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霍修默睡下,江雁聲現在纔有時間離開都景苑去醫院,她臉色雪白,一手撐着牆壁將衣服換好,將染了血的浴袍扔進衛生間去洗乾淨,等走出主臥……
整個人,疼得彎下了腰。
江雁聲牙齒咬爛脣瓣,顫着指尖點開手機,當要給裴瀠打電話時,突然又一頓。
倘若現在求裴瀠幫忙,以她不擅長撒謊的演技,很快就會在斯穆森面前露出破綻的,到時怎麼能瞞的下霍修默?
江雁聲考慮到這點,指尖又將屏幕下滑,看到葉宓二字,最終,按了下去。
……
……
醫院裡。
有葉宓打掩護,江雁聲當晚就瞞着所有人到了婦科做身體檢查,她白天流產後,一直腹痛出血,疼得身體發冷顫抖。
做完檢查後,醫生嚴肅要求必須做清宮手術。
這讓葉宓嚇白了臉,即便能打麻藥也要遭一次罪,她擔憂看向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眸虛弱的女人。
也不知,身體能不能撐過去。
江雁聲同意,她簽下字:“給我現在就安排手術,三個小時後,我要出院。”
醫生:“霍太太,您身體最好是住院一週。”
醫務室慘白的燈光打在江雁聲失了血色的臉上,彷彿透明如紙一般,她痛得沒了力氣,已經是在用意念在強撐着,連說話都很輕,聲音卻異常堅定:“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三個小時後,我不想再待在這裡。”
她緊緊攥着手中的診斷單子,執意天亮前要回到都景苑,趕在霍修默醒來前,守在他的身邊。
醫生勸不動,只好去安排手術。
葉宓倒了杯溫水走過來,她休養了一段時間腿傷早就康復,緩緩蹲下,遞給了江雁聲,苦心也勸道:“太太,女人的身體一旦損傷就是一輩子的事,你這樣……就不告訴霍總嗎?”
江雁聲接下水杯,溫度卻絲毫暖不進她的心,淚水堪堪掛在眼睫毛上,她雙眸裡有一絲的恍惚,壓下胸口的苦痛:“會壓垮他的……”
葉宓一愣,沉默看着眼前狼狽又故作堅強的女人。
江雁聲冰冷的手覆上自己的肚子,咬着脣,有着過多不捨,卻又無能爲力去挽留這個孩子。
她如今……心身比誰都痛,卻苦撐着不能倒下。
有些無奈,是旁人不能理解,江雁聲看着葉宓,淚水一點點溢出眼眸:“霍修默,他在一天之內失去了霍家和母親,也跟自己父親鬧翻……我怎麼忍心告訴他,連孩子都沒了……葉宓,別讓他知道,這輩子……都別讓他知道今天的事。”
葉宓握住江雁聲冰涼的手,看她哭得不能自己,也不免有些動容,眼角有淚花閃過:“好。”
一場清宮手術,過程必定是煎熬的。
江雁聲沒有暈眩過去,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孩子一點點,全部脫離了她的身體,等做完就出院,她身體彷彿被挖空了一般,下牀時,要靠葉宓攙扶着才能走路。
“太太,你先休息一會。”
葉宓看她身子單薄,臉上毫無血色,一雙漆黑的眼眸像失了色彩,擔心會承受不住,便先扶着上車也沒急着開走。
江雁聲靠在椅背上,汗水染溼了長髮緊貼額頭,她卻不敢睡,即便很睏倦了,又怕閉上眼睛就醒不過來。
那發白的指尖緊緊擰着衣角,身體發冷的厲害,只能用大衣裹緊自己,忍着身體的不適感,對一臉擔憂的葉宓說:“我好睏。”
“太太,離天亮還早,你先睡……等會我叫你。”葉宓哪怕沒做過母親,也想象的出來拿掉孩子這種切身的痛,太傷身了。
江雁聲如今是一副隨時都會暈眩過去的虛弱狀態,她說怕霍修默承受不住,卻沒有想過自己會不會承受不住。
葉宓看她抿着蒼白的脣,不肯閉上眼睛,眉眼間又太過疲倦,於是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開口跟江雁聲說說話:“知道嗎……有時我會覺得你很像一個人,你的樣貌和氣質,給我的感覺很熟悉,就連習慣也是,就好像是前世的姐妹,都是喜歡一樣的東西。”
江雁聲虛弱扯脣,都要花力氣:“是嗎?”
“嗯。”葉宓點點頭,又有些自嘲自己道:“不過我是一個清苦人家出生的女兒,你是一個豪門名媛,怎麼能一樣呢。”
江雁聲腦海中昏昏沉沉的,又有一絲清醒,半響,紅脣輕啓:“名媛不過是表面風光,我被羨慕的同時,也羨慕着你有父母有一個溫暖的家庭。”
在所有人都一直羨慕她江雁聲身上有清麗的姿色和動聽的聲音,以及一個縱橫商政的父親和身份尊貴的丈夫時,她只羨慕別人有一個健康溫暖的家。
出身名媛,豪門長媳,身居一線歌星,片約代言不斷,身價不菲又怎樣?這些表面風光不已,背後的陰影內幕誰又真正瞭解呢。
她纔是前半生一直都在掙扎痛苦中度過的可憐女人,從小沒了母親,長大沒了父親,連失去兩個腹中的孩子……江雁聲恍惚不知,自己還有什麼能失去。
從葉宓眼中看到一絲羨豔,江雁聲心底隱晦的脆弱地方被觸動到,蒼白的脣輕輕喃喃:“我想……母親了。”
葉宓看着江雁聲閉上眼睛,一滴淚從眼角滑落,頓時間也不知爲何,心頭縈繞上了某種莫名的情緒。
……
天際微微露白,葉宓開着車回到都景苑,她停好車,剛轉頭就看到江雁聲醒來了,睡一覺看上去小臉有些淡淡紅暈,沒了在醫院快死過去一般的蒼白模樣。
“有口紅嗎?”
葉宓拿出包裡的口紅,她喜歡淺色的東西,就連口紅,也是淡淡的水紅色。
不過這樣也夠了,江雁聲在蒼白的脣塗了淺淺一層,看上去不像刻意化了妝,又氣色好看點。
她下車,手扶着車門。
“太太,需要我陪你進去嗎?”葉宓怕她單薄的身子沒走幾步路,就會被一陣寒風颳倒。
江雁聲點頭:“麻煩你了,謝謝。”
葉宓推車門動作一瞬間頓了下,眼角餘光看她又很快轉移開,其實當初在醫院中槍時,江雁聲只拿錢派人來打發,一句謝謝都沒有。
如今,又爲了一個小事來謝謝,讓她猜不透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