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點半,我就必須要起來了。由於睡眠不足,頭疼得快要開裂。但是又不能不起來,因爲我要練琴。
我每天都要練琴,而且還不能小於五個小時,真的煩透了。能夠一直堅持下去,也不是我意志堅定,而是因爲我找到了能夠放鬆神經的好方法——在空閒之餘看一看天空。
我很喜歡絢麗多彩的天空,尤其是日出的時候,天空真的美得不可思議。
有時候天空中整齊地堆滿了雲,像是層層疊疊的海浪,太陽正好躍出雲海,刺目的陽光就將整個天空都染成絢爛的紅色;還有的時候,雲層太厚看不到太陽,波瀾壯闊的墨色雲海以肉眼能夠清晰捕捉到的速度移動,磅礴的氣勢無法用言語表述清楚。
每次看到那些畫面,我都會忍不住想,如果能夠把它們都畫下來就好了。可惜我學的是鋼琴,不是畫畫。
我的父親和母親都是小有名氣的鋼琴家,因此我五歲的時候就被他們送去藝術班學習鋼琴,整個童年的記憶裡最深刻的就是鋼琴的黑白鍵。
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對我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因爲他們都沒有親自教導過我。由於工作的關係,平時在家裡見到他們的機率都很小。
偶爾在一起吃飯,他們也不會像尋常的父母一樣關懷我。事實上我們最多的相處模式,是我坐在鋼琴前面,彈琴給他們聽,然後他們點評幾句,基本上都是以批評爲主。
起初,我心中憋着一股勁,參加了很多比賽,像是傻瓜一樣自覺地在我痛恨的黑白鍵上奮力敲擊,奪取的獎盃排成一排堆在書架的最上層。
然而它們的存在與其說是一種榮耀,還不如說是無情的諷刺——不管我做得多好,都無法得到他們的讚賞。
後來我就放棄了,與其去做這種無意義的努力,還不如去做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我找了一份家教兼職,每週的週末去教一對雙胞胎小孩彈鋼琴,是爲了攢錢買畫具而瞞着他們找的。我雖然不是很明白,但隱約覺得不能讓他們發現我的愛好,於是就一邊學習畫畫,一邊堅持練琴。
我瞞了他們足有一年半的時間,辛苦而又快樂地活着,直到他們在我房間的衣櫃裡發現了畫具。
我們爆發了第一次爭吵,結局以我的慘敗告終。他們把我的寶貝畫具都扔了,還燒了我的畫。他們一定沒有仔細看過我的畫。
那個時候,我真的連心都冷了。他們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給過我,沒有和我好好溝通,也沒有試圖瞭解我到底想要什麼,就是直接找了一個管家監視我。
我躲在房間裡發短信問教我畫畫的前輩,問她“遇到不知道該怎麼纔好的時候,你會怎麼應付?”,因爲前輩是唯一一個願意聽我說話的人。
他們基本上不會給而我零用錢,想要買什麼我都要跟他們報備才行。手機也是我自己打工買的,買來有半年的時間了。儘管我的手頭沒有多少積蓄,爲了方便和前輩聯繫,我還是買了。
前輩馬上打電話過來問我:“發生什麼了?你遇到了什麼難題嗎?”
我沒想到她居然打電話過來,吃了一驚。由於心亂如麻,我只是草草的搪塞:“嗯……沒有辦法具體說出來。”
前輩也料到了我不會輕易說出口,很有耐心地對我說:“肯定是遇到什麼很嚴重的事情了吧。不要着急,慢慢說。”
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辦法說出來。不過聽着她在電話那頭用柔軟的聲音不停地安慰我,我的心情也慢慢平復下來了。心頭那種彷彿天塌下來一樣的陰翳感被驅散,我開始冷靜地思考。我是不會就這樣輕易地妥協的。
我鄭重地跟她道了謝,並跟她說明最近可能無法跟她見面的事情,然後才掛斷了電話。
新來的管家是個工作態度嚴謹的人,他一來就把我的生活嚴密地控制了起來。我上學放學都改由他來接送,早上提前十分鐘到,放學只等我五分鐘,否則就打電話跟我的父母報告。因此,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和周圍的人做過多的交流。
就這麼着,慢慢的我和前輩的聯絡也變少了。
我有聽到同學們在議論我什麼,他們圍在一起說話,不時爆發出一陣擾人的笑聲,用粗鄙的言辭大聲地說對我的種種不堪的猜測。我被排擠到陰暗的角落,遠離他們的圈子。
不要小看現在的學生,他們排擠一個人所用的手段是非常殘酷的。我身上沒有一分錢,上學放學都有人專門接送,他們沒有辦法從我身上撈到什麼好處,也不能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即便如此,我還是吃了不少苦頭。
不過我仍保持着樂觀的的生活態度,活在我自己的世界裡。就算無法拿起畫筆,我也可以在自己的腦海裡描繪美麗的畫卷。沒有人能阻擋我對畫畫的熱情,也沒有人能夠改變我的思想和意志。
嚴格說起來,也怪不得其他人,因爲是我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這個孤立無援的地步的。實在不堪忍受的時候,我就乾脆不去學校。只要打個電話跟老師請假,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呆在家裡了。
只要我每天老實練琴,就算不去學校他們也不會管我。與此相對的是,就算我高燒四十度,也不能落下練琴的功課。
喜歡上漫畫,是因爲我在儲物櫃裡收到的人生中的第一份禮物,漫畫《食夢者》,隨書附贈了一張賀卡,寫了兩句溫暖人心的話,沒有署名。
管家一般不會特意去檢查我的書包,所以我很幸運地將這本漫畫書保留了下來。
和管家打了數月的交到,我都沒有找出他的破綻,無奈之下,我只能想辦法避開管家。於是,我學會了翹課。我任由管家送我到學校,然後他一走,我也跟着離開。
我畫了很多很多畫,還在網上發表了我畫的漫畫。我通過網絡,認識了很多的朋友。明明是虛構的網絡,我卻感受到了從未感受到的溫暖和真實,還有愛……
然而人是活在現實當中的,我不可能跨過次元這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我還是沒有明白,我只是做了我喜歡的事情而已,他們爲什麼都要反對,我那麼努力,那麼努力,從始至終也只是一直在現實的牢籠裡難看地掙扎而已。
有什麼好笑的,我有那麼可笑嗎?我所愛的東西有那麼低賤麼?
我和他們徹底鬧翻了。他們,老師、同學、父母、管家、每一個人。
充滿屈辱回憶的學校、泡沫一樣虛幻的家庭、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的感情。看不到盡頭的絕望,摸不到邊際的冰冷。
啊,好累,好累,痛苦得快要喘不過氣。我什麼都不做了,什麼都不去奢求了。讓一切結束吧。
……
顧青睜開眼,臉上一片溼潤。擦,操作失誤,把高城響的記憶轉移給自己了。
不知道高城響走了沒有。顧青扯過土方的腦袋,檢查他的耳根,那裡現在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
她走了。
就做了一個夢,事情就圓滿地解決了。顧青一臉恍惚,還沒有從絕望的情緒中回神來。嚶嚶嚶,好想哭,他要趕緊回去找小米求治癒。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上次回去得急,忘了拍照留念,這次絕對要拍到好照片,把青蔥黨福利帶回去和小米分享!顧青又擦了擦臉,感覺自己振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