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0
“有喔，天空是彩色的，狗狗在追着小蜜蜂，我做夢，就夢到爸爸媽媽了……”小傢伙興高采烈地說着那首歌。
邵明陽靜靜聆聽，他微笑着說，“好可惜，爸爸好想聽城城唱歌。”
小傢伙一愣，“你想聽嗎？”
“當然，我很想聽。”他應道。
城城似乎很糾結，他抱着大黃蜂不放，又低下了頭，小小的腳提着地面，很是煩惱侷促不安的樣子。
邵明陽在兒子面前蹲了下來，他望着他道，“城城，不想看見爸爸嗎？”
立刻的，小傢伙否認了，“不是！”
“還在生爸爸的氣嗎？”他又是問。
小傢伙又不說話，顯然他還是在意的。
邵明陽沉默着想了想，他微笑着說，“那爸爸和城城來玩一個遊戲怎麼樣？”
“什麼遊戲？”小傢伙有了興趣，小腦袋立刻擡起。
“就是剛剛你和老師在教室裡玩的遊戲，不過這一次，城城來當老師，可以提問，我來回答。不管城城問什麼，爸爸都會回答你的。”
“真的嗎？”城城睜着大眼睛。
邵明陽點了頭，“恩，真的。”
小傢伙一下抓着大黃蜂，小腦袋裡開始醞釀了，他不禁喊道，“提問。”
“回答！”他立刻應聲。
“阿姨說媽媽說是第三者，什麼是第三者！”
邵明陽道，“第三者就是……第三個人。”
“恩？”
“就像是爸爸和媽媽之間，城城就是第三個人。”
“纔不是，爸爸纔是第三個人！”小傢伙和媽媽是一國的，立刻就要捍衛國土領域了。
“提問！”
“回答！”
“媽媽懷着我的時候，你就不要媽媽了嗎？”
“誰說的？”
“阿姨說的。”
“那是阿姨不知道，其實是你媽媽，她不要我了，一走就走的好遠好遠。”
“提問！”
“回答！”
“那你爲什麼這麼久都沒有來看過我和媽媽呢？”小傢伙認真問道。
五年，真的實在是太久了。
邵明陽雙眸一沉，他低聲說，“因爲不知道，不知道你們在這裡，她也沒有告訴我。”
“那如果媽媽有告訴你，你就會來了嗎？”
“恩，我會來，會立刻就過來。”
“那爲什麼媽媽不告訴你呢？”
“因爲……”他想了想，只能繼續剛纔的理由，“因爲她討厭我，走的好遠。”
“爲什麼媽媽討厭你呢？”
邵明陽眼底是一片溫潤的光芒，他溫聲說道，“爸爸犯了錯，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媽媽生氣了，然後就走了。”
“那媽媽現在原諒你了嗎？”小傢伙似乎有些擔憂。
邵明陽微笑，“這個，我也不知道，也許快了。”
“喔。”城城的手轉動着汽車人的車輪，他又是說道，“可是爲什麼我叫藍誠如，不叫邵城城？”
“你想和爸爸一個姓？”
“別的小朋友，都和爸爸一個姓的！”
“媽媽這麼喜歡你，你要是跟我姓，她會吃醋。而且我以爲，你會想和媽媽一個姓，那等我們回去了，就把姓改過來好不好？”
小傢伙又是一陣思考，“不要，我還是和媽媽姓好了，我還是最喜歡媽媽了。”
“改不改姓，城城自己看着辦。”邵明陽應道，又是詢問，“都問完了嗎？”
“還沒有完！”城城還有問題，他繼續問道，“阿姨還說，是媽媽要把我生下來的，你不要我，爲什麼？”
爲什麼。
邵明陽眼中一凝，對着兒子的眼睛，他一下沉默無聲。
耳畔，依稀浮現起當年自己所說的話——不管是誰的，這個孩子都不能留！
因爲，因爲……
“你爲什麼不要我？”城城還在詢問，那童稚的聲音像是烙印，刻到心底去。
邵明陽動了動脣，想要去回答，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此時，身旁一道女聲驟然響起，“因爲是第一次。”
城城豁然扭頭，邵明陽亦是回眸望去，只見是藍星夜，她站在前方道，“就像是城城，第一次學走路，第一次畫畫，第一次騎腳踏車，都有摔跤都有不會的時候。爸爸也是，因爲是第一次當爸爸，所以不明白要怎麼做。”
邵明陽眼中有精光散出來，他被怔住了。
爲什麼。
藍星夜。
“不是不要你，也沒有不要你，只是還在想，要怎麼樣，才能當好一個爸爸。也會問自己，我真的行嗎，能做到嗎。”藍星夜微笑着輕聲說。
你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會知道。
邵明陽說不出話來。
反而是城城先開了口，他喃喃問道，“是這樣嗎？”
邵明陽這才也回過神來，他的視線復又落在城城天真的臉龐上，他沉沉點頭，“恩。”
“那你現在行嗎？能做到嗎？”小傢伙簡直就是十萬個爲什麼，繼續追問。
邵明陽笑了，“你的問題怎麼會這麼多？”
“是你自己說不管我問什麼，你都會回答我的。”城城撇了撇嘴。
這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邵明陽低聲溫聲說道，“行不行是由城城說了算的，但是首先，城城也要給爸爸一次機會。”
小傢伙抱着大黃蜂，小手緊緊抱住了，他似乎糾結了很久很久，瞧了瞧面前的他，又瞧了瞧站在一旁的藍星夜，終於他妥協了，微微撅着小嘴道，“你有給我送大黃蜂過來，那我就給你一次機會好了。”
邵明陽笑了，不禁感嘆，他真是要淪落到這個地步，好不容易得來一次機會。
“那你不生氣了？”他亦是追問。
城城有些不好意思，小腦袋往另一邊一扭道，“我不知道。”
邵明陽無奈笑了，他的兒子還真是可愛。
藍星夜在後邊聽見了，也是緩緩笑開，走近他們道，“老師有發餅乾哦，城城，聽說是你們親手做的？”
城城立刻應道，“是昨天老師教我們做的！”
於是三人就在那幅圖畫前，開始品嚐餅乾了，藍星夜嚐了一口，笑着說道，“味道很好哦！”
“真的嗎？”城城很是自豪，他又是立刻瞧向邵明陽，他一雙眼睛裡滿是期待，等着他說話。
邵明陽也嚐了一口，非常驕傲地說道，“太好吃了！我兒子就是厲害就是棒！這麼好吃的餅乾，都可以拿出去賣了！不過我不賣，誰來買，我都不賣！”
藍星夜挑眉，這話誇的還真是要飄到天上去了！
瞧，城城已經歡天喜地！
“我也不賣！我以後只做給你們吃！”城城高興道。
此時，學校的廣播響起了通知，“各位家長們，你們好，下面是大合唱時間，小朋友們請到廣場來集合……”
“要去廣場集合！我們要唱歌了！”城城立刻喊道，就開始往廣場那裡奔跑。
邵明陽和藍星夜則是走在後邊跟隨着他，周遭的人羣也齊齊往廣場上趕。
廣場這邊，老師都在了，孩子們也全都聚攏而來，一共是六個班級，每個班級有二十幾人。孩子們在廣場的前方，一百多個小小的身影開始排排往臺上站去，聽從着老師的指揮。
而在臺下邊，家長們也是紛紛依次站着，更是拿着攝影機來錄像。
藍星夜也從包裡拿出了一架家用的微型攝像機，她的攝像頭找到了城城對準了他。
只是人潮擁擠，她的手不夠長，無法更好的拍攝。
“我來。”邵明陽一下拿過，他個子極高，輕而易舉地就拿着攝像機開始露營。
不過多久，老師們將學生安排好了，一百多個孩子整齊地站在臺上，有音樂聲響起，在老師的指揮下，就開始唱歌了。第一首是學校的校歌，下邊又陸續演唱了好幾首，那歌聲十分清脆好聽，宛如天籟一般在空中盤旋。
“哼哼，哼哼哼……”直到唱歌表演結束，城城還在哼唱着。
兒童節已然就要結束，家長們也各自打着招呼要散場離去。
“邵先生，藍小姐，那我們先走了，拜拜。”
“已經不是藍小姐啦，該喊邵太太纔對，邵太太，城城，拜拜。”
“再見再見。”
那幾人笑着打着招呼，藍星夜也是微笑着回着。瞧着那幾位太太攜家帶夫的離去，邵明陽低聲道，“邵太太，我們是不是也要回家了？”
方纔聽他們喊這個稱呼，藍星夜還不覺得什麼，此刻他一喊，頓時有些無措起來。
“你別亂喊了……”藍星夜輕聲反駁。
邵明陽卻是笑了，又是逗弄起來，“你不是邵太太嗎？邵太太，晚上回家吃什麼？邵太太，要不要去超市買東西？邵太太，你臉紅什麼？邵太太……”
真是吵死了！
藍星夜蹙眉，一張臉微微紅着，她說不過他，直接喊兒子，“城城！我們要回家了！”
“知道啦，媽媽，你等等我。”城城卻還在老師身邊，他趕緊回了一聲，又是扭頭道，“老師，太空裡邊最亮的星星就是金星！”
老師道，“城城，其實應該是啓明星哦！”
“是啊，老師，金星就是啓明星啊！金星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太白喔！金星是太陽系裡面唯一一顆逆向自轉的星星，還有它沒有衛星的喔！……”小傢伙開始細數金星的一切，讓老師聽得一愣一愣的。
老師當下欲哭無淚。
爲什麼一個五歲的孩子，會知道這麼多關於太空行星的知識！
倒是顯得她這個老師這麼不合格？
城城則是拍了拍老師安慰道，“老師沒關係的，我也是看書學來的，我爸爸有跟我說的！下次你也問我爸爸就好了！”
“好的，我知道了……”老師尷尬應道。
“老師，我要和爸爸媽媽回家了，拜拜。”城城揮了揮手，高興地跑向了前方的他們。
老師也揮舞着手告別，一邊哀怨說道，“律師的兒子好可怕……”
這一家三口手牽着手走出了學校，邵明陽還在一口一聲“邵太太”，藍星夜讓他不要喊了，他也不聽繼續喊着。
城城笑了，他也是依樣畫葫蘆地喊着，“邵太太，我晚上想吃雞翅膀，邵太太，我可以再買一杯可樂嗎？邵太太……”
藍星夜頭疼了，真是好的不學，學會這個了。
就這麼從幼稚園走回了天洋公寓，公寓裡邊卻並不是空無一人，照藍誠如的李阿姨還在。藍星夜這幾天出差趕回來，就又聯繫了李阿姨，讓她白天的時候幫忙照看城城，她則是還要忙正事。再加上這裡的房子，也是需要整理一下，藍星夜分身乏術。
“城城，跟媽媽過節回來了？”李阿姨聽見動靜從陽臺裡走了出來，只是一到客廳裡，卻發現了並非是他們母子兩人，還有一個高大的男人！
“這位先生是……”李阿姨瞧了瞧，一個對比過去，只覺得父子兩人神似非凡！
城城歡樂地回答，小手牽着邵明陽道，“李奶奶，他是我爸爸！”
藍星夜也隨即介紹了，“李阿姨，他是我的……先生，他叫邵明陽。”
“啊，你好你好。”李阿姨愣愣地回神，趕緊笑道。
邵明陽亦是朝她微笑，“李阿姨，您好，藍星夜和城城多虧您照顧了。”
“哪裡的話，太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的……”李阿姨是僱傭的，有薪水的，沒有想到這個瞧着英姿不凡的男人，竟然會這麼有禮貌，自己也反倒是被他說的不好意思了。
李阿姨又是道，“藍小姐，你需要的東西我都買好了，放在冰箱裡邊。”
藍星夜趕忙道着謝，李阿姨又道，“那我也先回去了……”
“這麼急着走做什麼？一起吃飯吧。”藍星夜開口挽留。
“李阿姨留下來一起吃飯吧。”邵明陽也是邀請。
“李奶奶，你就留下來吧！”城城直接拉住了她，李阿姨道，“啊，今天小貝也過兒童節啊，奶奶還要回去呢！城城你看，爸爸都來了，你就和爸爸好節多好啊！”
正是說着，這邊手機的電話就來了，正是小貝打來的。李阿姨聊了兩句，城城舉着手道，“我也要和小貝說話！”
李阿姨將手機遞給了城城，小傢伙接過就開始聊天了，“小貝！是我，我是城城！……有喔，我今天也有去學校過兒童節，我媽媽和爸爸都有來！……是啊，我就說了，我爸爸會來接我和媽媽的！……還有還有，我的大黃蜂，我爸爸幫我拿來了！……哎？你要看是不是？我也好想給你看！……”
這兩個孩子熱血沸騰地開始聊着，聊了好一陣後，城城突然喊道，“媽媽，我今天可以去小貝家嗎？小貝好想看我的大黃蜂！”
“那你晚上要住在小貝家嗎？”藍星夜問道。
“要！我要和小貝一起玩！”小傢伙有了小夥伴，立刻將爸爸給甩到一邊去了。
李阿姨道，“我家那孫子一天到晚吵着要和城城一起玩！真是拿他沒辦法！”
“媽媽，我可不可以去？”城城萬分期許問道。
藍星夜這邊卻是怕麻煩李阿姨，邵明陽則是道，“既然你這麼想去，那就去吧，不過我們說好了，不許調皮！”
“我沒有調皮，我都有聽話！”城城立刻舉手，他興奮地“耶！”了一聲，趕緊又是道，“小貝，我爸爸同意我去了，一會兒我就和奶奶一起到你那裡去！”
於是一通電話掛了線，藍星夜沒轍地站在一旁，現在倒是好了，不需要經過她同意了？
“那我就帶城城去了。”李阿姨整理好東西包包一挎，牽着城城的手就出了門。
“媽媽，爸爸，我走了！”城城揮舞着小手，蹦跳着下了樓。
公寓裡邊，就一下子只剩下藍星夜和邵明陽了。
邵明陽嘴角一揚，他溫聲道，“邵太太，我們是不是也該開飯了？”
藍星夜認命地進了廚房，開始搗鼓今天的晚餐。
邵明陽走到廚房門口一站，他低聲道，“每次去學校過節，你都有拍錄像？”
藍星夜一邊洗菜，一邊應道，“當然有啊！”
“以前的錄像還在不在？”
“都放在櫃子裡了。”
“在哪個櫃子裡？”邵明陽問道。
“就在我那個房間，衣櫥下邊的第二個抽屜裡。”藍星夜回着，她突然扭頭，“你要看？”
“恩！”
藍星夜擦乾了手，從廚房而出進了臥室裡，將抽屜一拉開，邵明陽定住了！
這滿滿一抽屜竟然都是相冊，還有一個小盒子裡邊，竟然一整排全都是內存卡。
藍星夜指着這抽屜道，“都在這裡了。”
邵明陽沉默頜首，藍星夜又回到廚房裡去了。他先是拿出了相冊，開始翻看那些相片。
一張一張翻看過去，整本的相冊，大多數卻都是城城的照片。可以看的出，拍照的人是藍星夜。因爲是她，所以她的照片很少，連合照也很少。但是她卻把城城拍的很好，是哭的城城，笑的城城，皺眉頭的，生氣的，還有城城剛剛長牙齒的，甚至是襁褓中的。
一連幾本相冊，邵明陽慢慢地看着，他一張一張看過，最後，他的視線定格在那一張襁褓裡的嬰兒裡。
那是藍星夜，她還在醫院裡面，穿着醫院的病服，就這樣躺在牀上，抱着剛剛出生的城城。彼時，藍星夜還是短髮，現在藍星夜的頭髮已經長長了。可就算是剛剛生過孩子的藍星夜，卻還是那麼瘦。
那段日子裡，她到底是過的多麼辛苦？
可是她卻微笑着，笑的那麼開心的樣子。
好似抱着懷裡的城城，就彷彿是擁有了整個世界！
這樣的笑容，讓邵明陽沉寂無聲。
“可以吃飯了。”直到藍星夜喊了聲，邵明陽才暫時放下了手裡的相冊。
“就兩個人吃飯，我就炒了兩個菜，可以的吧？”藍星夜盛了飯，端到桌上。
邵明陽捧起碗筷來，安靜地吃着。他一言不發，沒有說什麼。反而是藍星夜覺得奇怪，她忍不住問道，“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嗎？”
“不是，都挺好。”邵明陽漠漠說。
等晚餐過後，藍星夜也將碗筷全都洗了，邵明陽已經取了攝影機，將那一整盒子的內存卡搬了過來放在了茶几上。他將燈關了，直接數據線插到了電視機上，開了電視放映。
藍星夜洗完碗走近，就看見屏幕裡面放映出來城城的身影。
邵明陽已經看過今天兒童節的錄像了，此刻放映的則是去年的。
藍星夜道，“去年兒童節，城城一個人表演說故事，講的是金斧頭銀斧頭的故事。”
屏幕裡面，城城繫着小小的鮮紅的蝴蝶結，像一個小紳士一樣站在臺上，繪聲繪色地說着故事。
而那鏡頭始終都對着他，偶爾有些許的晃動。
一幕幕的畫面繼續掠了過去，是過去所有的倒映，是邵明陽不曾觸及到的那五年！
藍星夜坐在身邊，她輕柔的說着，“這是城城第一次去學校上學，我給他買了個書包，他自己挑的顏色，說喜歡藍色的，藍色的好看，後來有一天下雨，書包不小心掉在地上了，有一個水坑，就成了灰色了，他哭的不行……”
“啊，那是城城第一次騎腳踏車，還有小輪子在後邊，所以騎的很穩也很快。不過他第一次開始走路的時候，走了兩步就摔了，像一隻小企鵝一樣，真的好可愛……”
“對了，那個是聖誕節，走在街上的時候，聖誕老人就送了兩個氣球，公司裡面正好也有活動，多出來了帽子，我就拿回來了。城城喜歡的不得了，非要帶到學校裡去……”
“還有過生日，他請了學校的小朋友來家裡玩，我做了一個大蛋糕，上面的草莓是他一顆顆放上去的。那個就是小貝，他和小貝玩的很好，我帶他們兩個孩子出去，都以爲是雙胞胎……”
“那是城城滿一週歲……”
她細細講述着城城的一切，卻都是甜蜜的回憶，一直都是在笑着，讓人清楚察覺到份幸福。
邵明陽抽了支菸，他一直靜靜聆聽着，只是指間微微用了力。
突然，他開口低聲說，“當年一個人，你怎麼就敢生下一個孩子？”
藍星夜一怔，提及過往，她心裡一緊，默了下道，“也沒什麼，就是生下來了。”
又是簡短的一句話，就要蓋過她當時所有糾結的過往。
“我挺好的，城城，也挺好。”她又是說。
“是嗎？如果我今天不來，那麼你和城城又要怎麼做？”邵明陽凝眸問道。
被那些人奚落嘲諷，讓他的兒子去被別人說，他是沒有爸爸的小孩？而她也繼續受人輕蔑，說她是單身媽媽？
藍星夜輕聲道，“我會處理好的，這只是誤會，小事情而已。”
確實是小事情，確實能夠處理好。
但是……
“城城呢？你讓城城怎麼想？現在是五歲，等到他十五歲的時候呢？你還能再告訴他，他的爸爸是一顆星星嗎？”邵明陽又是問道。
藍星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她無法回答！
“城城，很懂事很聽話……”藍星夜的聲音發澀。
“再懂事再聽話，他也只是個孩子！他會羨慕別人，有一個完整的家，他不只是要一個媽媽，還要一個爸爸！”
她知道，她都知道！
藍星夜輕握了手，此刻無能爲力，所以她只能說，“我會照顧好他！我會給他我所有的一切！哪怕我只有一個人，我也會給他雙倍的愛！”
“你可以嗎？你給的了嗎？你這麼自私！”邵明陽喝問。
藍星夜顫了聲音，“我是自私地留下了他！難道還不准我自私一回嗎！”
前一刻還溫馨地在聊着，可是一下子氣氛僵持不下！
藍星夜的眼睛紅了，在那暗淡的燈光裡那抹赤紅凝聚着。
就在一剎那，藍星夜想到了當年。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打車前往春嶺墓園，她孑然一身孤身一身，她的家沒有了，她所有的親人都在那個墓園裡。藍星夜當時想，她也想去那裡，睡到那四方的小匣子裡邊去，這樣就最好了。
可在當晚，她回到老宅的租屋裡，她準備了水果刀，她也想過要一了百了。
然而就在她準備劃下那一刀的時候，她卻清楚的感覺到，肚子裡的孩子，突然動了一下！
那麼深刻的起伏，讓她的心都要顫抖，她手裡的刀，就落了下去！
也就在那時候，藍星夜近乎於不理智的任性的，自私到極點的想，她要留下他，哪怕他不受祝福，哪怕今後會受到無數人的指指點點，可是她就是要留下。那是她活下去的動力，那是她不忍就這樣扼殺的生命。
賣了祖屋，將支票寄到他的事務所，徹底的離開。
她告訴自己：藍星夜，你要給他所有的一切，你能給的最好的一切，讓他成爲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可是事實上，她沒有做到！
她那麼努力地想要給予這些全部的幸福，卻還是沒有辦法做到！
果然，那是自私的自以爲是！
“藍星夜，你這麼倔！”邵明陽突然切齒地說，“所以就算是明明知道我在s市，你也不會告訴我一聲！所以你寧願一個人當單身媽媽，也不聯繫我！哪怕是五年後，你回到s市，你見了所有的人，也不願意來見我一面！”
藍星夜咬着脣道，“爲什麼還要見面？沒有必要！”
“是，沒有必要，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五年前你就可以走的頭也不回，連一句再見也不對我說！那封信裡，你提到那麼多人，你都沒有提到我！你是有多討厭我？所以連道別，也不願意對我說？”他低沉的聲音驟然響起！
藍星夜漠然無聲，那封信，那封告別的信，如果他不提起，她都已經忘卻。
他爲什麼還要記得？
記得那麼清楚？
邵明陽眼中深沉一片。
公寓裡這麼黑，唯有電視裡面還放着城城的畫面，七彩的顏色，一道一道光芒全都掠過去。
“如果不是後來我來找你，那麼你以爲這樣就算是過去了？”所以才能那樣坦然的出現，甚至是在經貿大廈那場國內金融會議中這樣不躲不閃地迎上他。可是藍星夜，你怎麼就能這樣以爲，以爲真的都過去了？
“你給每一個人機會，爲什麼就不給我一次機會？五年前沒有，五年後你也不打算有！”他手裡的煙被折斷，是他眼中的光芒渙散開。
如果沒有城城，你又在誰的身邊？
如果沒有城城，我又要怎麼樣才能把你留在身邊？
藍星夜不禁顫抖起來，她發現自己不堪負荷，她猛然起身轉過身就往玄關處奔走！
邵明陽也是迅猛，他立刻丟棄了菸蒂，一個大步追上她！
豁然一下，她被他從身後緊緊抱住！
“放開我……”她的聲音都在打顫，甚至連自己不明白，爲什麼會突然如此混亂。
他卻緊抱住她不放，雙臂收緊，絲毫不肯放鬆！
“阿夜。”他在喊，用她無法抗拒的溫柔。
“是我錯了。”他沙啞的，低沉的說。
“原諒我。”他又是說，貼着她的耳朵，直達她的心底。
藍星夜無法動彈，末梢神經被他的話語挑動，讓她眼眶裡積蓄的眼淚，一下奪眶而出！
邵明陽，時隔五年，你現在說這些，還有必要嗎？
你又知不知道，原諒的前提是什麼？
那前提就是——
那個人，是我喜歡的人。
藍星夜發現不只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的身體，她的心都在顫抖，哽咽着卻又是倔強地說，“放開我！”
放開，不要再來侵襲我的心。
放開，不想再次沉淪。
所以，放開……
“休想！”他卻是撂下了一句話，緊緊抱住她道，“我不會放開你！告訴我，你又要去哪裡？”
哪裡都好，哪裡都可以。
只要不是有你的地方，哪裡都可以讓我平靜。
讓我的心，不會再次波濤洶涌，從而無法控制。
藍星夜的眼淚啪嗒一下又是落了下來，她忍着泣聲道，“放開，我去外面散步！”
“這麼晚了，你一個女人，單獨出去做什麼？我不會讓你去！”
“洗髮露沒了，我要去買……”她慌亂找着話，卻連自己都察覺，這真是個藉口！
一個藉口中的藉口！
“我不用洗髮露！”
“……我用！”
“那我也不給你去！”他固執的霸道，如此任性，不可理喻！
“你又憑什麼不讓我去？我買個洗髮露都不可以嗎？”藍星夜開始犟起來了，她開始拼命地拉扯他緊緊環抱在她腰間的雙手。
那彷彿是要將她禁錮住，讓她無法再逃離，他的懷抱，她如此不敢停留依戀。
“就是不可以！除了在我的身邊，哪裡都不准你去！”他又是霸道的一句，好似要將她封鎖起來！
此刻，似乎是爲了洗髮露的問題在糾纏，可是他們都知道，那根本就不重要！
“邵明陽！”她喝了一聲！
“我在這裡！”他低聲應着。
藍星夜使出了力氣，用力地掰開他牢固不動的雙手，可卻怎麼也無法脫離！
突然，她的雙臂被他握住，然後一下子將她整個人反轉過去，藍星夜正面迎上了他！
公寓裡沒有開燈，之前還在看攝影機的錄像，內存卡一卷放到了盡頭，那畫面定格，聲音也靜止了！
“是我錯了。”他又是說，說着和方纔一致的話語。
那雙眼睛，漂亮的，狹長的，那睫毛根根分明，那眼底的光芒是幽暗的不明光彩，卻亮的像是那片夜空裡，最璀璨的那一顆星星，墜落到藍星夜的眼中，全部綻放開來，讓她無法承受！
“邵明陽，你哪裡有錯？”藍星夜輕聲說，但是那切齒的感覺卻透露，她是在忍耐。
一切，彷彿都要爆—發！
邵明陽定住不動，他還抓着她的雙臂，只見她的眼中，那溫潤的雙眸裡，氤氳開水汽來，那會讓他迷失迷茫。
“你回答！你說啊，你哪裡有錯！你說！”藍星夜倔強地詢問，在此刻厲聲喝道！
彷彿也是要清楚明白，他何錯之有！他又爲什麼要在時隔五年之後，又來請求原諒！
他動了動脣，突然也不知所措，“我不該不讓你去買洗髮露。”
“只是這樣？”
“我不該在你說不要的時候，還非要要！”
“……你！”藍星夜突然無言，他卻還在說，“之前好久沒做，弄疼了，我沒有剋制……”
藍星夜被他氣到不行，那憤怒裡邊帶着說不出的情緒來，連自己都無法明白。
“你給我放開！”藍星夜用力地甩開他的手，邵明陽仍舊緊緊抓住着。
還有太多的話，卻都是說不出口。
比如說，不應該去收購廣發，不應該拿城城來做威脅，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和她再次面對面。
更不應該，不應該在當時，就這樣認定她。
“我錯了。”他只是認錯，不再多言一句。
藍星夜卻是不堪負荷，一瞬間無力阻擋，喝了出來，“邵明陽，你到底哪裡有錯？你做的一切，從來你都是認爲是對的不是嗎？”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認定了一件事情，就以他的路線走到底！
“不管是廣發，不管是段哲進，不管是城城，又或者是五年前，不管是童興蘭，又或者是永康公司，這些所有的一切，都按着你既定的設定，一步一步這樣走過來了！你從來沒有偏離過，你佈局的很好，你這麼優秀！你又哪裡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