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爽沒想到,會見到一個這樣的黎北辰。
打開臥室的門,他側對着她仰坐在沙發裡,雙目緊閉,眼窩因爲疲累而泛着淡淡的青色,整個人都顯得清瘦而憔悴……他的衣襟微敞,襯衫的扣子扣得七零八落,凌亂而隨意。
他像是傷後修養的頹廢猛獸,不復往日的瀟灑和從容。
他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衛哲說他幾乎沒有吃飯,沒有睡覺……是真的嗎?
她的鼻翼間不由泛酸,她強忍着一切情緒,以爲他是睡着了。她想要走近幾步靠近他,沒想到剛擡腳他便發現了她的動靜,直接吼了出來:“滾出去!沒到時間不準進來叫我!”
舒爽一驚,幾乎是反射性地後退一步,“咔”地帶上了門。
握着冰涼的門把,她的視線不禁開始模糊,腦海中一直逃避的事實開始變得清晰——黎北辰要走了!他這次是真的要走了……徹底離開她了……
怎麼辦?
她竟然親手推開了他!
一滴淚順着臉頰滑下,最後“吧嗒”一聲掉落在手背上,滾燙了一片。
舒爽縮了縮手,猛地回過神來,用袖子胡亂抹掉了臉上殘餘的淚痕,然後轉身走入廚房……
廚房裡沒什麼存貨,舒爽拼拼湊湊,只能熬了點皮蛋瘦肉粥。
既然他都一直沒有好好吃飯,喝完粥總是有好處的吧?
忐忑地站在臥室的門口猶豫了兩秒,舒爽才深吸了口氣,再度擰開了門把走了進去——他依舊維持着剛纔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側坐在沙發上,像是一尊經歷歲月塵埃的希臘雕像,完美而哀傷。
她走得很輕很慢,但勺子和碗壁還是發出細小的瓷器撞擊音。
而他被這細碎的聲音驚醒,猛地睜眼,幾乎用瞪的方式不耐地看向聲源——在看到舒爽的那一瞬間,黎北辰的眼裡閃過太多的複雜!一閃而逝的各種情緒碎片,先是震驚、不敢置信,到狂喜,到尷尬,到憤怒,最後轉爲沉默……
她怎麼回來了?
她這次回來又是什麼意思?
無數的問題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他卻通通選擇了不問,只是默然地別開臉,把她當成屋子裡一縷可有可無的空氣。這樣邋遢而隨意的他,連自尊都已經被她消磨乾淨……
“衛哲說,你這兩天都沒有好好吃飯睡覺。”舒爽淡淡地出聲,波瀾不驚的語氣更讓人無法琢磨此刻的她。她扯了沙發上的抱枕丟在一邊,然後順勢坐在黎北辰斜對面,“吃點東西吧。”
他把頭轉過來,卻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並沒有任何動作。
舒爽咬咬牙,捧着碗往前送了送,再度重複:“你吃點東西吧?”
黎北辰依舊沒給她任何迴應,只是這樣漠然又陌生地看着她,目光有些冷。
“衛哲說你都沒好好吃東西!”舒爽實在是沒有辦法,蹙着眉頭只能繼續往前送,同時嘗試着勸,“我只在廚房裡找到了皮蛋和肉鬆,所以只能做點這個你將就……啊!”
話音未落,他突然揚手,猛地將她手裡的小瓷碗打飛出去,“乒”地一聲在地板上碎成了三片,而裡面滾燙的粥濺出來,滿滿地潑了她一手,讓舒爽不由瑟縮了一下蹙了眉。
“出去!”他不爲所動,眼底不見絲毫的歉疚,只是淡淡地丟出這兩個字來。
“……好!”沒有任何的爭執和爆發,舒爽只是短暫地停頓了兩秒,便爽快地點頭說好,然後轉身便從門口走出。
黎北辰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的背影,在她即將踏出臥室的那一刻,他衝動地想要把她拉回來,但是想到她之前所說的話又都強忍了下來。沒想到,她竟真的就這麼走了?
她就這樣毫不猶豫地走了?
黎北辰的雙眸再度恢復一片黯淡。
黎北辰沒有想到:舒爽在五分鐘後就折返回來——
她的手裡捧着和剛纔一樣的小瓷碗,上面有着同樣的荷花樣底,裡面也是同樣盛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她臉上也是和剛纔一樣平靜的表情……
若不是地上那碗粥的狼藉還在,他會以爲舒爽這是第一次進來。
“吃點東西吧?”她大步走到他面前,手捧着粥碗的邊緣送向他,在他負氣別臉之際,緩緩地補充,“我煮了一大鍋的粥,夠你砸很多次,但是這一套的碗只有五個,請你數着個數來。”
這樣的論調讓黎北辰不由蹙眉,他擡頭正好撞上舒爽認真的神情。
於是,他心底的怒火又莫名其妙地升高,而且是升到更甚!他無法對着她發火,只能把一腔的怒氣全部發泄在眼前的這個粥碗上,於是,他再度揚手,狠狠地把她手裡的瓷碗砸了出去……
“哐當!”
瓷片碎裂的時候,舒爽和黎北辰皆是沉默着一動不動,以這種詭異的姿態僵持着。良久,舒爽突然呼出口氣,點頭輕聲感嘆着“好……”,然後不動聲色地再度走向門外。
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臥室,黎北辰心底一陣陣的鈍痛在持續着,他開始不忍,不忍用這樣的方式對她!
咬了咬牙,他握緊了拳頭,終於跟着她的方向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