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丰從門下弟子手中接過一柄長劍,指着方東白道:“請指教。”
方東白猱身進劍,說道:“有僭了!”一劍刺到,青光閃閃,發出嗤嗤聲響,內力之強,實不下於那個禿頭阿二。
張三丰左手劍訣斜引,長劍橫過,畫個半圓,平搭上倚天劍的劍脊,勁力傳出,倚天劍登時一沉。
方東白讚道:“好劍法!”抖腕翻劍,劍尖向他左臂刺到。
張三丰回劍圈轉,啪的一聲,雙劍相交,各自飛身而起。方東白手中的倚天寶劍這麼一震,不住顫動,發出嗡嗡之聲,良久不絕。
接着只聽得殿中嗤嗤之聲大盛,方東白劍招凌厲狠辣,以極渾厚內力,使極鋒銳利劍,出極精妙招術,青光盪漾,劍氣瀰漫,殿上衆人似覺有一個大雪團在身前轉動,發出蝕骨寒氣。張三丰的一柄長劍在這團寒光中畫着一個個圓圈,每一招均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每發一招,便似放出一條細絲,去纏在倚天寶劍之上,細絲越積越多,似乎積成了一團團絲棉,將倚天劍裹了起來。
兩人拆到二百餘招後,方東白的劍招漸見澀滯,手中寶劍便似不斷地增加重量,五斤、六斤……十斤、二一十斤……偶爾挺劍刺出,真力微有不足,便讓木劍帶着轉了幾個圈子。
方東白越鬥越怕,激鬥三百餘招而雙方居然劍鋒不交,那是他生平使劍以來從所未遇之事。對方便如撒出了一張大網,逐步向中央收緊。方東白連換六七套劍術,縱橫變化。奇幻無方,旁觀衆人只瞧得眼都花了。張三丰卻始終持劍畫圓,旁人沒一個瞧得出他每一招到底是攻是守。
這路太極劍法只是大大小小、正反斜直各種各樣的圓圈,要說招數,可說便只一招。然而這一招卻永遠出沒無窮。猛聽得方東白朗聲長嘯,鬚眉皆豎,倚天劍中宮疾進,那是竭盡全身之力的孤注一擲,乾坤一擊!
張三丰見來勢猛惡,回劍斜擊。方東白手腕微轉,倚天劍側了過來,想要仗着劍利將張三丰手中長劍削斷。張三丰跟着手腕一轉,“嗒”的一聲,長劍平搭在倚天劍劍脊之上。使出粘字訣,順勢一引,將倚天劍帶偏。
張三丰手中長劍沿着倚天劍劍脊向上平滑,轉眼間就至劍柄。眼見方東白右手五指就要被削斷,張三丰喝道:“快撒手!”可方東白卻死死抓着倚天劍不肯鬆手,已存了舍指護劍之心。
張三丰見狀,嘆息一聲,長劍一抖。刺中方東白“神門穴”,這一劍用的卻是他早些年所創的神門十三劍。方東白只覺手腕一痛,手掌便再也使不出半點力道。左手伸出,不等倚天劍落地,已搶着抓住。
張三丰見他依然不肯放棄倚天劍,長劍一圈,拍碎了他的左手手腕。可方東白明明萬古已碎,五根手指仍牢牢地握着倚天劍。張三丰見他如此勇悍。由衷欽佩,不禁熄了跟他爭劍的心思。
方東白走到趙敏身前。躬身道:“主人,小人無能。甘領罪責。”
趙敏點頭道:“快治腕傷!”朗聲說道:“張真人果然武功高強,太極劍法、拳法令人打開眼界,今日便放過了武當派。”左手一揮,道:“走吧!”她手下部屬抱起方東白、禿頭阿二、阿三這三人,向殿外便走。
慕容燕回味着剛纔的比鬥,若有所思。張三丰所創的太極拳、劍確實是江湖一絕。與江湖中平常的武功不同,講究以慢制快、以靜制動、後發制人。其招式陰陽變化,連綿不絕,實開闢了武學中從所未有的新天地。至於一直作爲太極拳、劍招牌的“四兩撥千斤”,只是其附帶的效果,反而不是那麼重要了。
慕容燕開口道:“張真人的太極拳、劍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有了這兩樣武功,武當派的立派根基已不弱於少林了。”
張三丰道:“慕容公子謬讚了。”
這時銳金旗掌旗使莊錚進來稟報,來犯敵人已盡數下山。俞岱巖命知客道人安排素席,宴請明教諸人。筵席之上,慕容燕向張三丰及俞岱巖等訴說了六大派圍攻光明頂的經過。張三丰聽聞了光明頂上發生的事,也是不勝唏噓,不想當年謝遜的胡作非爲都是源於一個人的陰謀。
鐵冠道人道:“那姓趙的少女不知是什麼來歷,竟有這許多高手甘心供她驅使。”
慕容燕道:“當今天下能夠將這些高手當奴僕般對待的,恐怕只有一種勢力。”
韋一笑道:“教主是說……”
慕容燕道:“她必是元蒙朝廷的人,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應當是出身於王公貴族。”
說不得道:“那她冒充本教,就是爲了挑撥本教與江湖上其它門派的關係了?”
慕容燕點頭道:“不錯。”接着又道:“既然宋大俠、俞二俠等武當派弟子落入了那趙姑娘手裡,那麼當日一起從光明頂下來的少林、峨眉、崑崙、崆峒、華山五派的羣雄只怕也遭了她的暗算。所以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打探出六派羣雄被這位趙姑娘關在了哪裡,並將他們解救出來。”
明教衆人的紛紛附和。
慕容燕道:“事不宜遲,請韋蝠王和五行旗的五位掌旗副使,到江湖上分別去打探消息。請殷鷹王父子前赴江南,整頓天鷹旗下教衆。五散人、五行旗掌旗使和我則暫駐武當,以往那位趙姑娘捲土重來。”
他在席上隨口吩咐。殷天正、韋一笑等逐一站起,躬身接令。
慕容燕又道:“還有一件事,就是俞三俠和殷六俠所受的骨傷並非無藥可醫。”
張三丰和俞岱巖都驚呼道:“什麼?”尤其是俞岱巖殘廢了二十年,早已死心,聽聞此言更是大爲激動。
慕容燕道:“西域金剛門有一種秘藥名爲‘黑玉斷續膏’,其對人肢骨折斷的傷勢有奇效。在下機緣巧合,得到了一些,正好可以爲俞三俠和殷六俠治傷。”
張三丰道:“那就多謝慕容公子了。”
宴席散後,張三丰單獨叫住慕容燕,道:“慕容公子,多年不見,不想再見是你已是明教教主了。希望今後你能管束明教、天鷹教這些豪傑,引得他們走上正途,那就真是功德無量了。”
慕容燕道:“張真人放心,在下必定約束教衆、嚴整教規。”
張三丰道:“那老道就放心了。”
次日,慕容燕命人將殷梨亭擡到俞岱巖房中,兩牀並列放好。並將胡青牛也叫了過來。
慕容燕從懷中掏出盛放醉仙靈芙球莖的那個金盒,打開盒蓋,將盒底掀開,原來裡面有一夾層,其中滿滿地裝了黑色藥膏,氣息卻是芬芳清涼。這卻是趙敏見到殷梨亭和明教衆人在一起後,悄悄放在裡面的。慕容燕也是兩日前想起原著中的內容,檢查金盒,才發現的。
慕容燕道:“俞三俠,你的舊傷都已癒合,此刻醫治,在下須將你手腳骨骼重行折斷,再加接續,請你忍得一時之痛。”
俞岱巖實不信自己二十年的殘廢能重行痊癒,但想最壞也不過是治療無效,二十年來,早什麼都不在乎了,也不多說,只微微一笑,道:“你放膽去幹便是。”
慕容燕解去俞岱巖全身衣服,將他斷骨處盡數摸得清楚,然後點了他的昏睡穴,十指運勁,喀喀喀響聲不絕,將他斷骨已合之處重行一一折斷。俞岱巖雖穴道受點,仍痛得醒了過來。慕容燕讓胡青牛施救,胡青牛手法如風,立即將斷骨拼到準確部位,敷上黑玉斷續膏,纏了繃帶,夾上木板,然後再施金針減痛。
醫治殷梨亭那便容易得多,斷骨部位早就在西域時已予扶正,這時只須敷上黑玉斷續膏便成。
那黑玉斷續膏果然功效如神,兩個多月後,殷梨亭雙手已能活動,看來日後不但手足可行動自如,武功也不致大損。只俞岱巖殘廢已久,要盡復舊觀,勢所難能,但瞧他傷勢復元的情況,半載之後,當可在腋下撐兩根柺杖,以杖代足,緩緩行走,雖仍殘廢,卻不復是絲毫動彈不得的廢人了。
此時,派出去的五行旗人衆先後回山,六大派遠征光明頂的人衆,沒一個迴轉本派,江湖上沸沸揚揚,都說魔教勢大,將六大派前赴西域的衆高手一鼓聚殲,然後再分頭攻滅各派。各掌旗副使言道,此刻江湖上衆門派、衆幫會,以及鏢行、山寨、船幫、碼頭等等,無不嚴密戒備,生怕明教大舉來襲。
過了數日,殷天正和殷野王父子也回到武當,報稱天鷹教已改編完竣,盡數隸屬明教。又說東南羣雄並起,反元義師此起彼伏,以韓山童、張士誠、方國珍三路最盛。其時元軍軍力仍強,旦起事者各自爲戰,互相併無呼應聯絡,都是不旋踵即遭撲滅。
當日晚間,張三丰在後殿擺設素筵,爲殷天正父子接風。席間殷天正說起各地舉義失敗的情由,而每處起義,明教和天鷹教下的弟子均有參與,俱遭元兵或擒或殺,殉難者甚衆。羣豪聽了,盡皆扼腕慨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