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蓓蕾猜得不錯,應仲騏確實是卓凡非常忌憚之人,而且不只是忌憚,卓凡完全是當應仲騏爲心頭重石。
從小到大,卓凡一直提防着,這塊重石會隨時落下,砸自己滿身是傷。
在CM上層董事會裡,與卓凡年紀相當、實力相當的人,只有應仲騏了。
與卓凡霸道張揚的性格不同,應仲騏爲人很低調,行事作風穩健中庸,看起來鋒芒不露,其實卻是極具殺傷力的。
這種人輕易不出招,一旦出招,招架起來十分困難。
至少從小到大,卓凡從來沒有在應仲騏身上討到過便宜——哪怕他們的交手次數不多。就是這爲數不多的幾次裡,卓凡也是每逢應仲騏必敗的。
CM公司,做爲百年豪門,有許多內部秘密,是不爲人知的。
別說是與CM公司,有着合作關係的生意夥伴們,就連CM公司內部員工也不甚清楚,CM上層關於每一任接班人的選擇和培養,是分哪幾步進行的。
他們只知道CM公司這一任的董事會長姓仲,叫仲景天。
仲老爺子常年呆在美國總部,多年沒有來亞洲片區了,也很少在公衆場合露面。只在每年的元旦,纔會在公司內部的無線頻道里,發表新年演說。
所以,這也是爲什麼方蓓蕾與卓凡戀愛一場,兜兜轉轉進入CM公司,卻還不知道CM公司與卓凡之間,到底有何關係呢?
方蓓蕾一直以爲卓家是卓家,CM公司是CM公司,CM公司總裁姓仲,方蓓蕾清楚,而卓凡的未婚姨也姓仲,方蓓蕾猜測卓家是想依附CM,所以才把卓凡與CM公司的千金小姐配了對,卻不清楚這二者,早在百年前,就是融爲一體的了。不存在任何依附的關係。
仲家、卓家還有應家,三個家族共同掌握一個跨國公司,該要如何來平衡三家的關係呢?最好的辦法,自然逃不過強強聯手的血緣聯姻。
只有每一任繼承人,都存在着三家共同的血緣,才能使這種局面一直存在下去。
這也是爲不要瞧不起這種從奴隸社會,就遺留下來的聯盟方式,在某些時候,他們比簽訂合同更管用——血緣總是割不斷的,何況是纏着幾代人的。
爲什麼卓凡從出生落地,就註定會有一個未婚妻、同理,也附贈一、兩個如應仲騏這樣的死對頭、死冤家的原因。
此時,這一對冤家對頭,正對坐在本市最高建築頂層的旋轉餐廳的高級雅間裡,悄無聲息地比拼着誰更沉得住氣場。
包間不大,但裝修處處見奢華。附加的裝飾品,也個個透着精巧。
兩把檀木椅中間,配着同一木種同一色系的檀木桌。
桌面上,左面擺着藍山咖啡,這是卓凡喜歡的。右面擺着西湖龍井,這是應仲騏的偏好。誰也不肯遷就誰。難爲這兩個人,竟還能心平氣和地
坐在一桌上。
沒有人注意,剛剛服務生,拿着點單出去時,嘴角抽抽成一條蚯蚓狀了。
“三哥還記得我們上一次同桌而坐,是什麼時候嗎?”
卓凡拿着小銀匙,漫不經心地攪着暗褐色的咖啡,盯着裡面漾出的圈圈中心。那個小小的旋渦,好似此時暗潮涌動的局面。
聽到卓凡叫自己‘三哥’,應仲騏的嘴角扯出一絲淡淡而斯文的笑意來。
這個‘三哥’,他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聽到了。如果他沒有記錯,自打兩個人都懂事開始,什麼哥哥與弟弟,這種稱呼,都不存在了。
三哥,是應仲騏在那個偌大聯盟裡的序齒。卓凡排第五。當然,這種排行裡,是不包括那些聯盟外的非婚生子。
也就是說私生子女,是不被家族承認,並且不具備任何繼承權的。與聯盟以後的財產分割、股份繼承不存在任何關係。
“五弟真是健忘,我們今年過年的時候,不是還坐在一起呢嗎?”
卓凡想打溫情牌,應仲騏並不理會。故意裝糊塗,裝作沒有聽懂卓凡話裡的意思。
卓凡微惱,卻沒有在臉面上表現出來。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後,雙手握住咖啡杯,“三哥明白我指的是什麼,我們好像有二十年,沒這麼在同一張桌子,對面而坐,只有你我。”
二十年,說起來極其漫長。聽起來好似這兩個人歲數,很大似的。其實,兩個人都是未到三十的年紀。
誰讓豪門之中,成熟是最先要學會做的事。比不得普通百姓家,只那三、四口人,簡單清靜,環境單純,晚幾年懂事,未嘗不可。誰也不會害誰的性命的,但大家族就不行了,特別是這種三個姓氏聯合起來的家族。
他們這些小孩子,從小就在大人的耳薰目染中,明白了友情親情,與他們來說,纔是真正的人生奢侈品。只有在家族聯盟中,爭得更多的利益,才能生存下去。
只不過心裡明白是一回事,表面功夫他們還是要做的。
還有,不管內心多巴不得對方不好過,但只要牽扯到家族之事,他們被迫也要走在一條線上的。
“五弟記性真好,爲兄都忘記了,竟有這麼久了嗎?”
若單論經營之道,應仲騏與卓凡或許比不出個高低來,而從今天的情形來看,卓凡還是壓着應仲騏一頭的。
畢竟都是出身CM上層元老家族的嫡子,同時到基層做鍛鍊,應仲騏不過是部門經理,卓凡卻是大片區域的總裁了。論功業,卓凡甩了應仲騏可不是一條街的事。
除去這些,若只單論人的記性,卓凡自己都得承認,他遠遠不如應仲騏。
應仲騏能把他自己三歲記事起,一天天發生的所有事,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只這一點,普天之下,沒有幾個人能做得到吧。
至少
,自己在第一次聽到時,是不信的。若不是母親,下了一個圈套,應仲騏流露出一些,他還真當應仲騏是閒散子弟、無慾無求呢。
在卓凡看來,應仲騏的性子實在不適合經商,少了開拓進取之心,但應仲騏的記性,沒去做學問,可惜了。
如今這時,應仲騏說他忘了,多好笑。
卓凡心底泛起一陣冷笑,手中溫熱的咖啡杯,也溫暖不了心頭的霜寒。
“這三天來,三哥盡心盡力陪着我,寸步不離,小弟十分感激。”
知道的是應仲騏不動聲色地監視他,不知道的還以爲應仲騏是對他好呢。
現在可好,全公司裡的那些個女人,目光異樣地瞥着他們兩個瞧。
他一轉後,背後就是一片的竊竊私語。那些個女人,眼裡都綻出綠光來了。儼然比當初,看到他和方蓓蕾傳緋聞時,還要興奮。
別以爲他這個總裁,當得四六不知。網絡上傳的那個‘腐女’一詞,他多少還是聽過的。
這三天裡,卓凡不是不想去找展雁北,談談兩塊地皮的事。但他不願意應仲騏跟着。他在這兩塊地皮上,栽了跟頭。這不光彩的談判,他哪裡想應仲騏,和他一起去。
更讓卓凡不能忍受的是方蓓蕾躺在醫院裡,他還不能去看。和兩塊地皮一樣的道理。
方蓓蕾之前是應仲騏的手下,兩個人關係還處得非常好,好到全公司都傳這兩個人有男女關係。
他若這時,去看方蓓蕾,寸步不離他左右的應仲騏一定也會去。
他還沒有那麼大度,能親眼看着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情敵,處在同一空間裡,而不發怒的。
卓凡心裡想什麼,應仲騏如何不知。
論做生意,應仲騏可能不如卓凡。是以,這麼多年,應仲騏也從來沒有和卓凡爭搶過什麼。
CM公司的權利與財富,別說他看不上眼,他只是更有自知之明,他不願意擔這個責任。
何況,卓凡要娶的人是他的親妹妹仲優荷,這與他自己入主CM公司,沒有什麼不同。
但論做人瞧人,不是他應仲騏瞧不起卓凡,再投胎做一回人,卓凡也及不上他的。
“五弟不必掛心,都是爲兄該做的,你我自小關係親密,往後,自然會更親密,爲兄爲五弟你做什麼,都是應該應份的。”
應仲騏品了一口茶,脣齒皆留了一股茶漫餘香。
應仲騏不提這事還好,他一提,卓凡更爲惱怒了。應仲騏說的那個‘往後更爲親密’,還不是在提醒他,他與仲優荷的婚約?
應仲騏這人的綿裡針,稍加不注意就會扎人一手血。
應仲騏來的這三天裡,他已經被扎不只一回了。
他真想親自操刀,扒開應仲騏的外皮讓衆人看看,應仲騏這人,從裡到外,都是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