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孔府開刀,不是一時興起,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一則孔府怠墮,的確需要洗一洗。二則也是爲了更平順推行新政策的需求。
說孔府怠墮,並非妄言。
孔聖人值得敬仰,那是封建時代形成的諸夏文明集大成體系的引路人和開拓者。聖人之名,無愧天地。
然孔聖人是孔聖人,孔府是孔府。聖人之澤,五世而斬。而衍聖公孔府,從儒家確立政治上的首要地位之後,已經享受了一千多年的孔聖人的遺澤。
不是說不能享受,作爲孔聖人的後人,他們有一定的資格。但享受之餘,藉着孔聖人的名頭亂來,那就不是味道了。說給聖人抹黑,那也是實實在在的。
就拿當前這個時期來說,明廷末亡之時,整個山東六個府治,說有一半人是孔府的奴婢、佃戶,可能稍稍過了點,但也差不了多少。
至少二十萬頃最肥沃的良田都在孔府名下,這些田畝是怎麼來的,有多少沾染了血腥,其中有多少欺壓,可想而知。
當然,肯定不是全部——因爲明朝讀書人地位極高,有各種特權,比如納稅特權——功名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其名下可以擁有多少畝土地不必納稅。
如孔府這樣的存在,朝廷是不收稅的。
在王朝將末,世道崩壞,天災不斷的情況下,明廷一如既往的收重稅,百姓承擔不起,於是想方設法將自己的土地無償獻給有功名、有資格免稅的人。自願爲奴爲婢。
這也是明末土地兼併嚴重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孔府二十萬頃良田,有多少是巧取豪奪,有多少是百姓活不下去自願奉獻,大抵一半一半。
孔府有偌大的名聲,但在這個時期,根本沒有什麼作爲。也不曾奉行聖人世家的德行——山東方方面面,被孔府控制的,不在少數。而山東天災連連的時候,並不見孔府出面做過什麼。
享受是理所當然,至於責任,就呵呵了。
自恃聖人之家,有天下讀書人做後盾,眼睛早已長在腦頂上,全然再無半點聖人世家的德行,在嬴翌而言,自該洗一洗。
當然,有人說了,作爲讀書人的精神領袖,如果做出邀民心之舉,未免大逆不道,恐受明廷忌憚。當然,這是一個理由,但說不過去——私下裡不能邀民心,可不可以通過官府來辦?
明末讀書人的墮落,從孔府這個精神領袖的作爲來看,就可見一斑。
拿孔府開刀,是嬴翌給天下讀書人、士紳的第一個警告。連衍聖公孔府都毫不猶豫的拿下,各地讀書人、士紳知道之後,就會形成兩個極端——一個是竭力抵抗,不死不休。一個是全面服軟,納頭就拜。
於是就可以有效的進行區分——明朝士紳階級養的太過優厚,而致使他們忘了自己的責任,一切都覺得理所當然。必須要對其進行一番大手術。
而即將建立的新朝,在文明的發展上,與此前大不類同。元炁方案的基礎存在,預示着新朝的掌權階級,絕非以往任何一個朝代的掌權者那樣,只需要通讀四書五經即可。
在新朝,四書五經只是基礎,只能作爲思想道德和基礎文化水平的印證,並非掌握權柄的依靠。在元炁方案和人道方案上符合嬴翌需求的,纔會成爲權柄的掌控者和執行者。
舊時代的讀書人,必將被淘汰。只需要留下一批聽話的,承前啓後的讀書人就夠了。頑固不化、守舊不變的人,沒必要繼續存在。
這就是首先對衍聖公府開刀的原因之所在。
道統的革新,必將伴隨着鮮血。衍聖公府必定再無以往的風光——孔聖人是孔聖人,仍然要萬世朝拜,但衍聖公府,呵呵,詩書傳家嘛,就好好傳就是了。
...
曲阜,衍聖公府一片混亂,哭喊聲、喝罵聲、慘叫聲,不絕於耳。一切的榮耀和光輝,在刀槍之下瑟瑟發抖。
明廷兗州府巡撫本欲前往相勸,得聞刀兵加諸聖府,半道折返。曲阜縣令勇闖衍聖公府,於府門外血濺三尺。
數千讀書人高喊着辱沒聖人,而被砍殺於當街。
整個山東震動了,整個天下震動了!
真定府,當三千甲兵抵達,遭到了激烈的反抗。炮轟槍鳴半日,方纔破城,殺盡抵抗者,血流成河。
廣平府,當甲兵抵達,全城服軟,開城投降。
如同滾雪球一樣,隨着軍隊的推進、牧政院的跟進,一個個府治、縣城被拿下。許多縣兵、團練被收編、數不盡的士紳、豪強被剿滅。
山野間,越來越多的被甄選收編武裝起來的軍隊出沒,在百姓的指引下,剿滅一處處匪窩、一個個山寨。
舊時代的哀嚎聲中,夏王嬴翌的名聲傳遍天下,震動寰宇!
京師。
嬴翌坐在龍椅畔的凳子上,陛階下,以鄭允芝、孫秀才爲首的牧政院、御法院的文臣們,正在勸阻嬴翌。
“君上,孔府不能大動干戈啊!”孫秀才苦口婆心:“動了孔府,便是與天下讀書人爲敵,將舉步維艱啊!”
嬴翌笑眯眯地看着他們,倒也沒想到,在這件事上,孫秀才比鄭允芝更焦慮。
按道理說,作爲一個曾經落魄的秀才,孫聞作爲舊體系的一員,並未享受到更多的好處,反倒是鄭允芝作爲其中的一員,得到的利益更多。
然而在山東的消息傳來之後,第一個勸阻的卻是孫聞孫秀才。
這滿朝文臣,皆是孔孟子弟,嬴翌在決定對孔府下手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幕的發生。
他們一個個上前來勸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謂苦心孤詣。但嬴翌也看得出來,其中有不少人已經把握住了新時代的脈搏——他們來勸阻,只是基於孔孟子弟的身份,但只是勸阻,至於嬴翌聽不聽,這些人是不太在意的。
而孫秀才等,則太過在意。雖不說令嬴翌不高興,卻也實在不會在嬴翌面前討的好處。
等到他們一個個說完,嬴翌才道:“說完了罷?說完了聽本王說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