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信件,還望父親另找處所收置。女兒私以爲,這些信件若是不慎讓別有居心之人拿到,那對父親乃至樑家都會是致命的。我們如今應做的最要緊的,便是讓有心的人無從下手。女兒擔心睿王會從三姐姐那入手,所以懇請父親莫要告知三姐姐事關穆……先太子的所有事。”
“睿王或瑜王不會明目張膽地在朝堂上爲難父親,但卻極有可能想盡各種法子讓父親爲其效力。在如何應對這兩位王爺之上,父親定然會比女兒更有主意,女兒便不賣弄了。女兒只是認爲,聲東擊西,取其最薄弱之處一舉擊破方爲上策。且,若要先太子殿下重回朝堂,還是先讓殿下調養好身子爲宜。”緊接着,有詳細地說了一番聲東擊西,取其最薄弱之處一舉擊破的具體做法。
女配的這一長串話聽得樑父頻頻點頭,他略微沉吟,而後欣然道:“看來之前是爲父疏忽你了,知言與你三姐相較,亦是不遜分毫。”知言是女配的字,樑父還是第一次稱她的字;這樣的讚賞於女配而言已是相當難得。樑梔見女配神情卻並沒有如預料中變得雀躍,聯想到樑父提及的有關穆沅之事,估摸着女配許是爲此而心有鬱結;便尋思着待會找個時機和她說說。
“父親言重了,是女兒確實不及三姐姐聰慧。”女配淡然一笑道,不只是想到什麼,臉上又浮現出又似擔憂又似感激之色,“女兒想到穆府向穆公子道謝,畢竟若不是他答應讓顧神醫來爲母親診治,母親很可能……”
“你想的不錯,爲父險些忘了這一事。如今時候,爲父不適合去穆府,免得給殿下招來麻煩。你便代爲父走這一趟也可,對了,這封信你要親手交給殿下。探訪殿下本不須什麼謝禮,殿下也用不着;但爲了避人耳目,還是帶些人蔘靈芝一類的去吧。”樑父本不贊同女兒頻頻到穆府,再怎麼說女子總是到男子府上,實在有些不自重、失禮;可是轉念一想又這般道,“你既已知道穆公子便是先太子殿下,在爲父面前就無需再如此遮掩了。旁的你也應知道怎麼做,爲父就不贅述了。”
“是,女兒謹遵父親教誨。”女配沒想到樑父會這麼說,倒是愣了一愣,很快便反應過來道。
然後樑梔便與女配一道上了馬車,往穆府而去。
穆府依舊如上次一般清靜,這回開門的小廝一見是女配,臉上立即綻開了大大的笑容,頗有幾分討好的意味;也沒回去通報,便連聲請女配她們進府。等女配樑梔還有綠芽猶疑着進了府,小廝才道:“四小姐,我家公子早就猜到您會來府上,已經在後院候着您了。”
女配聽到這話,雖然有些不解,但是腳下的步子卻不由加快了幾分。
很快,她們就隨小廝到了後院;此處是一個園子,未至時便已聞得滿鼻清香;樑梔擡眼望去,就看到穆沅正與顧潛之坐在園子正中央的涼亭裡,看着像是在品茗閒聊,倒是挺愜意的模樣。
女配一出現在園子裡,穆沅和顧潛之就發覺了,他們轉頭看向女配;穆沅眼底還帶着笑意。
“四小姐,您快些過去吧,我家公子和顧公子都等了好些時候呢。”小廝那笑似乎別有深意,讓女配覺得他也許是誤會了什麼,但又不好說什麼,只得緊走幾步往涼亭而去。
“客套的話四小姐便不需多說了,我和潛之在這等你來,可不是想聽你說什麼感謝的話。”穆沅等到女配她們到了涼亭裡邊,不待她開口說話,便直接道。這話一出,女配看着他略顯蒼白的臉色但卻神采奕奕的樣子,來之前準備好的那番謝辭也覺得說不出口了;只能有些拘謹地行禮站到一邊。
穆沅大概是猜到了女配知道了他的身份,露出無奈的一笑。顧潛之見他們二人俱是如此,便出言打破了這一沉寂:“樑夫人現□子可好些了?調養了這幾日,該是好些了罷?”
“是,雖說穆公子說過莫要提道謝之事,顧公子也不缺知言這一次謝意,但知言還是要向二位公子道謝,尤其是顧公子。母親中毒一事全賴您發現救治及時。”女配藉機懇切道。
“做如此歹毒之事的人可是揪出來了?”穆沅沒奈何地微微一笑,沉默了一會道;他看着女配的眼神很是專注,連樑梔都感覺出他對女配不同尋常的關切。
樑梔看到女配點點頭,嘴微張,似乎有話想說,可猶豫了會,還是沒說出來。穆沅對她的遲疑也沒多說什麼。“若是沒旁的事,你今日就隨我們一道去踏青罷。”顧潛之受不了二人總是這般溫吞沉默,乾脆提議道。他語氣肯定,顯然是不想給女配拒絕的餘地。
女配對此並無異議;可是……“穆公子的身子適宜出行嗎?會不會太勞累了?”
“無事,不過是郊外,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穆沅不在意道,又輕咳了幾聲;本就不大好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顧潛之立即從身上取出一瓶藥丸,取了一個讓他和着茶服下。
“出去透透氣也好,穆沅的病該多出去,悶在府上也不是上策。”做完這個,顧潛之就對女配說道。
於是,三人便坐上馬車去了郊外;本來也是很愉快的出行,到了郊外之後,樑梔看他們閒談逗趣,穆沅一時興起還讓小廝取來紙筆,作了副畫;而顧潛之則蹲□分辯腳下青草中的藥草。誰料突然出了意外。
短短兩個時辰的郊外踏青之行,樑梔和女配就親眼看到了穆沅犯病時的痛苦情狀。顧潛之毫不驚慌,熟練地取出先前拿出的藥丸給穆沅服下,又點了幾個穴位,扶着神色痛苦,冷汗直冒的穆沅坐上馬車;又回過頭來對擔憂的女配道:“這隻能暫時安穩住一時的病情,我們必須立即趕回去,用藥下針。四小姐不妨直接回府罷,莫要在郊外耽擱太久。”
女配也急忙與樑梔綠芽一道上了馬車,讓趕車的小廝快一些跟上他們。當馬車剛停穩,女配便急急跳下馬車,綠芽想先下去扶着她都沒趕上。顧潛之正與另幾個小廝扶着穆沅往穆府裡去。見女配沒回去,還跟了上來,顧潛之眼底掠過一絲欣慰之意;但也沒顧得及與女配說什麼,只是看了她一眼。
女配讓綠芽先回去向父親母親稟告一聲,然後就跟着顧潛之進了穆府。樑梔看女配連平日的禮數矜持都忘了,也趕緊跟上。
到了穆沅的臥房,女配才記起自己如此行徑着實有些輕浮,在門口停住,止步不前。樑梔看了都替她着急,便故意激她道:“擔心就進去吧,這個時候誰還顧得上禮節什麼的。別最後穆沅怎麼了,你後悔也晚了!”
“你莫要渾說!”女配氣紅臉道,當即跨進了房內。
穆沅此時已微微恢復了些許神智,因爲方嘔出了一茶盞的血,面色慘白得比紙還薄;儘管他拼命剋制,可還是不停地咳血,咳出的血染紅了一條又一條絹巾。見女配進來,他眼帶不悅地掃向顧潛之。顧潛之按着他的雙肩讓他躺下去休息,一邊道:“這可不是我讓她跟着來的,人家四小姐特地跟來關心你,我難道還能替你擋回去不成?”
他的語氣是不同尋常的刻意輕鬆打趣,大概是爲了讓穆沅放鬆情緒,緩和沉重的氣氛。穆沅對之付諸一笑,對一旁滿臉擔憂之色的女配歉意道:“本是讓四小姐散散心的,沒想到被我這個病秧子毀了。實在可惜了。還望四小姐莫被我的事壞了心情,否則就是咳咳……咳咳……就是穆某的不是了。”
他咳得很是厲害,樑梔見他咳嗽時那捂嘴的絹巾都佈滿了血點。女配見他如此難受,忙上前幫着顧潛之扶穆沅坐下,阻止他繼續說話道:“穆公子還是先好好躺下休息,知言明白穆公子的好意,今日確實過得極好。更何況若不是知言,穆公子也不會……不會如此。要論起不對,那也該是知言纔是。”
穆沅對着女配微微搖頭,脣邊還掛着一抹溫和的笑,即便是臉色蒼白得厲害,他身上那股子溫文爾雅的氣質也不損分毫。知道他還想說話,顧潛之立刻拿出銀針在他身上找準穴位紮了下去,連續紮了好幾針才停手。女配見穆沅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顯是很痛,但卻還是半點痛呼聲都不出;心裡那擔憂緊張的情緒都完全傳到了樑梔那裡。
“你先回樑府去罷,潛之給我施了針之後,還得讓我泡一個時辰的藥湯。呆在穆府太晚回去,樑大人恐會不喜。”像是已經從那痛楚中緩了過來,穆沅望向女配勸道。
女配看了看外頭漸暗下來的天色,心知確實不能再留了,但又放心不下穆沅;有些躊躇。
“你回去吧,這裡有我看着,不會有事的。你若實在擔心,就明日再來穆府便是。”顧潛之如此道。他話裡的深意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讓女配不禁紅了臉;她偷偷往穆沅看去,哪知正好對上他溢滿溫柔笑意的眼眸;臉愈發紅的瞬間,女配慌忙移開視線:
“那我便回去了,穆公子好生休息養病。”說罷,就急匆匆跑了出去。
女配這窘迫在出了穆府後便又變成了擔憂焦慮,坐上馬車回去的路上,她就一直緊蹙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快要回到樑府的時候,她忽然驚喜地想拉住樑梔;才猛然想起來樑梔不過是個靈魂,頓時又有些沮喪。
“你想到什麼了?”樑梔一臉古怪道。
“你一定能有法子的,對罷?既然你是鬼魂,那定然能夠施什麼法術或者有其他特別的物什,可以讓穆沅公子的病徹底好起來。算是我求你,不論是什麼,要付出什麼代價,只要不害人,我都願意答應。”女配說着就想跪下去。
對於他們而言,鬼怪神仙只要不是害人的,那就都是差不多的,能隨心所欲地施法術。樑梔這麼猜測着,有些哭笑不得地制止了女配下跪的動作,說道:
“我不是真的鬼,也不會什麼法術;不過若是真要救他,我的確有辦法。”話音未落,就聽見女配急切追問道:“什麼法子?需要我做什麼?”
“在說之前,我想知道你爲何那般着緊穆沅,你與他也不過只有幾面之緣吧?”樑梔不解道,就算是一見鍾情,她也覺得女配不需要這麼在意費心,因爲在她看來,兩人壓根就沒什麼深厚的感情基礎。
女配回想了一會,才向樑梔慢慢講起了自她幼時開始的一段很長的往事。“他於我不僅是師父,更是救命恩人;有他,纔有知言。我一直不知他是誰,直到後來那次元宵夜燈行。”說起這話時,樑梔深刻感受到了女配心裡糅合了喜歡敬仰等多重情緒;這個在任務世界裡伸展開竟然是這樣,自己原小說裡第一次見面可就是元宵夜燈行呢。
“我會幫你這件事,具體如何做回了你臥房再說。已經到了,先進府。”樑梔思索後決定答應,穆沅可是自己想好的改變劇情的關鍵人物,當然不能這麼就死了。
她們下了馬車就看到了在樑府大門外急得轉來轉去的綠芽,女配奇怪地叫住她:“綠芽,你在這裡做什麼?”
“小姐,你可回來了!出事了!”綠芽見是女配回府了,如釋重負地迎上來,不等女配問是什麼事就繼續道,“三小姐去書房偷老爺的信,被老爺當場抓到了!老爺生氣得很,現下正讓人請家法呢!夫人和另外幾位小姐都到了刑堂,就差小姐你還沒回府而已。看老爺那臉色,奴婢都擔心死了,就怕老爺不喜小姐,把火都發到小姐你身上了!”
女配與樑梔對視了一眼,都下意識加快了腳步。怎麼也想不到女主樑箐會這麼快就去偷信了,難道是皇宮裡出了什麼事,所以睿王纔要催促樑箐加快行動?樑梔習慣地分析道,可是她不是應當知道自己的婚事已退了,爲何還要聽睿王的話做這事?
“混賬東西!”女配剛走到刑堂門口就被飛來的茶盞嚇了一跳,還好躲開了,不然臉上的傷還沒好全,又添了新傷。好在女子出門一般都會以絲巾遮面,不然臉上掛着傷出去實在難看。樑父的話裡的怒火讓人一聽便知他正在氣頭上,女配小心翼翼地繞過那碎了的茶盞,沒有看跪在地上的樑箐,只先對着樑父樑夫人請了安。
女主樑箐倔強地挺直了腰板,對上首的樑父樑夫人怒目而視,臉上半點愧色都不見。樑梔只能暗自替她揪了把汗,這個時候還態度強硬,一副你說什麼我都頂撞回去的模樣,肯定會讓樑父更怒火中燒的。偷了信還沒真的讓樑家出什麼事,低個頭認個錯,一向喜歡她的樑父定然會輕拿輕放。偏偏……
果然,樑父見她半點悔過認錯之意都沒有,更是不悅;正好去取家法的小廝拿着家法回來了,樑父一把拿起家法就抽向樑箐;一面抽打一面責問道:“是誰讓你偷信的?府裡是缺你衣食還是短你銀兩花銷了?居然聽外人的教唆,偷長輩的信。你說說,是誰讓你這麼幹的?!居心何在!”
“若是父親沒有做什麼,又何須擔心信件被偷,讓人知曉到什麼?”樑箐到了這時也依舊犟着,咬着牙忍受家法抽打到身上的痛楚,一聽樑父的責怪,便出聲反駁道,“更何況,樑府說是不曾缺過我什麼,可若不是我早就看穿你們僞善的面孔,想盡法子討好你,搭上睿王他們,也許早就被你和你那賢良大度的夫人送給了病秧子或是其他更糟的人。睿王不過是想得到你支持,他文治武功在那麼多王爺中最好。且他願意娶我,將來讓我成爲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你爲什麼就不答應?!”
她說着像是想起了上一世的無助,仇恨地瞪着坐在另一邊一直未曾開口的樑夫人。
“好好好!竟然連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真是混賬!虧爲父還一直以爲你聰慧懂事,幾姐妹兄弟中屬你最肖我!你實在令我太失望了!從今日起,你便好好在祖宗祠堂裡靜思己過罷,帶你想清楚做錯什麼了,再出來,莫要禍了樑家!”樑父惱怒地將家法扔到地上,說完這話就讓幾個小廝將女主樑箐綁了起來,送進樑府祠堂關禁。
看樑父氣得頭痛的樣子,樑夫人招了下手,又重新端上一杯茶與他;對之前的事也沒說什麼。樑父飲了口茶,放下茶盞擺擺手道:“你們都先回去罷,梔兒留下來,我有事要問你。”
樑夫人順從地頷首,帶着其他人退了下去。
“你今日說把信另尋藏所。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三姐樑箐會做出這種事?又是從何處知道此事的?”待其他人都離開了,樑父便問道;他話裡的意思很明確女配是知道樑箐會去偷信的,所以更多的其實是對女配預知此事的懷疑。
女配與樑梔在商討下一步施行時就猜到了若是樑箐真的還是去偷信了,可能會有這麼個狀況,因而也說好了應該如何應對。對於樑父的懷疑,女配雖有失望,但還是依照說好的答道:“女兒也是意外從先太子殿下那處得知睿王最近與三姐姐走得極近,而睿王不是一直想爭得父親的支持已被立爲太子嗎?如此一番聯想的話,女兒只是出於擔心,所以才那般提醒道。並不是早就知道三姐姐會做這等事,望父親明鑑。”
樑父歲還有些半信半疑,不過看女配不像是說謊,也就沒再質問;轉而問起了今日女配去穆府一事:“你派回來的丫鬟說殿下嘔血不止,現下如何?可好些了?殿□子無礙罷?”他擔憂地在刑堂踱來踱去,“若不是怕擾了殿下靜養身體,爲父早就去穆府見殿下了!偏睿王瑜王還盯着,爲父若是去了穆府,定會給殿下招致麻煩。”
想了想他又氣惱道:“睿王此番確是可惡,在朝上爲難我倒也罷了,竟還利用你三姐竊取信件!是可忍孰不可忍,既是如此,他就莫要怪爲父不留情面了!”
樑梔聽了這話腦海裡頓時靈光一現,樑父這是打算真正採用女配的法子,徹底打壓睿王一派了嗎?那是不是也說明自己的任務進度會加快了!
“殿下的病有顧神醫在,定不會有事,父親可以放心。但是女兒明日想着再去穆府一趟,回來再向父親稟告殿□子情況如何。”女配已得到了樑梔一定會幫她救回穆沅的承諾,因此對樑父說時態度自若,沒有像之前在路上那般擔憂。若還如之前那樣,肯定會讓樑父起疑。畢竟他並不知穆沅與女配早就有交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宅女娜娜、瞄又、浩瀚無垠、來打醬油親的關心和建議,好像好些了呢,羣抱個~
因爲後邊番外裡會說到一些情節,所以這一章裡就只簡單提了一下,免得情節重複,讓親們多費幣幣。有什麼建議或者想看的故事可以留言說一說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