子不適爲由要求暫不管理青雲事務了,蕭逸才當時很是詫異,但他也是深曉陸雪琪的性子,最後還是勉強答應了。沒過幾天,更是專門派人往大竹峰送去了數量不少的藥材補品。青雲弟子漸漸也不常見到他們那位孤傲卻美麗至極的陸長老了,不少年輕弟子爲此私底下還黯然神傷了一番。

陸雪琪卸掉職務安居於大竹峰已經兩個多月。雖是不再打理青雲事務,但她這幾十天仍是過的好不辛苦。從知曉有了身孕開始,她幾乎中斷了平日的修行,只因真氣時常會與胎兒頂撞,每日的噁心眩暈讓她除了對抗身體的不適之外幾乎已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做其他了。而且,她也發現自己似乎越來越嗜睡了,整日身上懶洋洋倦怠得很。她之前一直堅強慣了,許多的不適也是隱忍不言。

張小凡自是知道她的辛苦,兩人平日雖不多語,但默契卻勝似情話,在小凡平日仔細的關心與照料之中,陸雪琪初時蒼白虛弱的臉色也漸漸紅潤起來。

這日,青雲山上陽光明媚,大竹峰亦是沐浴在這燦爛的光照之下。滿山的竹子青翠欲滴,引來無數不知名的飛鳥在綠葉中留連鳴唱。

“吱吱吱……吱吱……”

在這悅耳的自然歌聲中卻夾雜着聲聲不和諧的音符,好像是一種猴子的叫聲,這種不似和善的聲音顯示此刻這猴子心情似乎不是太好,像是有些煩躁和無奈。

“乖,我這是帶你去喝酒呢!哎?你不要撓我頭髮嘛……”一男子的聲音在這聲聲猴叫中響起。他的心情看似比之猴子不知好上多少倍。

“哈哈……這可是你的主人兩月前已答應我的呢……”男子的聲音隨他的身形穿梭在竹林之間。

循聲看去,只見一位書生模樣的俊逸男子,懷中抱着一隻正爪子亂撓奮力掙扎的猴子,奇怪的是這猴子居然有三隻眼睛,此時正是三眼同時瞪向那抱着他眉開眼笑的男子,不時還用爪子撓向男子那已經被其弄得零亂的頭髮,場面好不滑稽。

此人自是曾書書了。他暗裡追尋小灰已有好幾日,今日好不容易纔引開與小灰形影不離的大黃,又費盡心力制服住小灰,心裡好不自在。便一路徑直走向大竹峰,想着與那個現已逍遙在廚房的張小凡美飲一番。

當然,他更是想見這三目靈猴喝酒到底是怎樣一幅光景。他素日便對這些珍禽異獸趣味盎然,如今在他眼裡,小灰更是一個絕佳的觀摩標本。想到這裡,他眼中精光更甚,笑意更濃,腳步不自覺也加快了……

此時,張小凡正拉陸雪琪看他在屋後青竹之間新掛的睡牀,這是他專爲妻子準備的休憩場所。只見幾棵茁壯粗大的翠竹之間牢牢繫着數根結實的麻繩,每根麻繩亦在竹子上打出漂亮的繩結,可見做工之人的用心之細。但最引人眼球的並不是這些小小的細節,而是這些繩子牽拉支撐的一張淺藍色的睡牀。這張牀正是在竹林中略顯空曠處搭建,牀的上方以青翠茂密的竹葉爲頂,下方以偷偷冒出若顯俏皮的竹筍爲伴,且離他們所居的房屋雖只幾步之遙,空氣卻是清新涼爽,怡人至極,大自然最原始的精氣靈華似在這牀邊的竹林之中悠悠飄蕩。

陸雪琪被張小凡拉着,靜靜地看着這些,美麗的臉上漸漸浮上絲絲笑容。寬鬆的白衣下,小腹已有些微微隆起,四個多月的孩子安靜地在母親的身體裡慢慢成長,以越來越大的體型向世界宣示着他的存在。但這卻並未破壞他母親清雅絕世的身姿,相反,這飄逸白衣下的小小隆起,讓這位絕美的女子倒顯現出了不同以往的柔和光華。

張小凡握着她的一隻手,笑着看向身邊這位美麗的女子。他深曉雪琪幾個月來的辛苦,見她這些時日雖是強撐,但仍越發倦怠,有時甚至整日都懨懨悶在屋裡,更是阻斷了自己的修行。而且,隨着身子越來越不方便,身體負荷也越發重了,以後的數月還不知要有多辛苦。

張小凡看雪琪最近似乎更易睏倦入睡,便想到這樣一個主意。一來是爲雪琪創建一個舒適的休息之地。二來更是想避免雪琪因孕育孩子致使修爲退化,而這睡牀之處,積聚着濃厚的天地靈氣,正好可以給她補給調身。所以,他前幾日發現這一絕妙之地後,便連日趕工做出這張睡牀來。

張小凡伸出胳膊,輕輕攬過雪琪的肩膀,低頭輕聲道:“給你的,可喜歡麼?”

陸雪琪習慣性地將頭靠在他的肩上,一雙美目不知該往何處留連,身子亦在這片刻之中更是柔軟了幾分,輕輕地“嗯”了一聲。

隨即,她長而捲翹的睫毛似是輕顫了幾下,微微擡頭,看着心愛的男子,笑了。

微風吹過,幾縷長髮撫過她的臉頰,絲絲零亂之中,張小凡的眼神卻是恍惚朦朧了。他摟着陸雪琪的胳膊緊了緊,用另一隻手輕輕將那幾縷柔滑的黑髮別至雪琪耳後,輕喚道:“雪琪……”

“吱吱…吱吱吱……”張小凡正待繼續說下去,卻隱隱聽到小灰不甚耐煩的叫聲。在大竹峰上,這猴子素來與大黃一起玩的不亦樂乎,整日一幅逍遙快活的嘻哈樣子,今日卻不知遇到什麼麻煩,更是不曾聽到有大黃的聲音。陸雪琪自是也聽出小灰今日的反常,她與小凡對視一眼,便相攜循聲音走去。

曾書書正抱着小灰不知該往何處尋人,他自那日清早來過之後,除了又託宋大仁帶些補品過來,竟是兩個多月未來大竹峰了。衆人不知所以,張小凡卻是心知肚明的很,他本料曾書書一時半會是不會再敢來大竹峰了,卻沒想到這麼快他就可以忘記當日的尷尬,現在更是滿臉堆笑地看他和雪琪走來,絲毫不見有任何扭捏。

而且,他的懷裡居然還抱着小灰!

只見那猴子看見主人人後對他更是惱急,不停地拍打曾書書的肩膀和腦袋,還用力撕扯他零亂不堪的頭髮,齜牙作恐嚇狀,“吱吱吱…”地亂叫着。

只是這似乎並未影響到曾書書的好心情,他隨意地稍整了儀容,笑嘻嘻地走至兩人面前,兩隻胳膊仍是捂着懷裡的小灰,道:“小凡…”

然後,他看向另一位白衣女子,見她面色清冷,直直盯着他,不見絲毫歡迎的成分,臉上也終於現出稍許的不自然來,乾笑道:“陸師姐…”

陸雪琪看着他,冷道一聲:“曾師兄……”,便移開目光。見小灰沒事,向張小凡示意一下,轉身回去了。

曾書書看着陸雪琪越走越遠,臉上不自然的表情也漸漸散落開去,恢復了往常精怪的樣子。他走至張小凡的面前,意味深長地看着陸雪琪遠去的背影,戲謔道:“小凡,你兒子都這麼大了?嘿嘿…今日咱們就把酒喝了吧?”

然後,他更是兩眼放光地看向懷裡一直掙扎不休的猴子,讒笑道:“說好的,要讓小灰作陪的……”

張小凡看向他,頗有些無奈,只得無力道:“我什麼時候答應你這個了?”

“你那日早上沒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可不許反悔啊!再說,你有了兒子我也有一份功勞不是?要不,改日我再送你幾本更好的……”

曾書書越往下說臉上的奸笑就更深幾分。他不信這種軟磨硬泡的手段拿面前這個淡定的男子沒有辦法。想當年,那個魔教鬼王宗冷漠嗜血的副宗主,接到那本書時,不也是忍不住霎時臉紅了麼?

張小凡最終還是敵不過曾書書越來越有深意的目光,只得應允了。不過他很少下山,索性就自己備了幾個酒菜,算是招待曾書書了。這下曾書書更是來了興致,他原本只是想着與這猴子及它主人喝上一番,不想卻在今日能嘗上張小凡的手藝,心裡更是樂於今日的“一舉兩得”。於是,一番酒杯交錯,賓客盡歡。小灰更是到了後來醉到閉眼酣睡,怎麼也叫不醒了。它之前最愛烈酒,這些年在大竹峰卻是很少喝到酒了。今日這酒雖不甚烈,卻也是後勁十足,也是讓它難得的盡興了。張小凡記掛雪琪,雖是暢飲了一番,但並未貪杯。

他將小灰安置好,又送走曾書書,回來收拾妥貼又將晚飯備好之後,就將近傍晚了。他輕舒口氣,身上的酒意已所剩無幾,便輕掩上廚房的門,轉身離去。

他一路徑直走向居處,進屋卻不見陸雪琪蹤影,心裡一陣着急。想着平日她這會兒正應躺在牀上小憩,怎麼今日卻不見人了呢?他在屋裡呆愣了片刻,忽然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暗笑自己喝酒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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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轉身走出,往屋後尋去

。陸雪琪此時正安靜地閉眼躺在那張淡藍色的睡牀裡,頭頂上的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似是爲她輕奏着一支夢幻的曲子。由於躺着的緣故,她腹部的微微隆起更顯圓潤了一些,在束束穿過竹林斜射過來的柔和日光之中,透着神聖的生命光輝。

張小凡看着陸雪琪此刻安然沉靜的樣子,不由輕走向前去。見她閉眼睡着,便放緩步子,無聲彎腰蹲在她身邊。一隻手輕撫她的臉龐和髮絲,另一隻手則悄悄覆於她身上的那一小團微微的隆起之上,隔着雪白的紗衣,輕輕撫摸,靜默無語。

太陽不知何時已悄悄藏到山後,只剩下淡黃又漸漸暗去的餘輝讓世間再多一會兒光明。張小凡就這樣一直輕柔的撫摸着支撐他全部世界的兩個人,想着此刻手下一位是他執手相伴的美麗女子,一位是他不久就會見到的小小生命。他的心,不由的更爲柔軟了……

不知過了多大一會兒,突然手下“砰”的一動,把他的神智喚了回來。他馬上反應過來看向雪琪,只聽得她輕輕悶哼了一聲,見她眉頭微蹙,似是隱忍了什麼痛楚。他正欲將她喚醒,不想手下又是一動,這一下比剛纔更爲有力明顯,讓他肯定了剛纔並不是自己錯覺。他愣了一下,急忙欣喜地向陸雪琪看去,見她已然睜開了眼,不敢置信卻是難掩歡喜對面前醒來的女子道:“雪琪,他…他動了!”

陸雪琪確是被身體內部的這一怪異動作驚醒的,她本是覺得困頓了來到此處小憩,躺下之後只感覺體內真氣舒暢,靈氣緩緩流入,不知覺便睡了過去。只是忽然腹內疼痛,似是被一隻小腳踢了一下…然後,又是一下!

她睜開眼睛,卻看見張小凡驚喜的臉龐,聽到他說了一句同樣讓她驚喜的話。只是,孩子剛纔那兩下有力的動作,還是讓她吃了點苦頭,原本熟睡中的紅潤臉色頓時蒼白了一些。她看着眼前心愛的男子,伸手握住他覆在自己小腹上的溫熱手掌,輕笑了一下。

張小凡這才發現雪琪的不適,緊聲道:“雪琪,你沒事吧?”

陸雪琪看着他,笑容更深,搖了搖頭。

張小凡見她卻無大礙,才放下心來。“纔剛四個月就開始動了,以後一定是個調皮活潑的孩子,你看他動的這麼有力,應該長得很健康……”他看着妻子,用最普通的話語表達着他初嘗爲人父的喜悅。

然後,他雙手緊緊握着陸雪琪的手臂,對着她的眼睛道:“雪琪,辛苦你了……”

陸雪琪看着眼前心愛男子眼中深深流淌的情緒,柔柔地笑了。開口道:“我很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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