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知府衙門,陳鳴還沒有收到陳啓的戰報,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太陽都出來了,那南岸部隊有沒有圍殲了石亮軍呢?陳鳴還沒有接到戰報。
但漢川和孝感的軍報送到了。
兩路隊伍很輕鬆的就抵擋住了清軍,別看河南清軍和川軍來的這麼迅速,似乎氣勢洶洶,實際上都是外強中乾,他們軍中連一門拿得出手的大炮都沒有。
阿桂是來的太快,後勤輜重都扔在了歸德、開封,南下兩萬多人,也僅僅是兩萬多人,連糧食都是就地籌集的。
川兵呢?馬銘勳手中的大炮全丟在了黃陂,荊門的幾千川兵倒是有幾門大炮,後續從四川開出的川兵援軍也有幾門大炮。荊門的川兵最初倒是推着大炮來安陸與馬銘勳匯合了,但馬銘勳受到阿桂嚴令後,急提兵馬殺奔漢陽府,大炮全都在安陸了。他還敢走水路運輸不成?當復漢軍的水師戰船是擺設嗎?
所以這兩路清兵人數不少,攻堅能力則弱的一逼。
川兵的士氣尤其低靡,只對着漢川發起了一次進攻,被那裡的復漢軍用大炮【十二門,兩個隊】、臼炮一陣猛轟之後,留下了幾百具屍體,就徹底的不敢進攻了。
河南下來的清軍戰意還充足一些,可他們要面對的是第一旅,還有陳鳴加強過去的一個炮兵營,兩次進攻都在大炮的轟鳴聲中飛灰湮滅,開花彈、霰彈,特別是後者,完全是對付步兵的大殺器。
陳鳴一點都不擔心那兩路部隊的戰況,就像他不認爲武昌城下的戰鬥復漢軍會敗一樣,反而下令要兩路軍都粘着清軍,尤其是漢川的部隊。不能讓川兵再次逃之夭夭。
武昌這裡,快着三五天,慢着七八天,就能解決戰鬥。大軍順着水路殺到漢川,人馬輜重全都能輕鬆抵到,陳鳴可不願意再放川兵一馬。
之前馬銘勳不退往漢陽,而西逃了,就很以外的讓川兵逃過一劫。這回他可不想再便宜馬銘勳了。
武昌城下的戰鬥,就是赤果果的冷兵器搏殺,炮戰只是錦上添花。肉搏戰就是消耗戰,雙邊的士氣都在嘩嘩的往下掉,區別是清軍掉的快,復漢軍掉的慢。陳鳴很自信自己手下軍隊的戰鬥力,他相信自己的隊伍能夠將武昌的守軍耗垮,拖垮,讓他們再也鼓舞不起來一絲一毫的鬥志。如此等到復漢軍殺到城牆下的時候,守城清軍民勇該都不會再有巷戰的勇氣了。
上午10點,他收到了一封暗營遞上來了他老爹親筆信。這封信的內容跟現在指揮部裡的氣氛是那麼的不相符合,瞧得陳鳴也輕鬆了很多。
信中,陳惠已經在考慮是稱公呢還是稱王的問題了,對比稱公,陳惠覺得還是直接稱王好。有了明末那一個個草頭王做‘先烈’,稱公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陳惠覺得稱王好,漢王!
然後他就談到了稱王大典一系列的規章制度,還有復漢軍的官體,再有他——陳鳴的封號,陳惠想給陳鳴封公,雖然不很直接也比較明確的確立他的儲君地位。
對於這個問題,老家的一幫人意見就不一致了,主要分兩撥。一撥人說要稱‘魯公’,這是起家之地,有很大很直接的紀念意義;另一撥人的舉‘鄭公’,因爲魯這個字不管之前怎麼樣,現在一般都指山東了,而魯山追根溯源,是當年春秋時鄭國的地盤,當稱鄭公;
結果支持‘魯公’的一幫人噴‘鄭公’的支持者沒文化,夏、商時,魯山縣初稱魯,後改稱魯陽,成爲魯公名正言順。兩幫人鬧得不可開交。
陳惠這封信就是要把情況給陳鳴說一說,想讓陳鳴自己定個主意,然後就是關於官體問題,這是要整個系統,脈絡清晰,能覆蓋民生軍政各個方面的。
陳鳴看了這封信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這老爹還真的是百分之百的相信自己,自己說要拿下湖北,溝通豫西南,解老根據地之難,他也就可以放心大膽的稱王稱公了。陳惠真真就考慮起這個問題來了,哪怕現在武昌之戰還沒個結果,戰鬥正進行到要緊關頭!
陳惠跟陳鳴很不客氣,這封信上還提出了要銀子,要糧食、鹽,就個人問題,還要好面料,要好繡娘。陳鳴大軍掃蕩了東南,缺什麼都不會缺銀子。而南京、蘇州、杭州是滿清的江南三大織造府所在,有着整個中國最好最貴重的面料和繡工最好的繡娘。
陳惠要稱王建制,要有吉服啊,且老祖母黃氏,老孃高氏,還有陳鳴自身和李小妹的,甚至是小陳鼎的,都要有一連串的吉服。陳惠現在看不上魯山的繡工了,他也知道陳鳴掃蕩江南的時候從南面摟了不少好繡工過來,這樣的大事,自然要用最好的了。
至於銀子什麼的,那本身就是陳鳴要交到將軍府的。除了進財政部外,還有一部分要進陳家的內帑。當初陳鳴掃蕩豫南,縱橫鄂北,也給陳惠摟了不少的錢。可一年多時間,銀子都在嘩嘩的流水一樣開銷,上百萬兩銀子是很不少,可在幾萬大軍和日益擴大的官員系統,以及人數更多的煤鐵工業系統面前,能頂什麼用?
“大都督,咱們就是在魯山起家的,誰知道鄭國不鄭國的。我以爲,大都督當稱魯公。”
“魯山是我軍兵興之地,當以魯爲號。”
劉武等身邊人紛紛獻言,這些人到多是認爲‘魯公’更爲合適,同時也恭喜陳鳴,得了這個封號後,他儲君的位置就名正言順了。
至於官體,這些人就發話不多,更不要說還有各類法律典章要規範,這是一個大工程。
“咱們復漢軍好像還沒人能提綱挈領,如蕭何、李善長那般服衆,定一國之典章法度自然就有的草草。這事兒定會有很多人蔘與進來。”整個復漢軍興起一兩年時間了,而文治上給人的感覺還是欠缺的很,這次典章法度中又有陳鳴摻和進來,他現在的主張可以用‘民本’思想來形容,但這只是他自己說,讀書人可不認同。些許聲音還都是在他打贏了蘇北決戰後才響亮起來的。那麼這套典章法度新鮮出爐之後,怕又會被全天下的士紳噴的沒臉沒皮了。
衆人恭喜陳鳴,退下去後,陳鳴身邊就只剩下劉武。劉武給陳鳴端了一杯茶,道:“大都督何必爲此事擔憂。聽說左右軍師等宿老,如今人人都養着不少幕僚清客,他們如果要參與進來,可不正好人得其所,才適其用。”甭管那些幕僚清客是怎麼來的,是什麼水平,反正能用。這些宿老的聲音只要能發出就行,管不管用就是另外一回事。
“好,這句話說得好。人得其所,才適其用。”這八個字引起了陳鳴的感慨,復漢軍打回湖廣,就準備不再放手湖廣了,黃州已經在拉架子了,其中一些官員的資歷,真的……,拿不出手啊。“事實上這民間有才華的人多的是,只不過之前沒有被放到好的位置上罷了。就像九江的那個蕭樓,現在在湖口乾的就很不錯麼。能擺平湖口地方,徵召上千民夫上前線轉運物資,挖掘戰壕,修築陣地,而縣鄉無有不穩者,這樣的官就是能吏。
之前他給姑塘分關的監督曹傳德當師爺,也只是一個通文墨明算理的普通人,現在在知縣的位置上就乾的如魚得水。”蕭樓當初在姑塘分關上,跟商人還有關上的老油子天天打交道,官私勾結,陰陰私私的看過太多太多了,算計上陣的不差那些老手。復漢軍拿下九江後,蕭樓躲在鄉下不露頭,倒是蘇北決戰之後跳出來投靠了九江復漢軍。很快就被拔爲知縣,在湖口縣乾的真心不錯!就是這樣迅速便嶄露頭角的人太少了。
“還有福建興化【即今福建省莆田市】的那個陳杰,年紀也纔剛剛雙十麼,起於鄉梓,百十名鄉人起家,卻在幾月裡連敗天地會義軍,現在已經被滿清封做莆田縣令。手下鄉勇增長到了兩三千人,這不比福建那些都司、參將、總兵的更有用嗎?”很有用兵的天賦,“可天地會起義之前的陳杰他呢?只鄉間一窮秀才而已。”
說真的,陳鳴對陳杰這個本家都刮目相看,也曾經派暗營去聯繫他,但派去的人被割了鼻子耳朵逐了回來,陳鳴也就死心了。但不能否認陳杰確實不錯。聽說他現在還改了字,叫做滅賊,這就是妥妥的死敵了。搞不好這人還能成爲陳友定第二呢!
說起這陳杰來,陳鳴想起了自己手下還有個叫唐飛鵬的人,跟陳杰是老鄉,莆田人。只是這個唐飛鵬骨頭就軟多了,見風使陀,操的一手好船。天地會義軍殺到莆田之前就跟復漢軍暗營有了聯繫,保住了一家富貴。現在他被陳鳴派去日本,因爲唐家是福建的海商麼,當然不是啥大海商,但在日本也是有幾個關係。陳鳴對日本是不懷好意,就人盡其才,直接插手派唐飛鵬去了日本,先在那裡潛伏着。留他父母親族在手,放他帶着兩個美妾和幾萬兩白銀逃亡日本。也因此他才記得住唐飛鵬的名字。
“…若夫瑩淨之姿,輕明之質,風雅交證,方圓間出。臣萬分之中,無相如之言。所見者藩溷槍吹,**掀空。雪不斂片,飄飄在中。污穢所宗,馬牛所避。下下高高,雪爲之積。至若漲鹽池之水,屹銅山之巔,觸類而生,不可殫言。臣所以惡其不擇地而下,然後浼潔白之性焉……”
陳鳴突然背起書來,劉武眉頭擰了擰,記起來了:“大都督說的是《後雪賦》?”劉武隱約覺得熟悉。
“就是唐羅隱的《後雪賦》。”陳鳴看到這篇文章的時候正好碰到南京下雪,就記了下來。
“這雪花從空中輕輕的飄下。一樣的雪花,因爲落地點的不同,卻有着截然不同的命運。”
“有的落在高山之巔,成爲萬載不變的晶瑩。有的落在湖海小溪中,融化成爲潔淨的水。有的呢,與塵泥攪和在一起,任人踐踏。還有的,落在了臭水溝裡、廁所裡,不論它原本的性質如何,都一樣變得污穢不堪。”
“蕭樓、陳杰就是如此。你家都督我也是如此。甚至說你小子,也是如此。”
“咱們要是出身高貴,但凡有一點點的才能,就能脫穎而出,身居高位。有富貴榮華了,誰還愛貧窮低賤?”
羅隱的《後雪賦》它說的就是人、人生。雪,只是一個用來比喻的載體罷了。而且這雪花與人出生後來到世間還真的很相似。但陳鳴覺得這雪花就是民間的英才,它落到泥地裡、污水裡,身份低賤,無有出頭之日,任人踐踏不肖一顧,久而久之就真的跟淤泥爲伍了。那麼自己把他們換到雪山之巔,給時間給機會,培養培育他們,他們是不是就一樣可以變爲萬載冰晶,煥發出萬載玄冰樣的奪目璀璨呢?
不一定非要是蕭何、曹參、周勃這樣的大才,只要有他們兩三成,甚至十一……,或者出幾個李巖、宋獻策、牛金星也行啊。自己也不要他們一下子就光輝璀璨,亮瞎人眼,陳鳴可以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