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姍舉到一半的牌子緩緩落回了桌上,衆人又看向了雷仁,他挑了挑眉,眉尖那枚小傷疤隨着飛起來,他輕嗤了一聲,將牌子丟開,站起來,拉着黎昕就要往外走。
“那個,不是報上的女人嗎?”
不知道是誰,突然大聲說道,刷的,目光全落在了黎昕的身上,如鍼芒刺背。
“是她!”
閃光燈又對準了牽手的雷仁和黎昕。
“有本事啊,短短時間裡,宸少,四哥,還有緋色時尚的那位。”
有人感嘆起來,黎昕乾脆伸手摘出了耳中的助聽器,讓閒言碎語儘管飄去吧。
她從不想做焦點,可是這些人總在無意中把她推上了目光的浪尖,讓她不自在。甩開雷仁的手,快步往外走。
“黎小姐,你現在還不能走。”
工作人員匆匆前來,在走廊上攔住了她。
黎昕把助聽器塞回去,弄清了她的意思。她是代表南河孤兒院來的,必須要等到募捐結果出來。
雷仁上前來,不耐煩地推開了工作人員,對黎昕說道:
“要多少錢嘛,我給你就是了,還等個屁啊。”
黎昕也不想呆下去,可是相對於捐助,比雷仁的保護費強多了。她沒有猶豫,徑直走到了走廊拐角擺放的供客人臨時休息的沙發邊上。
工作人員確定她不走之後,便又回到了廳內。
雷仁一屁股坐在她的對面,拿出煙來,猛地吸着,想較於之前看到他的嘻皮笑臉,此時他的臉色有些陰沉,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隱藏着的角落,外人,陽光,都輕易走不進去。
黎昕是,雷仁是,肖桐是,冷奕宸亦是。
冷奕宸站在宴會廳門口,背後是第三件物品競拍的聲音。
目光篤定地落在黎昕的身上,肖桐不是黎昕的那盤菜,雷仁更不是,雖然只接觸這麼久,但是他知道,那隻小刺蝟只有和自己打架的時候才能露出最不爲人知的一面,火辣,彪悍,還有隻有他品嚐過的銷魂。
他,還想品嚐下去,直到厭倦的一天。
不,不要和他談什麼感情,這世間,哪裡有感情這回事?有的只是利益,利用。他的眉眼間浮起了幾分不屑,微微揚揚下巴,立刻有工作人員過來,他小聲說了幾句什麼,便轉身回了廳內。
雷仁連吸了三根菸,黎昕還沒有離去的意思,傅玉姍卻來了。
“小四,我們談談。”
傅玉姍的聲音醇得像一杯紅酒,這是歲月留給她最美的禮物,小女孩所不能擁有的。黎昕站起來,給傅玉姍讓開了地方,傅玉姍禮貌地道了聲謝,便坐到了那裡。
雷仁沒有動,也沒有擡頭,短短的寸頭下,是他倔強的眉眼。
黎昕對他的事並不好奇,走到稍遠的地方,手撐着玻璃欄杆,看着廳內那大大的水晶吊燈出神。
“看,就是她。”
“也不好看嘛。”
突然有議論聲從身後傳來,扭頭一看,只見兩個時尚的年輕女孩子正盯着她看着,滿臉不屑和嫉妒。
你纔不好看!黎昕心裡回了一句,沒禮貌的人大有人在,尤其圍繞在冷奕宸身邊的人。
高跟鞋踩在臺階上的聲音,漸漸遠去了。黎昕長舒了一口氣,背都僵了,她並不擅長和這樣的女人打交道,也不想和別人針鋒相對爭辯去讓旁人看熱鬧,就一直保持着先前的姿勢,看水晶吊燈,想心事。
擡眸,卻正撞上冷奕宸戲謔的目光。
“走吧。”
見她轉身,冷奕宸沉聲說道,轉身往螺旋往下的樓梯走去。
黎昕沒動。
只聽冷奕宸的聲音傳過來:
“想不想拿錢?”
黎昕很想講骨氣,不理會他。可是她明白,她現在可以講骨氣離開,可是趙媽媽和孩子們卻很需要這筆善款,而且,不管冷奕宸的初衷是什麼,錢又不是他一個人捐出來的。
她跟過去,隨他進了一間小會客廳。
有工作人員匆匆進來,將一隻牛皮紙信封交到了冷奕宸的手裡,他將裡面的東西抽出來,看了一會兒,脣角浮起一絲冷笑,走到右側,坐到了寬大的真皮沙發上面。
工作人員關門退了出去,小會客廳裡出現了短暫的安靜。黎昕站在一邊,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告訴自己暫時忍耐這隻孔雀。
“看看。”
冷奕宸將信封扔到了桌子上,冷冷地說道。
黎昕以爲是有關捐款的事項,便走過去,拿起了那隻信封,將裡面的紙頁抽了出來。不長,僅兩頁。
第一行字:
抵押合同。
內容大意,南河孤兒院的地已經被抵押,抵押金額一百二十萬,抵押期五年,這個月底便是最後期限,交不出錢,對方便會收回地。
落款是趙媽媽老公的名字,黃緒然,另一方是一家投資公司。
黎昕猛然想起來,有一年黃爸爸說要做筆大生意,有了錢大家都不用再辛苦了。可是那話說過沒多久,黃爸爸便突發腦溢血去世了,沒人把黃爸爸的話放在心上,難道他就是那時候把孤兒院的地抵押了出去?
“你從哪裡弄來的這個?”
她鎮定下來,擡頭看向了冷奕宸。這時,敲門聲響起,工作人員端進來兩杯咖啡,冷奕宸端起了咖啡杯,喝了一口熱咖啡,看着黎昕,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買的。”
債權轉讓,他買下了這份抵押合同。這東西得來的也很巧,其實晚宴是他小姑姑央求他發起的,籌備過程中,他讓人把南河孤兒院列進去,而那位工作人員恰巧知道這麼件事。
現在,他高興,孤兒院便可以繼續開,不高興,就收回這塊地,蓋個渡假村什麼的。
別人的生死,和他什麼關係?合和他的脾胃,他會拿錢出來,不合他的脾胃,死在自已腳邊,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是,他是很壞。
他的好心早在幾年前就被撕爛扯碎踩在那些人的腳底了。
黎昕靜靜地看着他,早知道他爲人惡劣,現在終於明白他到底惡劣到什麼程度了。今天晚上的慈善捐款自己非旦一分都拿不到,還倒欠了他一大筆錢。
“你想怎麼樣?”
黎昕開口了,忍不住有幾分激動。
“不怎麼樣,你可以回去了。”
冷奕宸衝着門呶了呶嘴,示意她離開。
腦中浮現出冷奕宸說的那句話:我會讓你乖乖躺下來!
狗血的,小說裡纔看到的鏡頭,女人迫不得已爲錢賣身?讓他滾一邊去吧!黎昕瞟了他一眼,果真拉開門走了出去。
一百二十萬而已……一百二十萬!
孩子們即將無家可歸!
小心晨的手術費泡湯了,趙媽媽的糖尿病還需要治療。她的腳步慢慢地停下來,此時,她已經走到了路上,晚風吹得她長髮飛揚,燈光映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心一點點往極深的失望中墜去。
現在回去,要如何和趙媽媽說?說不僅拿不到錢,還得還那爛人錢?
說實話,如果是別人握着那封抵押合同,她的心情還不會這樣爛,她實在是見不得冷奕宸那副孔雀嘴臉。
他的帥,他的有錢,都敵不過他的壞!
黎昕厭惡他!
可是,誰能借她這筆錢?她擡頭,看向了霓虹彩燈,她有極其漂亮的脖子,仰頭時和下巴連成漂亮的弧線,就像天鵝,有着潔白的羽毛,還有一顆被層層包裹住的看似淡薄,其實野性十足的心臟。
此時,這顆心臟正在猛烈地衝擊着她的胸腔,想要撕破那薄薄的皮肉,衝出來。
她想喝酒!
走了一段路,有一個小燒烤攤,她坐下去,叫了一紮啤酒,一盤烤土豆。烤土豆最便宜,又最飽肚子,她很會划算。
大口的原生冰啤下了肚,她往嘴裡塞了一塊土豆片,眯了一下眼睛,看向了老闆娘。
是自己蠢,賺錢的辦法這麼多,爲什麼只去畫畫?閒着的時候,還能做很多事!一聲笑,逸出了她的脣角,冷奕宸,你算盤打錯了!
掏出電話來,打給了七七。
她說過,誰做債主都可以,偏偏不能是冷奕宸。
七七很快就到了,坐下來,活潑地笑着,揚手就又叫了一紮啤酒,一大堆燒烤:
“黎昕,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朋友,今晚我請客。來,碰一下。”
七七端起了酒杯,和她用力碰了一下,喝了,又湊過頭來,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
“喂,說實話,你和肖桐什麼關係?”
“沒關係。”
一杯酒入肚,黎昕搖搖頭,拍了拍後腦,七七來之前,她一個人已經幹掉了兩紮,喝得太猛,腦袋有些暈。
“真的?”
七七不信,咂了咂嘴,又給她滿上,小聲說道:
“你呀,那個破方曉周算個屁,肖桐有錢還長得帥,你知足吧,還不快點抓牢了。你也不想想,今年二十三,明年二十四,青春抓都抓不住,還真想等到人老珠黃?到時候求別人糟蹋裡別人都不肯了。”
黎昕笑起來,七七的話永遠這麼尖辣,可是很正確。
她黎昕有什麼?沒錢沒父母沒一副好耳朵,不會說嗲死人的話,不會撒嬌,不會主動投懷送抱,不會討男人歡心……
可是,她黎昕卻非要這麼過,過得清爽,過得問心無愧。沉吟了一下,她問道:
“七七,你有個表哥不是在財務公司做事嗎?能不能引見一下,我想借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