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今天去醫院。”在又一次晨吐過後,項曉窗在浴室裡磨蹭良久,終於鼓足了勇氣說。
杜嘉文擡眸看了她一眼:“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嗎?”
項曉窗紅了臉:“我覺得……我怕……我只是覺得不太舒服,所以想去醫院看一看。”話到了舌尖,終於還是嚥了下去,如果杜嘉文並不打算要這個孩子,她不認爲自己需要告訴他。
“好,我今天陪你去。”
“不用了,你公事忙,我自己去就好。”項曉窗慌亂地反對。
“曉窗,你的事,我不會置若罔聞。”杜嘉文取過了衣服,“既然要去公司,早飯就不用吃了,等查過以後,我們再去吃早餐。”
項曉窗心裡一熱,不敢出聲回答。
“走吧!”杜嘉文笑着,“放心吧,除了胃,你不會有任何地方有問題。”
項曉窗勉強回了他一個微笑,坐進他的車子,還有些忐忑不安。她偷偷地瞟向杜嘉文,看到他臉上沒有表情,只是專注地開着車。但是握着方向盤的指節,卻因爲太過用力,而顯得指尖微白。
他心裡也在緊張吧?項曉窗想着,更加不安了起來。
掛號的時候,杜嘉文猶豫地說:“胃吧……”
項曉窗一聲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後,老醫生細細地問了症狀:“嗯,胃潰瘍雖然是慢性病,但並非治不好。只要調養得當,不用兩個月就能痊癒,所以不要有心理負擔。不過……他擡頭看了一眼杜嘉文,現在懷孕不是個最好的時機啊!”
項曉窗心裡微跳,勉強控制了自己的聲線:“我……我是不是……”
“你去婦科看一下,化驗結果比較可信。”老醫生溫和地說,“如果懷孕了,也不要患得患失,只要好好調理,胃和寶寶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項曉窗低低地答應了一聲,確定了以後,卻有些茫然。
“在美國的時候,你的那位同學就查出來了吧?”
“是。”杜嘉文直截了當地回答,“但是,在美國我還不想讓你知道,所以想回國了再好好打算。曉窗,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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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曉窗擡頭看他的臉,醫院的朝陽顯出一點沉沉的暮氣,竟覺得一種蒼茫之感,在渾身上下瀰漫了開來。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一股涼氣,從五經六絡,漸漸地傳遞到了心底。
他不告訴自己,也許是因爲還沒有打定主意,該怎麼勸自己拿掉這個孩子。
項曉窗一語不發地跟着他去了婦產科,又一語不發地化驗,只是二十分鐘,化驗結果就已經出來。
“恭喜,已經有兩個月了吧……”婦產科的醫生年紀不算大,笑容滿面地在病歷卡上寫着什麼,“有些藥不能再亂吃了,平時的飲食要好好注意,有貧血的症狀,我給你開兩個補血的,平時自己注意多吃一些紅棗、雞蛋和黑木耳,可以用紅棗和紅豆燉甜湯,雞蛋炒黑木耳或者西紅柿炒蛋,都是很合適的菜譜。”
項曉窗側頭看了一眼杜嘉文,他站着如同一座山嶽,臉色沉靜,看不出喜怒哀樂。
“醫生,如果我不想要的話……”項曉窗嚥下了一口唾沫,臉色早已經飛紅到了鬢髮邊。
杜嘉文顯然一震,本能地就握住了她的肩:“曉窗!”
可是,阻止的話,他並沒有說下去。
“爲什麼?”醫生驚訝地擡眉,“你今年二十六歲,正是妊娠的最好時間。”
項曉窗的臉脹得更紅,咬着脣半晌才掙出一句話:“我怕……我前一段時間吃了很多西藥,我怕會……”
醫生笑了起來:“原來你是顧慮這個!”
項曉窗低下頭不敢再看醫生,只是把玩着自己的十指。
“都吃了什麼藥?”
杜嘉文一一回答了一遍,女醫生釋然地笑:“不用擔心,這些藥都是中成藥,你最近可以適當調減,不會對寶寶產生什麼不良影響。”
項曉窗輕輕地“嗯”了一聲,又抿了抿脣,鼓足了勇氣:“可是,如果我想拿掉……”
女醫生詫異地看着她,又瞥了一眼杜嘉文,臉色嚴肅了起來:“作爲醫生,我還是勸你把孩子生下來,以前流過孩子嗎?”
項曉窗大感窘迫,“沒有”兩個字,幾乎要側耳才能聽到。
“那麼,這是你第一個孩子,不要輕言放棄。既然孕育了他,就要好好對待他。畢竟,他也是一條生命,對不對?”
“我們再商量一下。”杜嘉文接過了話,他的聲音優雅而沉穩,女醫生居然沒有反駁。
項曉窗被他牽了手,高一腳低一腳地走着,彷彿是在一條長長的甬道,四周都是黑暗。這樣的結果其實並不在自己的意料之外,早就已經有了預感的,不是嗎?可是爲什麼確定了事實,卻仍然讓她覺得難受到了徹心徹肺呢?
她又何嘗願意拿掉這個孩子?
可是,她也無法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寶寶,將來被打上私生子的烙印。她想,杜嘉文之所以一直隱瞞着自己,想來是因爲他也拿不定主意吧?
“曉窗!”
杜嘉文叫了一聲,項曉窗卻沒有回答。
“曉窗!”他放大了聲音,又叫了一聲,把她的下巴託了起來,卻看到她的大眼睛裡,已經蓄滿了淚水,將墜未墜。
她的牙齒,緊緊地咬着下脣。
杜嘉文把她的下頜掰了開來,牙齒印已經深深地留在了她的脣上。豆大的淚珠,如珍珠一般簌簌而下,嗚咽的聲音幾不可聞,卻似乎一直傳到了他的心裡。
“曉窗!”杜嘉文心疼地又喊了一聲,“別這樣!”
他的手指,輕輕地拭去了頰邊的淚痕,可是更多的淚,卻如洶涌的海潮,前仆後繼地掉落下來,他的手指,已經完全被濡溼。
“我明白,我……”項曉窗哽咽着說了幾個字,用自己的袖子胡亂地把眼淚擦乾,“我知道該怎麼做!”
杜嘉文看着她,眼神複雜,幾度想要開口,卻又頓住了聲音。
“我明白的……”項曉窗又重複了一句,剛剛止住的淚水,又一次決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