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無論是方蓓蕾還是卓凡,誰也沒有想到的,他們竟會這麼快地離開。
相對於來時的不輕鬆,回去時的方蓓蕾簡直無法用任何詞語,來形容她此時的心情了。
抱着母親的遺物,想着她和卓凡的關係,還有她和薛瑞的關係,她只覺得已經超出,她所能接受的複雜程度了。
這都無所謂,記憶可以沖淡一切,她既然已經失憶了,就可以一直裝作聽不到、想不起,把他們兩個都回避了,但是孩子呢?
如果真如她父親所說,她和薛瑞有個兒子,有可能還有七八歲了,那她這個人,簡直無法用失敗來形容了。她這麼多年竟然一點不知道,還以爲她自己和別人一樣,白紙一張呢。
本來,在被卓凡糾纏上後,她裝死做烏龜的生活,就已經不能繼續了。如今,在得知她和薛瑞有個孩子,連一分鐘都沒辦法拖延下去了。
坐在駕駛位開車的卓凡,也很心煩。他原想着和方蓓蕾在W市,多呆上幾天,爲此連手機都關機了,公司的事務暫時都交給了張特助,哪裡想到方蓓蕾離開自己家後,就堅持着要回去。
卓凡直覺方蓓蕾忽然改變了態度,與他闖進方家時,方蓓蕾接的那個電話有關係。
他很想問一問,那個電話是不是應仲騏打來的。哪怕他心裡已經確定那個電話就是應仲騏打來的。
他最想問的是應仲騏在電話裡說了什麼,這麼快就影響了方蓓蕾的心情。
但是,他所有想問的話,在撞上方蓓蕾望向他時,紅紅眼圈裡,淡淡的愁苦,滯在嘴邊,問不出來了。
卓凡沉默着開車,方蓓蕾沉默地撫摸着她母親的遺物,行程過了一半,寶馬X6裡,寂靜得幾乎要缺氧了。
進入前面一個休息站時,卓凡一腳踩了剎車,他再也受不了這種憋屈了。
慣性力,造成後座位的方蓓蕾,向前面仰了一下,手裡拿的東西,掉到了腳下。
方蓓蕾連忙低頭去撿,那一沓方蓓蕾還未
及翻看的信箋裡,掉出一張泛黃的、不屬於她母親字跡的紙條來。
方蓓蕾覺得奇怪,於一堆信紙裡,先撿起了它。
那寸長的條形紙正面,青澀稚嫩的筆跡,寫着的正是《詩經》的第一首中的第一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落款是薛。只有一個姓氏。
若是在一個星期之前,看到這個字,方蓓蕾一定想不起來這人是誰,與她有什麼關係,而今,看到這一筆一劃寫出的字眼,方蓓蕾只覺得頭腦正中的地方,有什麼東西疼得她的頭,都要裂開了。
疼痛中,方蓓蕾的手指無意間動了一下,那張紙條翻轉過去,紙的背面竟也有字,這字體方蓓蕾熟悉,是她母親的。
她母親沒念過多少書,人卻很好強,在工廠裡做庫房管理員,白天上工後,晚上回家很仔細地練過字,特意把一手字練得端莊秀美。
上學時的方蓓蕾,她最喜歡她媽媽簽在她作業本上的簽名了,是全班所有學生家長中,寫得最好看的,又驕傲又幸福,大有榮光。那時,她學習也很好的。
她母親在紙條的背面寫着:小女蓓蕾,十四歲生日,收到人生第一封情書,留念。
“媽!”方蓓蕾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和委屈,一嗓子吼了出來,驚得前面,正想着如何和她開口的卓凡,額頭一跳,連忙回頭問道:“蓓蕾,你怎麼了?”並且一眼就看到了方蓓蕾手裡拿着的紙條。
他沒有看到紙條的正面,只隱隱看到了反面,知道那是方蓓蕾母親留下來的,沒有往別處想,只以爲方蓓蕾是過份思念她的母親了。
他連忙從駕駛位,換到了後面的位置,坐到了方蓓蕾的身邊,長臂一伸,從方蓓蕾這一側的肩頭,縱貫過方蓓蕾另一側的肩頭,把方蓓蕾摟在懷裡。
方蓓蕾並沒有躲,她整個人以及整個身體完全是一種麻木狀態的。
她的頭腦之中呼嘯着,那些錯過的、丟失的、繽紛的、灰暗的記憶,一波又一波潮水地向她的頭腦中涌
進來。
從來沒有想過,那些輕易忘掉的,又會這般輕易地想起。
這是一場並不愉快地出行。
從B城到W市,方蓓蕾第一件事,就是因爲卓凡的酸奶,慘烈地得了急性腸炎,被送進醫院。
從W市到B城,方蓓蕾第一件事仍是被送進了醫院,這一次她是因爲瞬間恢復了多年丟失的記憶,引發了劇烈頭痛,以至於卓凡一路飛車把她送進醫院時,她都已經渾身抽抽地口吐白沫了。
方蓓蕾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大夢,若說前幾次,她被卓凡刺激得半夢半醒,那她現在就是徹底清醒了。
這一睡,她不知道睡了多久,但這不重要,好多年的事,能在一夢裡清醒,多久都是值得的。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卓凡已經不在她的身邊了。這樣也好,等一切都明白後,她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卓凡了。
病房是單人的,看得出很豪華。這附和卓凡的風格——他們全家人都喜歡用錢砸人的。哪怕是才睜開眼睛,方蓓蕾的頭腦也異常的清醒,她冷冷地抽了抽嘴角,動了動躺得僵直的身體。
她這麼一動,守在旁邊的人,也被驚醒。
“蓓蕾,你醒了,嚇死我了,你怎麼了?你沒事了吧?”一連串地問題問出,很附和李曉琳火相星女孩子的性格,瞧着方蓓蕾一臉的茫然懵懂,她下意識地又說:“不會又失記了吧?上帝啊……”
說完,也不等方蓓蕾有所反應,一溜煙地奔了門口,奔出了病房門。
方蓓蕾估計着李曉琳是去找大夫了。她頭腦轉得很快,在大夫來之前,已經把一切都想好了。
對於一個因車禍,住過大半年醫院的人,她對醫院那一套太熟悉了。像她這種情況,就是最精密的儀器,也檢測不出來什麼的,她只要咬定她的想法,誰也奈何不了她的。
卓凡以及卓家,她定要他們血債血償,把當年欠給她的,統統討還回來——到底是誰玩弄了誰,這麼多年過去了,該有個說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