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雲霆先把顧睿和顧家輝爺孫倆抱上車,最後來扶顧念安。
“我好得很。”顧念安推開他的手,雙手捧了捧燒得發燙的臉頰,小聲笑,“大老闆,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你這麼隨和的大老闆呢。”
“珍愛優秀員工,以榨取最大利益。”姜雲霆笑着說道。
顧念安暈暈乎乎地看了他一眼,跌坐進車裡面,低喃道:“爸,霍晟要是有他一半溫柔就好了。”
她說得很含糊,顧家輝正忙着把顧睿摟好,免得車開動後他碰到車窗,所以沒聽到顧念安的嘀咕。
姜雲霆扭頭看了看顧念安,發動車往雪地裡開去。
顧念安靠在顧家輝的肩上,眸子眯着,神思渙散。雪停了,車窗外面一片素白。記憶裡,鼎市從來就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
“不是全球氣候變暖嗎?怎麼我們這裡越來越冷?”她吸了吸鼻子,閉緊了眼睛。
姜雲霆又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
“我們安安從來不喝酒的呢,她真喝醉了。”顧家輝輕嘆。
姜雲霆擡腕看看辮,低聲說:“我買杯醒酒茶給她。”
顧念安都聽着呢,悄悄往顧家輝腳上踢了一下。
“不必麻煩大老闆了,我回去給她煮一碗就行。”顧家輝會意,趕緊說道。
車到了小區門口,姜雲霆原本想送他們上去,但顧念安卻抱着顧睿鑽下去了,招呼着顧家輝一起向他道謝。
“大老闆謝謝您,您趕緊回去休息吧,您看,這麼麻煩您。”顧家輝向姜雲霆點頭彎腰,連聲道謝。
父女兩個都沒有要請姜雲霆上樓休息的意思,姜雲霆也很認趣,笑了笑,開車離開。
“安安,他有女朋友嗎?”顧家輝看着他的車遠去,忍不住問道:“他還不錯呀。”
“妻妾成羣。”顧念安懶得多說,索性撒了句謊。
“那就不行了,現在的年輕人怎麼能這樣……”顧家輝連連搖頭,十分失望。
顧念安腦子裡閃過霍晟的臉,心臟抽痛了一下。那個人倒不濫情,他就是太專情了,這麼多年都念着梅嫣。
“那……你還想着霍晟啊?”顧家輝猶豫了一下,小聲問她。
“爸,咱們能不提他嗎?”顧念安的臉一下就板起來了。
“好,不提,咱不提。”顧家輝連忙道歉。
顧念安心裡頭脹得慌,用力揉了揉,從他膝上抱起顧睿,大步走進了房間。頭暈腦脹地把顧睿安頓好後,自己跑去浴室洗澡。
“咦,爸,沒有燃氣了嗎?”她洗了一半,水突然變涼了,凍得她連打噴嚏。
這一身還全是泡沫呢!
“啊,沒有了嗎?”顧家輝出來看了看,用力拍額頭,“還真沒了,我去交。”
“我去好了,你在家呆着。”
顧念安趕緊胡亂擦了幾下身上和頭上的泡沫,套上大羽絨服,抓着燃汽卡去小區的便民機上交費。
雪又紛紛揚揚地落下來了,她抱緊雙臂,走三步打個噴嚏,響亮得怔個小區都能被震醒了。
“該死的。”她用力吸了口氣,加快了腳步。
此時體內的酒精纔是最瘋狂的時候,她看前面的樹都是雙重影,房子都在晃動。若此時跑出來一個搶劫犯殺人犯,她都沒有還手之力。
四周很靜,風聲,她沉重的呼吸聲,還有踩在積雪上的吱嘎聲,聲聲讓她緊張。
跑了三百多米,終於到了便民交費點,她匆匆插卡交費,掉頭往回跑。
臺階下有一堆雪,極深。她一腳踩下去,棉鞋卡里面了,拔出腳,鞋子裡雪裡,光腳丫子在刺骨的冷風裡。
“啊!”她惱火地叫了一聲,用力在雪裡扒拉了幾下,把棉鞋挖出來了。
裡面全是雪渣子,腳塞進去,凍得一身直哆嗦。
“臭雪堆。”她氣不打一處來,飛起一腳,重重地踢在雪堆上面。
雪花四濺,棉鞋高高地拋起來,在半空中劃了個圓弧,遠遠地落在雪地上。
“啊啊啊!”顧念安要瘋掉了,她單腳跳了幾步,感覺腳丫子在迅速結冰。
不管了,撒腳跑吧!她一咬牙,光腳往雪上狠跺了幾下,奮力往前跑。
一隻手先她一步,撿起了鞋。
顧念安眯了眯眼睛,擡頭看。
霍晟握着她的鞋,幽深的眸子靜靜地看着她。
“禍害!我說怎麼這麼倒黴呢。”顧念安藉着酒勁,冷嘲熱諷道:“我這四年別提過得多順心了,一看到你,我就回到解AA放前。”
她伸手奪鞋子,本來以爲他會不給,所以用了很大的力氣,結果霍晟壓根沒用力氣,這下子顧念安被自己的慣性給甩得後退了幾步,直接坐進了雪堆裡。
“啊啊啊啊,你怎麼這麼禍害人啊!”顧念安在雪地上用力蹬了幾下,粗魯地把棉鞋套到腳上。
霍晟彎下腰,把手遞給她。
顧念安咬牙皺眉,惡狠狠地瞪了他一會兒,用力打開了他的手。
“不要你扶,我看到你就會倒黴。”她罵着,自己爬了起來。
霍晟挑了挑眉,退開兩步看着她。
顧念安更生氣了,這算什麼?他就是跑來看她怎麼倒黴的嗎?
那種火氣在她胸膛裡熊熊燃燒,藉着酒勁形成了一片火海,灼得她一身滾燙。
“你有什麼了不起?你以爲全世界的女人都盼着嫁你?”她抓起一團雪,用力地往他身上丟。
雪團打在他的肩上,撲嗖嗖地往下落。
顧念安覺得這威力不夠,於是蹲下去,撲哧撲哧團了好大一團雪,狠狠地砸向他。
霍晟擡了擡手臂,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雪團。
“你還擋!”顧念安徹底被激怒了。
別惹一個半喝醉狀態下的女人,她們分分秒秒能化身獅子王!
顧念安左右看看,旁邊有人堆了個大雪人,腦袋真大!她快步過去,抱起了雪人腦袋,毫不客氣地砸向了霍晟!
霍晟他還真沒躲!
那麼大一團、壓得緊緊實實的雪團砸在他的腦門上,裂成數瓣,砸到他的肩上,胸膛上,落下來……
顧念安看着頂着一頭一肩碎雪的霍晟,有些發懵了。
“好了?”霍晟掃了掃胸膛上的碎雪,沉聲問道。
“禍害!”顧念安掃他一眼,轉身就走。
“顧念安!”霍晟叫了她一聲。
顧念安下意識地回頭看……
撲……
一團雪準準地落到她的嘴巴上面!好狠!
“霍晟!”她火冒三丈地抹臉,飛快地往他面前撲。
“你居然敢打我!你憑什麼打我?”她像個小豹子,雙手在他的懷裡又撓又抓。
怎麼不撓他的臉?她現在明明沒有完全醉倒!她怎麼會撓他的臉?這張臉已經統治她的夢境怔怔四年!
直到現在,她都在懷疑站在面前的他還是一個夢!她在夢裡頭才能和他說話,她在夢裡頭才能見到恨着她的他!
她打着打着,雙手漸漸垂了下來,嗚嗚地哭了。
哭聲很細,很尖。
“霍晟,你還來幹什麼?求求讓我安靜地活下去吧。我惹不起你,我能有今天不容易,你饒了我吧。”她抽泣着說道。
霍晟的呼吸沉了沉,慢慢地把她攬進懷裡。
顧念安的腦袋抵在他的胸膛上,嗚咽道:“你知道你讓我過得有多痛苦嗎?你知道我這四年怎麼過來的嗎?”
霍晟的手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拍打,一言不發。
“你知道我生孩子的時候有多痛嗎?”顧念安的手環到他的腰後,用力捶了幾下,然後猛地抓着他的手摁在她的心臟上面,仰着淚臉,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生孩子的時候不是肚子痛,是心絞痛!”
霍晟眼神黯了黯。
“別人都有老公,有家人陪着。我只有一個人!我一個人躺在產牀上,我一個人看着醫生朝我走過來,他問我誰簽字……我說,我自己籤啊。我痛到拿不穩筆,用力支着胳膊,在紙上面寫自己的名字,寫一筆,落一行淚。這是我自己選的路,我誰都怪不到。”
“那之前我多痛苦都不哭,我不能讓肚子裡的孩子覺得我是個愛哭的媽媽,我得讓他活得高興點。我一個人大着肚子,一個人去做產檢。別人問我先生在哪裡……醫生讓我通知先生去醫院,我都沒有……我還得笑,我說我先生在中國,他好忙。”
“我生盼盼那天,車就那麼朝我撞過來,我以爲我一定活不成的……我摔到地上,褲子裡全是血,我的腦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你。我覺得我要是那樣死,真是冤。我生盼盼的時候,胎位不正,生不下來,醫生要動剪子。我痛得要死,還笑着對醫生說,快剪吧剪吧,我再也用不着那地方了……不就是讓男人享受的地方嗎?除了生孩子,它沒有別的用處了,我再也不想戀愛,再也不想和男人在一起了。你明明說過喜歡我的,你說過的……但是你那樣對我,我沒有做錯什麼事……”
她說不下去了,用力推開他,掉頭往回走。
霍晟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回來,死死地抱着,下巴在她的頭頂輕輕地蹭。
“你還抱着我幹什麼?不要抱着我了。你高高在上,可以目中無人。我不行!我的心臟只有拳頭這麼大,它只有左右兩個房間,它能裝下的人只有那麼多。你既然不要我,就不要再往我心裡頭踩,我把它粘起來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