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後,三魂歸陰,待甲庚七數,遇天煞地衝,經鬼王特赦,回家辭竈;陰魂由鬼差押送,折返陽間探親離行,待天更將明,魂魄感受之極,含淚而別,鬼卒勾魂赴陰,從此陰陽兩隔,此生終矣;一故名曰:出煞;又稱:頭七回魂。——摘自《無字天書》通陰八卷。
……
白世寶正用身子護住篝火,看着趕屍的行隊一臉驚訝好奇。
趕屍小夥子探頭瞧見前方有光火,停住衆屍,邁着方步朝篝火處走了過來,眼睛在白世寶全身打量了一番,然後擡着右手壓住左手上,豎起兩根手指端在胸前,點了點手指,亮了個道派手語,向白世寶問好。
白世寶雙手抱拳拱了拱手,回了過去。
“敢情不是同道中人……”
小夥子轉身走回衆屍旁邊,搖着鎮魂鈴,在每個走屍耳旁晃了晃,唸叨一番,那些屍們手臂向前探伸出來,整齊地搭着前屍的肩膀上,膝蓋卻是不能彎曲,僵直身子的向前一跳一蹦。
白世寶瞧這衆屍行隊整整齊齊,不由得暗中佩服起這小夥子來,心想這麼年輕便能駕馭屍身趕路,真是英雄出少年。想罷,白世寶又朝衆屍身上瞧了瞧,這不瞧倒是不打緊,到給白世寶嚇了一跳!
末尾那個屍直着脖子扭頭,也向白世寶瞧了一眼,一屍一人,兩個眼神撞到了一起……
“等等!小師父!”白世寶向那小夥子叫道。
小夥子身子一頓,停了屍,向白世寶問道:“怎麼?”
“你那屍……”白世寶用手指了指末尾那個屍,說道:“動了。”
小夥子一臉狐疑地向那個屍瞧了瞧,看它歪着膀子,聳拉着腦袋打不起半點精神,走過去一巴掌拍在腦袋上,罵道:“一路上歪歪扭扭的,數你最慢,給我打起點精神!”然後搖着鎮魂鈴在它耳旁低語了一陣,扭頭笑着對白世寶說道:“這傢伙死前花天酒地熬壞了身子,現在知道身子虛了……”
白世寶“哦”了一聲,瞧了瞧天空已是鉛雲壓頭,月亮被遮蓋的嚴實,也分辨不出來是幾時幾更。
“你這是要去哪裡?”小夥子外衣單薄,索性將屍列隊停放在一旁,走過來跟白世寶套着近乎,烤烤火暖和暖和身子。
“苗疆!”白世寶說道。
“苗疆?這裡就是了,不過還要往南再走幾里路才能到苗寨,是去探親?”
“做點買賣。”白世寶心想助藍心兒還陽也算是一筆買賣。
“哦……”小夥子應了一聲,也不再言語,將鎮魂鈴放在身旁,伸出雙手架在篝火上,低頭沉思,像是想着什麼。
白世寶見他默不作聲,便問道:“你趕這些屍是要去哪裡?”
“這些人都是剋死在異地他鄉,家人們死要見屍,我們便爲他們把親人的屍身送回家鄉,入土爲安!”
“趕屍不危險嗎?”白世寶好奇地問道。
“臨行前師父施了法,用‘大將軍符咒’鎮住了屍,這些屍沒有煞氣,不是殭屍也不是行屍,我只需搖鎮魂鈴相引,撒紙錢開路就行,風險倒是沒有,也是賣力的辛苦活兒!”
白世寶一聽‘行屍’二字,心裡咯噔一下,透着一股不安,好在他趕的只是走屍。
小夥子回頭瞧了瞧屍,然後轉身對白世寶說道:“再往前行三十里有個義莊,義莊有門無窗,門也是常年開着,專爲停放屍體用的,我將這些屍趕到那裡去,白天躲着太陽睡上一覺,等天黑時再繼續趕路!”
白世寶點了點頭,心想自己和這小夥子一樣,都是做的死人營生。
“身子暖了,我也該走了……”小夥子抄起身旁的鎮魂鈴,起身打着道派的手勢向白世寶道了謝。
白世寶抱拳還禮。
“咦?”
小夥子走到屍旁,用手一一點着屍數,總覺得哪裡不對,臉色一沉,大叫道:“糟了,就這麼檔子功夫,怎麼少了一個!”
白世寶見小夥子驚慌,走過去端着手指幫小夥子查着,點到最後連白世寶都慌了,少的屍正是剛纔扭頭瞧他的那個。
小夥子繞着周圍找了一邊,陰着臉對白世寶說道:“叫你那人出來吧?”
“什麼?”白世寶聽得糊塗,這裡哪裡還有其他人。
“我將七個屍停在這裡,和你閒聊了一會,無緣無故少了一個,我不懷疑你懷疑誰?”
“你可別誣陷我,我偷你屍有何用?”白世寶急道。
“我這屍巫家拿去可以祭煉行屍,靈家拿去可以借鬼附身,平常人家拿去可以結陰婚賣錢!”
白世寶一聽‘祭煉行屍’便火了,心想道:我白世寶不偷人不偷錢,竟然無端端的被這小夥子誣陷偷屍,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賭氣道:“你要找到證據,我多增你個屍身!”
“我要你屍身何用?快將那屍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小夥子抄着鎮魂鈴,口中唸唸有詞,那羣走屍聽見鈴聲,蹦到了小夥子身前。
白世寶一怔,敢情這小夥子認定是我偷的,招來這些走屍擒我?
認人不認栽,我白世寶不能丟了武庫世家的祖號,更不能給師父抹黑,同樣都是道派中人,我輸給這麼一個小夥子,日後傳出去豈不是打師父的臉?師父泉下有知也臊的慌!
白世寶抄起腰間的嚇鬼鞭,從懷裡掏出兩道黃紙符咒,縛在鞭稍上,說道:“好言不聽勸,我決了你的屍!”
那小夥子一瞧白世寶拈的也是兩道符紙,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原來也是個道家,看來我猜的沒錯,你果然捉了我的屍來祭煉!這下到好,我到師父那裡也有個交代,免得他老人家不信!”說罷,手指掐決,口中念着‘行屍咒’道:“尊神有請,勝駕來臨,吾有淨心,淨口請神,謹宣虎威來法前,馭走屍相助,急急如律令!”
這咒語剛一念罷,小夥子舉着鎮魂鈴在衆屍面前搖了搖,用手向白世寶一指,大叫一聲:“去!”衆屍聽了號令,僵直着身子向白世寶跳了過來,,衣衫抖動,速度之快,呼呼帶着一陣陰風。
白世寶心道:我用這嚇鬼鞭抽過行屍,還怕你這羣走屍不成?
白世寶抄着嚇鬼鞭如同暴風橫掃,鞭子落下如同刀切一般,抽的走屍衣衫破損,屍身皮肉亂翻。這些走屍已死根本不知道疼痛,任由白世寶抽打,只聽小夥子手上的鎮魂鈴爲號,步步緊逼,將白世寶逼退在一棵樹前。
“糟了,這符咒不對!”
白世寶在嚇鬼鞭上掛着的是驅鬼的‘鍾馗鎮鬼符’,對這羣走屍自然無效,白世寶連連叫苦,只恨自己道法不精,亂用了符咒。
小夥子手上鎮魂鈴嗡嗡作響,走屍聽着鈴聲,封住了白世寶的後路,將白世寶緊緊圍困其中,伸出手指猛抓,白世寶側身躲過,樹皮被硬生生撕掉一大塊,樹幹上留下道道抓痕。
“這力道被抓在身上可就慘了!”
白世寶瞧着這羣走屍額頭上都有張符咒,心想這便是他口中所說用來鎮屍的,靈機一動,刷刷揭下來兩個!
這兩個走屍瞬間癱軟在地上,沒了意識。
小夥子見走屍符咒被白世寶摘了下來,心中一驚,叫道:“糟了!”急忙停了手上的鎮魂鈴,跑過去撿地上的符咒……
白世寶這才抽身逃了出來,心想這鎮鬼符不好用,需要尋個別的法子才行,急忙掏出懷中的舊書,翻着後面張瞎子記錄的法術,其中幾個大字讓白世寶眼前一亮,上面寫道:請鬼通神!
白世寶大喜道:“這不是師父當時招鬼的術式嗎?”
白世寶急忙盤坐在地,照着張瞎子的記錄之法,挑了個‘請鬼令’,雙手拈訣,口中急念:“天地自然,道法自真,我自天靈授請,乾羅劫鬼邪殺,五嶽陰鬼赴命,三魂永久,破無喪傾者速速來助……”
白世寶咒術剛剛唸完,只感覺陣陣陰風急掃,將身旁的枯葉樹根刮的亂飛,頓時陰雲鋪天!
“成了?”白世寶從懷中掏出一片桑葉,塞到口中嚼碎,往眼上一抹,四下裡望去,黑壓壓的竟然有一羣陰鬼,從四面八方向白世寶走來。
“怎麼一下子招了這麼多?”
小夥子將符咒重新貼在走屍的頭上,起身見周圍天氣聚變,陰風颳得沙土直迷眼睛,再看白世寶正站在遠處,自顧自地說話,不由得好奇。
他哪裡知道白世寶正在和招來的陰鬼們對話。
“……”
“幫我困住那幾個走屍,我給你們錢財!”白世寶對那羣陰鬼說道。
“……”
“啊?這麼多?我在陰曹那裡只存有五千萬兩!”白世寶心急,這幫陰鬼亂要價。
“……”
“算了,我認賠,過後燒給你們成不?”
白世寶話音剛落,只聽見有一雄厚的聲音,破天傳來:“大膽!誰在這裡招魂?”
白世寶被這聲音震得耳鼓生痛,再瞧周圍這羣孤魂野鬼,各個嚇得面容失色,哆嗦成一團,一些腿腳快的踏着陰風逃走了……
白世寶正慶幸自己將陰鬼招來助陣,不成這一嗓子將招來的陰鬼全都嚇跑了,心中奇怪,扭頭一瞧,從密林之中走過來兩個身影。
待走近時,白世寶看清了這兩個人的樣貌。
走在前面的這人年約中旬,穿着黃袍道褂,剃着短髮平頭,一條龍眉橫臥,腳步虎虎生風,氣派異於常人。身後緊緊跟着一人穿着舊清褂子,戴着頂花翎朝珠,額頭上貼着一張黃紙符咒,正是丟少的那個屍,這人彎着腰跟在後面,苦着臉好像犯了錯誤。
“他是活人?”白世寶驚道。
小夥子回頭瞧見這二人,臉色驟變,頓時跪拜在地上,驚訝道:“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