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東海一役,夔牛不現,沿海寂滅。冰消融而人無恙,村民爲謀生計另覓他所,萬不敢久留也。
距海千里有一高丘,下有一村,名道社東。怎見得:青松翠柏,雨露桃花。青松翠柏,秀樹綠玉減枝芽;雨露桃花,尖角芳草滴瓊漿。荷塘醉臥美睡蓮,山野羣芳俏花仙。閒雲野鶴摒頭戲,白鷺青天唱歡音。大能賢士此中會,臥虎藏龍百家心。
村中一偏僻草舍乃柏鑑與匡暫住之所,二人停留在此只因村中有一能人風后。其善變通法,巧施陰陽,又精曉醫理,爲善鄉鄰。常有恩於民,故百姓皆敬之。
是日,二人再來拜會,見其于田間耕作柏鑑疾奪耕具而代之,風后無奈,只得暫歇。此人樣貌不凡,但見:身形修長着布衣,俊逸明正浩然氣。目似沉淵藏星斗,大道推算演無極。
匡即茶水伺候,風后嘆道:“你二人無須如此,軒轅黃帝習教化、傳禮儀,護民如子,四方鹹歸,仁義之名遠揚也。草民雖偏居一隅卻仍有所耳聞,然吾居此間久矣,一則不願外事他人,二來對殺伐之事素來厭惡。今蚩尤與炎黃二帝交戰,你二人當去也。”
匡聞言大驚,問道:“先生如何得知戰事?”
“溪滿外溢,水聚成澤。而今能得天下者唯炎黃與蚩尤爾,此三者終有一戰。吾昨日夜觀星象,見大星急墜,料定紛亂已起也。”
即喚柏鑑,俱言明,果大驚耶。拜別而歸,日夜兼程足過月餘方至營門。
炎黃久戰不勝退守雲宕山中,即見黃帝,二人泣涕漣漣,備言有負恩澤。黃帝相扶起身,待細聽分說方知箇中奇險,唏噓言道:“孤見你二人遲遲未歸甚是擔憂,不想竟遭此大難,幸有賢弟力挽狂瀾也。”
端詳匡之變化,見其臂上生出些冰晶龍鱗。非但如此,其身亦拔高三寸,膚轉蒼藍,獸齒鱗背。笑道:“早知賢弟有別樣不同,今得見果然是人中之龍也。”
二人又言明風后之事,黃帝喜道:“此人當真奇士也,其行事有異必不可以常人度之,也罷,待孤親自去請也。”
社東村外有一竹林,民皆不敢入,只因內如迷宮,進而不知出路。軒轅入林,此行唯有柏鑑相隨,駿馬長嘶,車攆齊備,只待賢士爾。
先時入村方知風后今日不在家中,有人告道或在此間。即入,見林青天地身側竹,似曾相識往來路。沉落翠海浮不出,極盡繁簡十年功。柏鑑額頭生汗,情知村民所言非虛,此竹林絕難出也。
走了許久二人再回原處,柏鑑氣塞,提劍欲砍。軒轅急止道:“不可魯莽。”柏鑑不解,軒轅道:“以卿之力毀此竹林不過反掌之間,然竹林破則風后恐永不得見也。吾等來此當是以禮相請,萬不可嗔怒也,況尋人不得毀其家園,焉有此理耶。”柏鑑遂愧而收劍,望四方竹海一籌莫展。
林子正中有一陋室,黃竹小榻,清溪梅橋。靜臥幽閒,凡事莫擾。忽見鳶啼高空,盤旋三匝降落檐頭,即待片刻軒轅與柏鑑隨後跟來,得見竹居,喜不自勝。
黃門輕開,風后出而靜候,待軒轅至,迎而入座。略酌酒水,風后道:“寒舍簡陋,倘有怠慢之處還望大王見諒。”軒轅道:“原來先生已猜出孤之身份,然不知先生如何料定孤今日來此?”
“大王何出此言也?”
軒轅笑道:“先生日日耕作村頭,然今日卻隱於此間,若非早已洞悉,世上怎會有如此湊巧之事,若孤未能至此則自然無人相擾,而今既出迷陣,箇中玄機還請先生賜教。”
風后道:“大王已破我法,小小伎倆見笑於人哉。”
軒轅對道:“先生妙法實難破也,以金鳶尋路實爲取巧之道。久聞先生神異,早便有心拜訪,既見兮果然英武不凡,而今天下紛亂不休,還望先生出山助軒轅一臂之力也。”
“君有君道,臣有臣途,不在其位,不思其政。”
“先生何苦於此,那九黎各部首領皆可化成剎鬼之形,此術詭譎,絕非正途也。天下若交於其手,恐百姓於亡不遠矣。望先生懷憐世之悲憫,救民於危難,亦無量功德也。”
風后久不言語,末了一嘆,道:“罷了,且做個糊塗鬼,此劫難躲也。”軒轅大喜,既請風后下山,柏鑑親爲御馬,不日即回。
時蚩尤來犯,漫天黑煙塵卷,陰風厲鬼暗藏。見敵軍踏霧乘煙至,不露虛實萬萬千。鳥落煙澤難飛渡,人入無間陷迷潭。風起霧濃吹不散,雨溼淋頭不見消。丈身羅剎鎮龍頭,鬼域雄兵出陰關。
匡素聞蚩尤幻烏煙厲害,於人障目,於己卻自在無阻,今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正觀望處但聽一聲炮響,三軍盡出,齊整整勢震高崗。軍中多有人推車而行,黃帝道:“此物名爲指南車,上有三尺小人皆爲奇石所制,其手固指南方,如此方位可辨,若要破那幻烏煙則全憑此車也。”
令出,陷陣衝鋒,指南車果有奇效,三軍迷而不亂,且戰且走。匡大異於人,劍舞幻象伴龍遊。任爾羣擁,一接寒鋒盡白頭。膚逾鐵石,竟不能傷。爪如仙兵,橫斷百刃。懼由心生,尋常士卒莫有敢近者。
有剎鬼來戰,一者豬身鼉肢,人臉長棍;一者羊腳人身鴞面怪,提斧並鉞殺修羅。匡揮石劍而抵斧鉞,又徒手接住長棍,兩剎鬼含怒一擊竟未讓匡退一步也。
蚩尤驚道:“好個少年郎,怎的之前未見參戰?”黃帝以劍纏鬥之,喝道:“孤麾下能人異士無數,爾豈能盡數知曉,今定敗也。”蚩尤大笑道:
“我蚩尤今日便要了這天下,爾等相阻便殺爾等,天下若阻便殺這天下。汝故有神劍之利,又焉敢言勝我兵主乎,孤何懼哉!”一時殺意攝人驚良將,雄主一怒誰敢攔。
雙方人馬直殺得三進三退,待烏煙消散了些,但看炎黃二帝大軍佈陣,怎見得:軍出如龍,陣列玄武。軍出如龍,遊軍兩端定先機;陣列玄武,行伍列對乾坤居。四維以圓四角方,天居兩端地中藏。金革角音聽指揮,萬變無常亂有序。合作爲一離而八,混沌紛紜掌玄機。
蚩尤大驚,此陣雖未曾見得,然見行雲之變化即知絕非尋常。陣中風後執令揮旗,多端變換直叫人眼花繚亂。再聽金革響,遊軍颯颯,聽音望麾。四奇出,虎翼蛇蟠,飛龍鳥翔。風從於天雲附地,天登衝圓地有軸。
且見風后奇門八陣圖:
看天覆:出其不意掌先機,陣列陳守戰不盡。勞苦佚輪分工確,進退前後細有明;
看風揚:風從天來是無形,玄中疊變化青蛇。鼓動聲嘯萬獸懼,蟒圍城垣三軍驚;
看地載:方正高岡陳十二,四角衝軸匹相當。莫測威能無邊力,攜戰乾上正爲陽;
看雲垂:雲壓地坤黃濁氣,最是多樣像鳥成。鷹擊長空雲暉冥,千變萬化金鐵鳴;
看虎翼:天地前衝爲王翼,伏虎將搏盛威力。無極變化淮陰用,魯公莫測垓下會;
看蛇蟠:風爲精髓吞天真,圍繞從容能屈伸。四季更迭常伴虎,首尾相應化常山;
看飛龍:天地後衝龍其中,形神皆備手足胸。潛伏難測動玄妙,陳形亦然象名龍;
看翔鳥:翱翔九天作勢擊,凌霄雲漢藏伏禽。攻擊之下必有傷,一夫突擊衆莫當。
此八陣之中陰陽無常,運轉暗合天機,直殺得蚩尤大軍敗走散逃。蚩尤縱爲梟雄此刻亦方寸大亂,遂丟下黃帝隨部而走。炎黃既勝,歡呼聲震曠野,被壓打了這許久總算得以一吐胸中濁氣。待鳴金收兵,個個樂道八陣之威。一戰風后把名揚,功參造化萬家傳。
蚩尤雖敗,鋒受挫然戰意未減,待將軍中之事安排妥當,即入山林去尋那夸父一族。
詩曰:羣山環繞參天樹,劍指雄峰撐雲海。霞幕彩畫奼瞳麗,楓滿清溪下潺涓。
山重谷深,內孕珍奇。有澗黑潭,巨門鑿峰。此處與別樣不同,怎見得:林尖幽蕩,魅影三三。林尖幽蕩,未聞獸息鳥靜謐;魅影三三,不見魍魎聲先來。顆顆巨樹入雲端,山岩陡峭不可攀。間起腥風聞震吼,血味難散一方劫。
入之十里得見一村落,戶戶掏山挖巖,星羅密佈。洞開皆高逾十丈,出入之人數丈不等,便是幼童亦比常人高大。生食虎豹,飲水斷流,此便是夸父一族也。
蚩尤與族長交好,今來此即敬爲上賓。引路主峰,得見首領跨坐崖邊,歡喜興甚。待說明來意,首領憤而捶地,峰顫枝抖,走石滾落。即道:“大哥莫擾,且待我族參戰爲你出氣,管他甚麼能人奇陣定叫殺個片甲不留,泱泱大荒,誰能擋我夸父一族!”蚩尤言謝,復歸營中不提。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