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旺翻身下馬,在戈什哈的幫助下解下了已經溼透的棉甲,他剛剛率部衝殺了一陣,將一羣妄圖來偷襲炮兵陣地的山東逆軍攆了回去。此戰斬首三百,可以說又給濟寧城裡的叛賊一個教訓了。
濟寧城外,一根根高大的木柱被清軍新立了起來,上面掛滿了腦袋,一些頭顱還在滴淌着血。
經過連續作戰,清軍攻奪了王母閣湖、三裡營、觀音閣等濟寧城外的多處山東義軍的據點,徹底推進到了濟寧城下。
後者作爲運河沿線有名的富饒之地,城高池深,是不能小瞧的。但是經過之前戰爭的摧殘——混元教和孔昭煥的攻城,除了殘破的城牆還能看出這座城市往日的不同凡響,城外已經是一片白地,濟寧已經落得與一般州城沒什麼兩樣了。
清軍在抓緊時間修築炮兵陣地,佈置大炮。重火力是守城的山東義軍所欠缺的東西,所以這兩三天裡守軍常常外出攻殺,騷擾清軍的進度。但是然並卵!
“轟轟轟……”
下午時候,最後一門大炮也佈置妥當的清軍向濟寧城展開了猛轟。壓得城頭的民勇擡不起頭來。孔昭煥依據復漢軍參謀的建議,事前就將大批的民勇調到城牆下,城上除了炮兵外,就只有少量的鳥槍兵。現在果然被證明是正確的。
濟寧城下,炮聲震天,矢石橫飛,大羣被清軍強逼上來的青壯們也趁着城上守軍被壓制的機會,蝗蟲一般衝了上來。
奪取了濟寧城後的山東民勇們沒時間大力的修補城牆,連城外的防禦工事都只是簡單的將護城河疏通,然後把幾條壕溝挖了挖。這些連護城壕都算不上的戰壕離城牆不足百米,這個距離已經在城頭土炮火槍的射程內了。
陳鳴雖然沒有大力武裝山東民勇,可好歹還是給了他們兩千支鳥槍,五百杆燧發槍,二十門三斤炮、兩斤炮,和一部分虎蹲炮、臼炮等,但後者【山東民勇】在運河以西地區連吃敗仗,很多火器,尤其是火炮,都已經丟的差不多了。
此刻的濟寧城頭,只有三門兩斤炮,一門三斤炮還在還擊着,而它們射出的鐵彈,那微小的殺傷力實在不足以讓填溝的青壯們魂飛魄散。但是兩門臼炮,他們打出的開花彈特意剪短了引信,每每在青壯的頭頂上凌空爆炸,這殺傷力可比那些實心鐵球強多了,威懾力也強出很多。可就是數量太少了。那些運氣不好的青壯們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也沒人來扶他們一下,甚至一些人還會被身後驚慌的人羣無情地在身上踩踏而過。
嘩啦啦落下的沙包土袋很快就把壕溝填平,一天的時間,濟寧城南北東三面的壕溝都被填出了二三百米的通道來。
濟寧城裡一些人膽戰心驚,“公爺,快向太子殿下救援吧。清軍的大炮太厲害了……”他們被清軍的火力打怕了。從運河西到運河東,短短几日裡,清軍就重教了他們如何做人。
孔昭煥每每都是面無表情,孟顏曾三族的族長也全都面無表情。
這羣白癡,朽木不可雕也。
陳鳴讓他們西攻濟寧州,再攻曹州府,然後讓他們守濟寧,一連串的動作的用意是很明顯的,就是要最大限度的消耗他們的實力。一兩萬人啊,整整一個兗州府啊。
這些人就算孔昭煥一個不留的全部交給復漢軍,復漢軍也不耐煩呢。
孔昭煥、孟毓瀚、顏錫嘏等人對此是心知肚明,就下定了即使把手下的人馬全消光耗光,也要贏得陳漢信任的決心。
都是一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莊稼漢,死了就死了。能保住四聖之傳承,能保住各自的家族的利益,在孔昭煥等人看來是比萬條人命還重要的多的事情。
他們現在最怕的不是自己手下的民勇死傷慘重,而是他們各自的實力受損嚴重後,還是不能得到陳漢的信任,那纔是最悲催的。可是眼前只有這麼一條路的‘四聖’,他們只能如此硬着頭皮做了。
“轟!轟!”隆隆的炮聲響徹整個濟寧。
先是兩門十五斤彈大將軍炮,接着是四門十斤彈大將軍炮,然後還有兩門葡式十二磅炮。
這幾門炮每隔兩三分鐘就能發射一次,一枚枚實心彈打在城牆上,濟寧城牆雖然最外層包的是大塊的磚石,觸點也莫不龜裂粉碎。
接着是青壯們扛着木排長梯往前,如同螞蟻一般。冒着城上的槍炮,在身後清軍的威逼下,拼盡全力的往前,往前。
濟寧的護城河寬有十米,這並不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數字,但也不是輕易就能把長梯搭過對岸的。城頭上的山東民勇打野戰可能早就被清軍的火力給轟散轟碎了,但是在守城中卻能頑強的堅持下來。操着火槍、小炮、弓箭,全力的反擊着。
兩斤炮、三斤炮和虎蹲炮的炮子也全都換做了霰彈,幾十顆幾百顆大小不一的碎鐵角、破釘,甚至是碎石子被塞進了炮筒中。“轟……”
硝煙中噴射而出的鐵角、破釘、碎石子,帶着劃開空氣的尖嘯,狠狠打入城下的隊列中。那就是閻王爺的請帖,每一炮都能帶走好幾個人的性命。
也錯非城頭守軍的炮少,否則城下的青壯們早就崩潰了。
當然這也是因爲民勇隊伍的炮手素質低下,如果讓復漢軍的炮手操縱,三斤炮、兩斤炮也好,虎蹲炮、臼炮也好,戰鬥中即使不能保持一分鐘一發的速度,三分鐘兩發也足可以了。
三面城牆上大小各類火炮十六七門,其中超過七成集中到了南城,幾乎可算是一分鐘七八發的射速了。就算是打十輪停一陣,一刻鐘時間也足可以打出七八十發了。現在青壯們已經衝到城下這麼近的範圍,一炮怎麼着也能打死幾個吧?那就是幾百人。幾百人啊,就算打個對摺,一二百人也不會少吧?
以青壯們的韌勁他們又能堅持多久?
可惜,山東民勇的火炮發射速度三分鐘都達不到一發,而且他們還不會瞄準,一炮打出去那就跟瞎貓來撞上死耗子一樣,能像收割麥子一樣收割人命的‘一炮’出現次數太少太少了。
青壯也不是傻瓜。城外空地上倒下的屍體,他們當然會選屍體少的地方走,如此城頭大炮的實質殺傷力就更小了。再加上清軍炮兵的轟擊,城頭上的炮手或是火炮本身就處在一種威脅之下,唯一的一門三斤炮就步入了毀滅的塵埃中,連續的炮彈打到它附近,用磚石壘砌的炮壘轟然倒塌,五六個炮手和那門三斤炮整個報銷。
不過就算如此,期間還是有青壯守不住煎熬崩潰而逃的。然後濟寧南城的一兩千青壯就全嗷嗷的向後跑了。
城外一直列陣在後方的清軍馬隊這個時候終於有了動作,他們分出了一波騎兵,還是清一色的八旗馬兵,這些身穿棉甲、頭戴避雷針的滿清騎兵策馬朝潰散的青壯衝去,然後將跑得最快的百十人團團圍在中間,至於身後的那大羣體,那性質不一樣。一羣持刀舞槍的清軍步兵將後者全部收容起來,攝於滿清大軍的積威和刀槍,泥腿子們絲毫沒有半絲兒反抗的念頭,乖乖的被清軍步騎分作了一大一小兩個羣體。
小羣體的青壯們這時才感覺到氣息不對了,他們羣體中顯出騷動來,可是已經晚了。
頂着避雷針的八旗馬兵揮下了手中的刀槍,縱馬砍殺,馬蹄踐踏下鮮血四濺,讓人看了目瞪口呆,又讓大羣體的青壯們靜若寒蟬。僥倖沒死的青壯也被隨後上前補刀的清兵們一一結果了,濟寧南城內外雙方一時全都肅然。
濟寧之戰進行到第五天的時候,也就是徐州城下的復漢軍已經完全掌控了主動權的時候。
這一天,徐州城外的陳鳴決定要墨跡墨跡;濟寧城外的清軍,則真正的開始了自己的猛攻。
連續的攻擊,尤其是清軍集中重炮持續攻擊濟寧城的城牆,讓後者遭受的壓力和創傷遠遠超過不久前山東民勇對濟寧進攻戰時的傷害。
大片外包的磚牆石塊粉碎掉落,夯土的內城牆開裂,更不要說女牆了。一些城牆段都給打成了禿子,城垛女牆被掃蕩的乾乾淨淨。
濟寧城裡有上萬山東民勇,這個時候只能停留在城牆根腳,當城頭上一門門火炮被摧毀,當清軍的大炮越來越向着濟寧城牆靠近,整個濟寧城都籠罩在了清軍的火力覆蓋之下。
孔昭煥早就從州衙出來了,轉到了崇覺寺,因爲崇覺寺裡的鐵塔是整個濟寧最高的建築。
可是躲在這裡的孔昭煥也沒有什麼安全感,他腦子裡老是閃過一幅畫面:一棟屋子,房頂破開了一個大洞,陽光透過破洞照射進屋裡的一張大牀上,上面全是模糊的血肉……
這不是孔昭煥神經過敏,而是他真的看到過這一幕,那受害者還就是孔家的人,從輩分上說還是他的族叔。現在他只要一閉眼,腦海裡就全是血腥!
“殺啊……”
城頭上的搏殺從第五天夜晚還是就沒有停下過。這些清軍跟復漢軍對陣的時候,士氣很一般很一般,可輪到對付山東民勇的時候,那就高昂的如‘天神下凡’。
白天進攻不算,夜裡也每每能發起兩三次進攻!
不管實際效果如何,卻擾的整個濟寧不得安寧。然後在一枚枚重炮的轟擊下,城南的那段城牆終於倒塌了,這就像是給清軍打了一針雞血,很快他們就又掀起了一輪新的進攻。
第七天、第八天……
短短几天時間,孔昭煥圓胖胖的大圓臉已經瘦成了冬瓜一樣的橢圓,孟毓瀚更斷了腿,顏錫嘏眼睛佈滿了血絲,額頭上還纏了一道紗布,這是他上前線鼓舞士氣的時候被清軍炮擊蹦飛的磚塊砸出的傷口。現在看似很一般,不怎麼嚴重,當時的感覺卻是險些把他眼睛砸瞎了。
“頂住,堅決頂住。總共才死了一千人,濟寧城裡有上萬人,才折了一成就受不了啦?那還想不想保住家底了?”
“太子殿下還沒有拿下徐州。咱們就只能頂着,頂不住也要頂!死頂!”
“我告訴你們,誰都別想着去求援求救?咱們這一戰就耗死在濟寧了。”
“你們死了,我填上去。除非是太子殿下主動回兵救援,否則你們甭想看到一個援兵!”
“別以爲我是在說笑。”
孔昭煥內心中壓力山大,結果身邊還有不少豬隊友,他終於把話條明白了。一番歇斯底里的大吼讓下面的十幾個首領人人臉色變化不停,有的是驚恐莫名,有的是果然如此,還有的是堅硬再堅硬。
聰明人並不是只有孔昭煥他們寥寥幾個,這些家族首領面對刀子的時候膝蓋可能很軟,但要說道勾心鬥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精明。而孔昭煥的話已經說得夠直白的了。
“實話告訴你們,咱們這些人全死在濟寧了,太子殿下,還有南京城的漢王陛下,纔會最高興。”成王敗寇,奪天下,從來都是贏者通吃的遊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