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一日,南京漢王宮,朝會。
臉色看起了很是健康的陳惠看着堂下嘰嘰喳喳相互攻奸的文武大臣,頭都漲大了。
嘰嘰喳喳的,不知道他就要做太上皇了麼?底下重臣們說的所有的話他都不想聽,也不願意聽,那些聲音嘰裡咕嚕的全都變成鳥叫了,他要不是需要端着帝王的架子,都想現在就把眼睛一閉,身子向後一趟,歇息一會兒。他現在頭暈啊,還頭疼!
你說說這都什麼人?不趁着最後的時間多說兩句好話給聽聽,天天在自己耳朵根邊嘰嘰喳喳個不停。煩都煩死了。
陳惠現下的心理是十分複雜的,但他是一個明白人,對於政事就處於‘自暴自棄’的狀態,反正他是要走人的了,心早就不在正事上了。
“嗯嗯……”
“諸位愛卿之言都不無道理。此事關係重大,需謹慎處理,待孤王細思。”
陳惠連陳鳴都沒有推,他話音落下,身邊的太監立刻就高聲喊道:“退朝。”
坐在側下的陳鳴面上也全無表情,從上次朝會開始,大都督府年前提交的整軍計劃高達4ooo萬費用的事兒就傳遍了整個朝堂,內閣和大都督府也就四千萬整軍費用和一萬萬軍費總額的事情拉開了戰幕,徹底擺開針鋒相對的架勢。從雙邊的第一次交鋒到現在都過去整整十天了!
內閣方面是堅決不認同一萬萬的軍費總額和四千萬的整軍費用,認爲全年軍費總額可壓減到六千萬,整軍計劃耗費千萬足矣,其他的多一個子都沒有。
並且針對大都督府的整軍計劃拿出了多達二十頁的報告書,裡面大把大把的揭露了大都督府虛報開支增加軍費的事例,比方說水師的外海基地和一些岸防炮臺的修建費用,大都督府的預算與內閣拿出來的預算能差出兩三成來,還有軍中騾馬的購入和飼料。
因爲全軍大整編不是一聲令下立刻就能完成的,這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這中間主力部隊所需要的數以萬計的馬匹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部到位,但是大都督府拿出的軍需報表中有一條開列的數值,卻是計劃中馬匹總額全年的食料、人工、馬舍耗費,這顯然是忽悠人的。
如此的‘漏洞’在整個整軍計劃書中還有不少,誰都知道這是軍方耍的小把戲,爲的就是多開軍費。
現在的復漢軍隊伍是鐵板一塊,6軍是當之無愧的老大,正在更新換代當中的水師已經習慣於作爲6軍的附庸存在,這都是幾千年的規矩了,早已經將這種印象當成了天經地義。
海6之爭在未來很可能會爆,但那是在不可預知的未來,現在的整個陳漢軍方還是牢固的像鐵板一塊。水6齊上陣,跟着內閣針尖對麥芒,寸土不讓。
而行政體系的力量動員起來,認真起來,那當然是有着強大的戰鬥力的,不過幾天時間就找出了計劃書中的多項漏洞,並且手中握着了真憑實據。可大都督府也不是吃齋唸佛的,他們手裡可握着內閣也不知道的一些情報的,比如法國人與南越的拉近,比如英國人對緬甸的支持。
“八個主力師,十五個守備師。”陳二寶冷笑着,十天的鬥爭就是彼此對抗和妥協的過程,最初五千萬的軍費被內閣許諾到了六千萬,然後是六千五百萬,在去掉四個主力師建制的同時增添三個守備師,但內閣要消減一部分明年的造船計劃,和一些海岸炮臺與外海基地的建設。大都督府能認纔怪!
“哼。我看他們這麼破解這一着。”今天的朝會上他第一次扔出了英法與廣南緬甸在秘密接觸的大炸彈,想到陳聰、柳德昭、彭忠瑞這些人臉色瞬間的變化,陳二寶心裡這就是一陣好爽。
緬甸作爲陳鳴欽定的‘敵人’,英國人與之接觸,居心叵測。而廣南國算是陳漢的附庸,法國人摻和進來,也是不安好心。而英法作爲現在中國最大的外貿夥伴,卻又讓中國不得不重視與其那巨大的經濟利益。而且英法兩國的水師力量都無比強大,尤其是英國人。他們的落腳地就在印度,與緬甸相鄰……
“不過這一萬萬的軍費……”也真心的不可能了。太子殿下在上頭壓着呢,雙方還是要繼續妥協的。
“二寶兄弟。這一萬萬的軍費固然是拿不到,但怎麼着也要有九千萬啊。”全軍大整編,要是大都督府不趁機吃個肚飽圓肥,那就太對不起這個大好機會了。坐在陳二寶邊上的後勤部一把手陳權摩挲着手中的茶碗,眼睛裡放射着精光。
自從陳家起兵以來,陳權就在後勤系統打圈圈,一開始他是不看好陳家的舉動,認爲是自尋死路,所以他纔不會跟陳二寶那樣頂在前頭呢。陳權縮在後勤部雖然權利被壓制了,但安全得到了保證。可隨着復漢軍實力的一點點增強,勢力的一點點擴大,當陳權現大事可期的時候,他再想插手一線部隊已經做不到了。
復漢軍展的順風順水,當初頂在第一線的那些人,各個功成名就,誰會願意別人突然把手伸進他們的地盤裡呢?
而且在後勤部陳權也不是一手遮天,當初軍工系統沒有與後勤部徹底分家的時候,這裡可是三姓子弟彙集數量最多的地方。後來陳漢政權展壯大了,當權的位置越來越多了,很多的人就分散到其他方面去了,但陳惠和陳鳴父子在後勤部的掌控力不僅沒有減弱,還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大了。就是當初面對陳惠家主的位置都有着一定抗衡能力的陳權,也在這一過程中,真真的認識到了什麼是高下之別,什麼是君臣之分。
一句話來描述,陳權和很多陳家子弟,在時間的推移和復漢軍的展壯大過程中,已經都乖覺的把自己‘小股東’的認知轉化爲‘高級經理人’的感悟。這對陳漢是彌足可貴的,卻也是中國幾千年皇權高度統一的思想的結果。
連皇帝和皇子都先是君臣,再是父子,何況是親戚姻親呢?
而這就是東方的皇權,這就是東方的文明。
陳權現在早就把一些陳舊的想法拋到九霄雲天外了,他如今眼睛就盯着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也別覺得他能操掌後勤部是因爲他是陳家人的緣故,這一原因雖然有,但並不是絕對的,陳權自身的能力也不差。
復漢軍從弱到強,由無到有,打一開始的幾百人隊伍到現在的幾十萬人,這一過程本身就是最好的課堂。在一干當年的重要人物中,有跟得上隊伍的,也有半道落後的,還有一直都在落後的。你不能指望着隊伍停下來等你,如果在隊伍的行進中落後了,那就只能永遠的落後。
就像陳鳴已經默默無聞的十堂叔陳益,那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還有六堂叔陳嘉,這輩子也只能在軍工系統裡打滾了,位置重要是挺重要的,但出了那一畝三分地還能有什麼大的權利?這樣的位置還有很多,任人標準取的是可靠而不是能力,而如此的事例在陳漢這個巨大的集團中還有很多很多。
……
下了朝的陳鳴,跟着老爹坐了一會兒,接過了朝堂上陳惠沒有向他甩來的鍋兒,然後就去了老太太那裡,接着再是老孃那裡,最後出宮回到府上的陳鳴都可以直接吃午飯了。
下午的時候他分別收到了內閣和大都督府送交的初步意見書,內閣放寬了一定的軍費額度,正金額增加到了七千萬,而大都督府的軍費預算也消減了五百萬,雙邊都有了妥協和退讓,但兩者之間的差距還是巨大的很。
陳鳴讓人把內閣的意見書抵到大都督府去,把大都督府的意見書送到內閣。
陳繼卿有些無語的看着兩邊的財政報告,“他們計劃的都是很詳細,可這些人就真以爲紙幣一旦推出,就能當銀元使了嗎?這肯定是要對於物價貨價有重大影響的。”所以一萬萬的銀元在貨幣改革之後就很可能沒有‘一萬萬’的價值了。陳繼卿十分的不解,這樣簡單的問題,內閣和大都督府怎麼就都看不到呢?他們兩邊吵來吵去,怎麼就不找人到銀管會來問一問紙幣的事情?
這是朝廷自身就在推動着的一變化啊。
作爲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的常務委員,陳繼功很清楚在不久後推行的紙幣,雖然法律規定一銀元就等同一塊銀元,但在規定的時間內在銀行用銀子金子兌換紙幣的話,一銀元卻能兌換道十二元紙幣。百姓在最初的三個月內拿真金白銀向銀行兌換紙幣的時候,是能獲得百分之二十的增幅。這是一個優惠政策,是一個紅果果的誘惑。如此貨幣流通量能得到了一定的增加,可以預料的到,全國物價會出現普遍的上升態勢,而至於這幅度是高是低,那就不是陳繼卿現在可以下結論的了。
這件事在銀管會中也屬於絕對機密,內閣的人沒聽到消息不奇怪,但他們總要有一定的眼光看到這個事情吧?
且不說別的,紙幣這東西先天上就沒有銀子能得到百姓們的信任。中國用黃金白銀做流通貨幣可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那是好幾百年,是天經地義的。現在朝廷突然一聲令下,不讓老百姓再用真金白銀了。這紙票子拿在手中,他們就是對朝廷再信任有加,內心裡也會忐忑的很吧?而且有2o%的幣值增幅啊,這不就是紙幣沒有銀元之前的明證麼?何況中國有了元明紙幣的‘前車之鑑’,這紙幣拿到老百姓手中實際上錢財就已經在貶值了。
陳鳴才讓紙幣兌換的時候多出百分之二十,那就是在一定程度上給予的補償,同時也是一個利誘,利用百姓們貪圖小便宜的心理,在中國的社會生活中儘快的推行推廣紙幣。
所以這麼個情況下,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全國物價都會迎來一波上漲**。
這內閣和大都督府實在是有點遲鈍的,縱然被封鎖了消息,也不該想不到這一點啊?——老百姓對紙幣抱有一定的疑義,只這一點,就必會引得市場震動。那個時候他們手裡的錢就沒有那麼‘值錢’了。
陳鳴在銀管會送交的報告上批了一個‘閱’字,看到陳繼卿的喃喃自語,不由得笑了起來。“你以爲哪個衙門都像銀管會一樣對社會市場如此敏感嗎?”怎麼可能呢。
銀管會可是陳鳴廢了不少精力才籌措起來的精英組織啊,常委會人數不多,只有五個人,而常委會下頭的顧問和工作人員也不多,連着外頭打雜的,現在總人數也就五十人上下吧。可這五十人裡頭有很多中低層都是原先在錢莊銀號打混了十幾年幾十年的掌櫃、大掌櫃。是中國現在情況下對於‘貨幣’認知最深刻的一批人。
而隨着紙幣的行,正在研究着西方經濟體系的銀管會也在籌劃着一個新的目標——證券交易所。陳繼卿今天送來的這份報告,就是銀管會的‘市場預測’。
他們認爲,隨着天下平定,中國必然會迎來一波無法預計的經濟復甦大潮,並且隨着公司和股份在經濟體中佔據的比重越來越多,開辦一家證券交易所勢在必行。
要知道,就銀管會從各家銀行取得的一些資料顯示,現在不少的公司、個人在資金運營緊張或是無法滿足產業擴張的時候,他們獲得錢財的路子只有兩條,其一是親朋好友,這是最保險也最可靠的資金來源;其二就是銀行貸款。
各開埠港口的‘市場’雖然遠比內6的普通府城、甚至是省城要繁榮,但前者的面積太小,與廣袤的中國內6相比,就是一隻雞跟一頭牛的差距。前者的市場有了初步的飽和趨勢,後者卻還飢腸轆轆呢。
“……我們銀管會經過研究,覺得開辦一處證券交易所是日後勢在必行之舉。所以想要提前對西洋的證券交易所有一個全面細緻的瞭解。”證券交易所的出現可以更好地利用民間財富,銀管會想要派人去西洋考察,收集各國證券交易所建成前後的各類細節資料,以及日後的展趨勢預計,好好整合整理,將來好歸爲己用。
陳鳴給這份報告點了個贊!有進取心。
“你們打算派誰去?”
“黃鬆帶隊,盧觀恆、伍國瑩……”陳繼卿嘴巴里飛快的爆出幾個預選名額。
這裡頭的名字陳鳴聽着有帶印象的,也有一無所知的。比如那個黃松下頭,排在第一位的盧觀恆。“這人是誰?”能列在老表的身後,顯然是銀管會極其看好的。
“盧觀恆是廣東新會人。之前給鄭繼運過糧米油鹽鐵,靠着閩中的天地會了財。但這人是個聰明人,知道天地會不是能成事的主兒,早就主動找上了暗營。然後在去年冬季裡,受國安的指示,斷掉了與閩中的所有聯繫。”
“而伍國瑩是潘家的夥計出身,在廣州南海學宮裡讀過一年書,但很快厭倦,不顧家人反對從南海學宮輟學,到潘振承的散貨檔上了一名夥計。十餘年裡從一普通夥計做到了分號掌櫃,很得潘振承的看重,在潘振承入職的時候,也帶進了工商署。去年夏天被調入銀管會。”
……
一連十一二個人的名字和來歷身世,陳繼卿不緊不慢的細細道來,可以說這些人都是銀管會信得過的人。而陳繼卿能把這些人的資料爛熟於心,也可見銀管會高層對於這個新計劃的重視。
陳鳴點了點頭,他知道了這些人的來歷身世了,但他不會輕率的插手其中。論到對這些人的瞭解,他是遠不如銀管會的,那麼他又何必插一手呢?由銀管會拿主意纔是最合適的啊。
陳繼卿面露微笑,帶着陳鳴確鑿的答覆出了太子府,直接驅車去到黃家。
黃鬆這次願意帶着人手出洋,那也是下了很大決心的。當然他已經給黃家留下了根苗也是一個絕對的前提。黃鬆認準了證券交易所,如此當年聚集在陳鳴手下做參謀的這三個頂級二代們,就每一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前途了。
高彥明投向了外交,陳繼卿就要在銀管會打轉了,黃鬆的眼睛瞄向了證券交易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