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桓走了之後,陸景行在書房靜靜呆了些時候,才轉身下樓,巡視了一圈未見沈清人,詢問南茜;“太太呢?”
“太太跟章秘書在樓上,先生,”南茜答,話語畢恭畢敬。
男人點了點頭,算是知曉。
沉寂片刻之後開口道;“送些水果上去。”
“是,”後者應允,而後轉身離開。
陸景行邁步往屋外而去,而後,視線在清幽苑的院子裡來回,靜靜看了片刻之後遠眺想不遠處的山林裡,眸底冒出一絲絲森冷寒意,這股子森冷,如同一汪深海,望不見底。
今日的清幽苑如同往常一般安靜,但似乎太多安靜。
安靜到沒有小鳥的鳥叫聲。
而後、放在口袋的電話響起,男人伸手接起,那方淡淡流出幾句話,陸景行靜靜聽着,須臾之後才涼薄道,“不急。”
那側有一段時間的沉默,而後應允了聲,收了電話。
此時的陸景行在清幽苑門廊前負手而立,迎着光望去,只覺這男人。
清冷。
孤傲。
挺拔的背脊就好似一張繃緊的弓箭,隨時都能將人一擊致命。
男人負在伸手的手左手抓着右手手腕,動作不輕不重,但如同動作,鮮少見他做出來。
暴風雨前的寧靜,一切都顯得靜悄悄的,沒有半分風吹草動,可軍人的只覺告知他,如此,並非好事。
十分鐘後,陸景行手機響起,依舊是來自同一個人,後者焦急話語響起;“在拖下去天黑了。”“恩、等天黑,”男人開口道。
“月黑風高殺人夜,不急,”第二個不急,依舊似第一個那般隨意,若非前一句話,只覺這男人在訴說一件及其簡單的事情,這兩個字,說出來,溫溫暖暖的。
那放的人似是有些沒反應過來,陸景行這麼一說,有片刻晃神,沉寂了一分鐘後再度開口;“危險更大。”“不礙事,”男人再度言語。
不礙事,聽起來是極爲有涵養的一句話,可若是翻成白話,那便是沒關係。
什麼沒關係?
是他人的死活沒關係?還是其他?
那側聞言,什麼話也沒說,收了電話,而後靠在林子身處點了根菸,面上帶着的是深沉的冷厲。
看不清任何思緒。
夏季的天總是黑的比較晚的,即便是六點整也依舊豔陽高照,只是七點多一些,太陽落山,天色才矇矇黑,披上了黑色的面紗。
章宜眼看着天黑了,結束與沈清的談話欲要離開。
二人起身章宜拉開門先出去,而後一聲驚呼在安靜的過道里響起,傭人端着滾燙的湯與章宜撞了個正着,湯汁灑了她一身,章宜一聲驚呼在走廊裡格外搶耳。
“怎麼做事的?”沈清伸手一把將章宜拉開,許是動作太大,扯到了肚子,小傢伙在裡面動了動。“對不起,太太,先生讓送湯上來,我正準備敲門的,”傭人低垂首一副萬般委屈的模樣。
沈清見此,氣不打一處來,什麼時辰了?這個點兒送湯上來。
可又知曉這是陸景行的意思,她氣急敗壞罵傭人也不是能解決的。
伸手,將章宜身上的襯衫扯開,一面湯水沁到皮膚裡將人燙傷。
“怎麼了?”遠處,男人跨大步而來,稍稍急切的嗓音在沈清耳裡響起,後者擡眸忘了他一眼,帶着不耐煩。“誰燙着了?”男人看了眼走廊情勢,問了嘴。
“正值晚飯時間你讓人送什麼湯上來?”沈清將心裡的埋怨說出來,語氣不是挺好。陸景行聞言眯了眯眸子,知曉是傭人端湯上來撒了章宜一身,而後看了眼那人,冷嗔了一眼,話語涼涼,“下去,毛手毛腳的。”“看着很面生,”這個端湯上來的傭人並未在清幽苑主屋見過,陸景行這個人對生活起居尤爲看重,更爲看重個人隱私,以至於除了平時打掃時,夢留在清幽苑的人只有那麼幾個,而這個,沈清沒見過。“纔來,”男人答。
視線落在章宜身上,望向沈清再度開口道,“最好是帶章秘書去換身衣服,看看燙傷了沒有。”陸景行提點了這麼一句,沈清纔想起來,而後拉着章宜進了臥室衣帽間,而男人站在靜寂的走廊裡,整個人周身泛着一股子冷寒與深不見底的陰沉。“陸少…”身旁,是剛剛那個穿着傭人衣服的女人,低低沉沉喚了聲,“都安排好了。”
男人擺了擺修長的指尖,後者見此,轉身離開,乍一望去,這女子身上帶着一股子軍人才會有的英氣。“燙着沒?”衣帽間內,沈清找出衣服讓章宜換上,問道。
“沒有,不是很燙,”那碗湯的溫度並不高,落在身上沒有燙傷的刺痛感,也並未有猩紅。
“那就好,”沈清微微慶幸。
換好衣服的二人下樓,此時,陸景行正拿着電話站在落地窗前,南茜遠遠候着,沈清見此,並未開口打擾,反倒是章宜站在門口與沈清道別時,男人實現落過來,二人對上,章宜點頭,以示招呼。
而後、她擡腿欲要離開,坐上車子準備啓動車子時,才發現,點不這火。
試了幾次,依舊爲果,沈清穿着寬鬆的雪紡連衣裙邁步過去,開口問道;“壞了?”
“好像是,”章宜答,苦惱着一張臉。
“開我車下去,”沈清見她苦哈哈的,嘴角笑意盡顯無疑,而後邁步往屋子裡去,跟南茜言語了聲,從南茜手中接過車鑰匙,遞給章宜。“回頭車讓人給你修好,修好了送公司樓下去。”章宜聞言,伸手接過鑰匙,笑着揶揄道;“長的跟仙女似的活菩薩。”沈清聞言,沒好氣白了她一眼;“貧嘴。”“路上小心,到家了打電話,”沈清叮囑着。
章宜應允,而後驅車朝市區而去。
見她車子消失在視線之內,沈清才悠悠轉身朝主屋而去,而後擡腿上階梯時,一下沒看到,一腳踢在了臺階上,一個沒注意超前踉蹌了下,險些撲倒在地。
南茜站在一旁見此一聲驚呼衝破天機,欲要跨大步過來拉住下去的沈清,可徒勞。
她眼睜睜看着沈清因身子重心不穩而跪倒在地上,陸景行聽聞南茜的一聲驚呼跨大步過來時,正好親眼目睹沈清膝蓋落地,咚的一聲響。
緊隨而來的是沈清難以忍受的痛呼聲。
原本是要匍匐倒地的人單腿直直跪下去,跪下去時,沈清一手撐在地上一手護着肚子,一個母親的潛意識。痛呼響起一瞬間,沈清便被陸景行拉起來。
男人驚恐的面色落在她身上,帶着震驚,男人心跳加速,見她跪倒在地一時間只覺血液衝頂,腦子暈乎乎的,心臟好似要蹦出來似的。
“疼不疼?”陸先生話語衝口而去。
“疼,”沈清開口,眼裡蘊着淚水,好似就要奪眶而出。
“哪兒疼?”陸景行問,許是覺得沈清迴應稍稍有些慢了;一句詢問再度脫口而出,心急如焚;“肚子疼還是膝蓋疼?”“都疼,”沈清哭了,哭聲震天響,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刷刷刷的往下掉,嚇得陸景行趕緊抱着人往樓上去。
而南茜,跟在身後顫顫巍巍哆哆嗦嗦嚇得整個人面色泛白,沒有一絲血色。
她護在沈清身側,見她跌倒卻未能將人拉住,倘若是有何問題,陸先生有一百種方法讓她消失。
“跟上,”見南茜顫顫巍巍,男人往後掃了眼,冷怒的語氣響起,帶着狠厲與殺意。
英俊的一張臉輪廓線條緊繃,從五官裡沁出冷然的涼意,眼眸深沉漆黑帶着焦急與驚慌;“出了什麼事情,你提頭來見。”
南茜伺候陸景行多年,哪裡見過男人如此咬牙啓齒恨不得她立馬去死的模樣。
這句話,自然是讓南茜驚恐萬分。“我疼,”沈清摟着陸景行的脖子哭泣不止,男人雙手抱着她,哪裡還能騰的出手去安撫她。
只能吻着她發頂說着好話;“乖、寶寶很聽話的,不會有事的,不會的,不會的,”一連兩個不會,陸景行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沈清,總之話語帶着那麼幾分顫慄是顯而易見的。許是沈清這會兒正疼的鑽心的時候,無暇無想陸景行話語裡的對不對。
夏日,穿的衣服單薄的很,因懷孕,陸景行將沈清櫃子裡稍稍緊身的衣服都給換了,大多數時候,沈清在家,穿的多的是寬鬆的裙子,腰圍很大,各種顏色的各種款式,但都有一個特點,腰圍極大,都是孕婦裝。
而近日、沈清着一身白色雪紡裙,裙襬正好在膝蓋上方一釐米。
穿起來是好看的,可沈清跪下去的時候,膝蓋噌地,難免的,此時破了皮,還流了血。男人三步並作兩步朝臥室而去,將人放在牀上,第一時間,寬厚的大掌落在沈清腹部,肚子裡的小傢伙在起初狂動了幾下之後沒了動靜,如此一來,沈清更是嚇着了。
帶着哭腔,抽泣着抓着男人衣襟;“寶寶不動了。”
“乖、可能只是累了,乖,不要亂想,”陸景行此時心裡可謂是心急如焚,但沈清如此他也只得安慰人家,可這安慰似乎起不了什麼大的效果,寬厚的大掌捧着她的臉抹去淚水時都帶着顫慄。
他也怕。
“可他剛剛還動了,在我摔下去的時候,”沈清抽泣着,淚水不斷。
話語出來,陸景行感覺自己心臟似是被人握在掌心似的難受,他怕,比沈清還怕,可即便如此,不能表現出來。
“可能是嚇着了,”男人說着,大掌一伸將人從牀上抱起來落在自己膝蓋上,而後狠狠的摟着自家愛人的肩膀靠在自己胸膛上。
他也怕,需要慰藉,而這慰藉,最好的便是來自沈清。
沈清哭聲未曾斷過,而陸景行摟着她緊繃的面色以及僵硬的後背未曾揉下去半分。
“醫生在來的路上,我們先把傷口處理了,恩?”
“我們去醫院,”沈清抽泣聲此起彼伏帶着懇求。
“好、去醫院,去醫院,聽阿幽的,是我不對,太焦急了,沒想到,”男人說着寬厚的大掌在他後背來來回回,可未有半分動作。
“先生、您的手機一直在響,”正寬慰時,傭人敲響了房門,拿着陸景行的手機進來,男人伸手接過,由於沈清此時窩在陸景行懷裡,清楚的看見了上方的號碼。
那方還未言語,只聽陸景行開口道;“沈清剛剛摔了,我得去趟醫院。”
那側、似是正在疾馳,呼嘯聲大的沈清都聽見了
沉寂數十秒鐘過後那側開口,詢問道;“嚴重嗎?”
“整個人跪下去,肚子裡的小傢伙嚇得不動彈了。”男人開口答,硬邦邦的話語落在沈清耳裡,可安撫她的動作半分未減。
“好,”那側言語。
陸景行正在聽電話,沈清多多少少有些收住了抽泣聲,可抓着男人衣襟的手未曾鬆開半分,那側還想在言語什麼,沈清只覺肚子陣痛一閃而過,嚇得一聲驚哭就此響起。
“我肚子疼。”
不得了,陸景行嚇得連電話都拿不穩了,直接將手機塞進口袋裡,而後抱着人狂奔下樓。
不敢再耽誤半分,沈清的哭聲一直從臥室延續到一樓院子內,陸景行正欲要將人抱上車,只見沈清原先覺得面生的那名傭人衝出來拉住陸景行道;“長官說讓您先去總統府,山下現在不太平。”那人話語一出來,陸景行心裡一咯噔,屋漏偏逢連夜雨。
說的、可謂是陸景行現在的情形了。
這日,陸景行親自開車帶着沈清疾馳去了總統府,沈清的哭喊聲此起彼伏,男人一手開車一手落在沈清肚子上倆來回回撫摸着,握着方向盤的手沁出密密麻麻額冷汗,整個人都是顫慄的,唯有落在沈清肚子上的手是平穩的。“乖、不要自己嚇自己,沒事的,沒事的,”陸先生寬慰着沈清,話語溫柔如水。
這日的清幽苑可謂是格外安靜了。
陸景行想出門還得自己開車,劉飛也好,徐涵也罷,悉數不見蹤影。
而沈清,此時一顆心全落在孩子身上,哪裡有半分心情去想着其中的不同之處。
陸景行此時的心都是糾緊的,一陣陣的沉悶感從心底蔓延開來,近乎窒息。
沉重,壓迫,擔憂,重重情緒交錯而來,山下……沈清,無論是哪一樣都能讓他感到焦心。“陸景行,”沈清輕喚,帶着哭腔。
“我在,乖乖,”清幽苑到總統府半小時的車程,陸景行用了二十分鐘,可即便是二十分鐘的覺得異常漫長。“我怕,”沈清顫慄着,坐在副駕駛上的人一手落在肚子上一手緊抓着陸景行的手心。“不怕,寶寶會很堅強的,不怕,”陸景行寬慰的話語反反覆覆就那麼幾句,說不出什麼新鮮花樣來,可他此時,能說出些寬慰的話語來,已是不容易了。到總統府時,蘇幕聽聞車響見陸景行焦急下車,有片刻震愣,而後小跑過去焦急問到,“怎麼了?”“摔了,車備好了?”陸景行跨大步過來將人抱下車。
“摔哪了?”
“跪地上了,”陸景行答。此時,陸琛從總統府邁步出來一身工裝未脫,“陸景行。”
父子二人視線相對,火花從空中迸發出來,陸景行靜靜蹙立了數秒,伸手將沈清抱出來,而後俯身在愛人面龐落下一吻,話語低沉隱忍,“讓母親跟奶奶送你去醫院,恩?”
沈清聞言,未曾做聲,但緊抓着陸景行的手足以代表一切。
猩紅的眸子含着淚水與恐懼落在陸景行身上,緊緊鎖着,不曾移動半分。
陸景行面上的糾結與不忍盡數上演,望着沈清的眸子帶着愧疚與痛心。男人一雙深沉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臉,二人視線碰撞,陸景行稍稍心虛移開視線。
“清清,我跟奶奶陪你去醫院好不好?恩?”蘇幕在一旁見此,出聲緩和氣氛。
沈清望着陸景行的心寸寸沉下去,而後抓着男人臂彎的手緩緩鬆開。
她早就有感覺了,早就猜想到了陸家父子正在謀劃什麼,可一直纔想不出頭緒。
如今……算是知曉。
“去吧!比起算計我,這種時候離開已經好太多了,”說完,沈清的手垂下來,兩隻手都落在了肚子上。
男人見她如此心如死灰的模樣,心頭沉悶感壓迫的她近乎喘息不過來,男人彎身,一吻落在她腹部,而後……退步離開,隨後,沈清目送他離開。視線收回。
滿心蒼痍。
心頭沉痛,難以忍受。
心疼,肚子疼,膝蓋疼,各種疼點交織在一起,沈清只覺心臟在超負荷工作。疼的近乎麻痹。
冬去夏來,正值燥熱之際,她卻只覺體態通涼。
“俞思齊與程仲然正與人在山林廝戰,”蘇幕開口解釋,期望沈清能稍稍好過些。
“所以我應該理解我的丈夫在如此時候離我而去,畢竟……山林里人命關天,”她冷嘲開口。
陸景行,不是算計她,就是將國家利益擺在眼前,她永遠都比不上那些緊隨她身後的人。陸琛見他的那一喊就足以證明一切,望着陸景行那錯愕的眸子似是在控訴他爲何出現在這裡。
天家人,總是少不了算計。蘇幕被噎了,知曉沈清此時心情不佳,緊抿脣未再言語,反倒是掌心落在沈清肚子上來來回回,而全程,肚子裡的小傢伙未在動彈半分。
饒是蘇幕這個過來人,也嚇得不輕。放在一側的手緊了緊,在緊了緊。“不會有事的,清清,”蘇幕寬慰着。
“有事也沒關係,總歸是我自己眼瞎,自己摔的,疼也得忍着不是,”對於蘇幕,沈清素來尊敬,可現在她情緒不佳,身體不適,各種情緒如同天羅地網似的將她攏起來,她哪裡還有半分心情去尊敬她。
蘇幕望向她,良久,伸手撫去她面龐上的清淚,“母親知道你難受,想哭就哭出來。”如此貼幾的話語,聽得沈清各種難受。
倘若是陸景行不知道就算了,可他知道。
他知道這一切啊!
“是我矯情了,”她苦笑開口,哭不出來。
她本不是矯揉造作的人,除了陸景行面前,她何曾掉過那麼多眼淚。她身爲一國太子妃,丈夫是未來總統,爲了大統,爲了國家利益,應該體貼他,諒解他。
這種不該有的小情緒都要扔到九霄雲外纔好,才實在。
而這方,陸景行獨自驅車前往山林時,俞思齊與衆人的廝戰已經正在熱火朝天中。
沈清常坐的那輛邁巴赫停在路中央,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