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秋天,我結束了一家四星級酒店總經理秘書的工作,想隻身去上海闖蕩。因爲這個城市有我太多的傷情,我的父母四年前因爲一場車禍雙雙同時撒手離世,丟下了孤獨無依的我,我原以爲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傲驕的獨生女,家中的掌上明珠,人人羨慕的本科學歷,高薪的工作,無憂無慮的大好年華。父親說等他退休了就和母親回上海老家,旅遊、養花、幫我帶孫子,我也曾經無數次憧憬過這美好的畫面,可是就在四年前國慶後的晚上,一個陌生的電話結束了我的一切幻想。
“是方華嗎?”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官方。
“你是哪位?”我奇怪的反問。九點多的晚上一般極少有陌生電話的。
“我是祥雲路派出所,接110報警平臺電話,30分鐘前一輛尾號是2919的私家車在高速上和一輛大貨車發生交通事故,車主叫方弘文……”
我只覺得自己腦袋嗡的一響,國慶黃金週,父親是醫院的五官科主任,好不容易得空和母親開車去了附近的溫泉山莊,想休養幾天,我因爲要和同學逛街買衣服,再加上好不容易纔脫開父母的繮繩,巴不得自己自由幾天就沒有同去,臨行前母親一再叮囑我:
“方華,你這幾天自己一定要吃飯,不能減肥節食,晚上睡覺一定鎖好門窗,家裡是一樓還帶着院子,你睡覺死跳進來個人你都不知道,唉,要不你也一起去吧?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裡我實在是不放心!”
“她那麼大的一個人了,該獨立了,你讓她去吧,她呀巴不得我們早點走,一個人無法無天。”還是父親最瞭解我。
誰知道這句話競成了永別。
當我瘋了似的跑到醫院,父母親早已經不治身亡。我至今都忘不了父母親臉上、身上的斑斑血跡,面目全非的躺在醫院的太平間裡,同我一起到的還有父親醫院的同事和我的小姨,他們拼了命的拉住我,不讓我看父母最後一眼,不是他們不近人情,而是這場飛來橫禍實在是將人撞得血肉模糊,對於年僅26歲的我,沒人敢讓我看到這種場景。
我只記得我發瘋一樣的衝進太平間裡,門外的幾個大人都拉不住我,小姨和我的堂弟高傑死命的抱住我,我哭着喊着叫着。
“方華,不是我們不讓你見他們最後一面,實在是……實在是……,等你姨父幫他們換個衣服,擦擦臉你再進去好不好?”小姨哭着拉我,高傑這個1米
8高的大男生擋在瘦小的我面前,死死地抱住我:
“姐,你不能進,姐……”這種滅頂之災下我聽不進去任何安慰的話,我咬疼了高傑的肩膀,讓他忪開了我,當我衝進太平間掀開白布的一剎那,我才親眼目睹了這場車禍的慘烈。負責此事的交警告訴我,繞城調整上,一輛紅色遮擋號牌的跑車超速行駛,與並行的一輛大貨車差佔發生刮蹭,大貨車急打方向,導致行駛在後面並行車道上的2919私家車,剎車不及,直接撞在了大貨車的底盤上,由於高速駕駛車速較快,大貨車把父母的車先是攔腰頂到了隔離護欄上,然後在慣性的衝擊下又衝出了坡下翻了車,還造成了後面的五車連撞。車內兩人,副駕人員被拋出車外,在回城搶救的途中死亡,主駕人員當場死亡……
那是我看到父母的最後一眼,鮮血淋淋。從此後的每個夜晚我都會夢到他們,血肉模糊的遠遠看着我,不肯離去。
自那以後,小姨安排了高傑搬來與我同住,與我有個照應,其實更多的是我照應他還差不多。高傑那小子從小驕生慣養是小姨的獨苗,衣服都不會洗,每天早上都是我費九牛二虎的力氣把他從牀上提起來,而他只負責吃和製造垃圾。我們倆差了5歲,那時候高傑還是在校的大學生,學業不緊,下午基本沒課,每天晚上怕我寂寞,都會極乖的在家陪我看電視。
高傑是個很懂事的大男生,白白靜靜的皮膚上一雙含情的眼睛,我經常和他說:
“高傑,你一個男孩子生得那麼含情脈脈的眼睛真是可惜了,什麼時候我和你換換。”
象高傑種這一米八的身高,白靜帥氣,心細體貼的男生,在學校也是個極品校草,每每有女生來家裡找他,都躲着不見,反而是一幫一幫的男同學,聚會、打遊戲,把家裡搞的熱鬧非凡,我知道高傑是在完成小姨交待的任務,而且完成的很好。這大半年,他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着我,我知道家裡人是怕我想不開,那樣一場慘烈的變故下,對於一個嬌小的我而言,如果沒有高傑的陪伴,我想我真的會隨父母而去。
週日我們一起去菜市場,晚上悶了也會一起去看場電影,高傑會騎着自行車載着我,在前面自顧自的評論着男女一號,逗我開心,有時我們也會回小姨那吃飯,但是我就是高興不起來,而且淚點越來越低,甚至我們倆在家看電視劇都會分分鐘戳中我的淚點。
春節後正趕上仙俠劇《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我和高傑靠在沙發裡,我端了杯茶,斜靠在高傑的旁邊,懶懶的沒什麼精神,這類的偶像劇都是放給少男少女看的,我自然沒什麼興趣,純粹是陪太子讀書。高傑照例開啓晚間娛樂新聞播報,他的小道消息都不知打網上哪看到的。
“姐,你不知道,這個三生三世裡的女一號,前段時間她的老公和一個女明星劇本門,最近週週傳離婚門,也不知道是炒作還是真離婚,唉,不過我挺喜歡她的,我覺得她那個老公純粹是蹭熱度,是個渣男,嫁給這種人還真是可惜鮮花插在牛糞上。”
“你的那些女同學裡沒有這類型的?我看那天來找你的那個姍姍挺好啊,長髮披肩的,挺文靜的。”
“唉呀,姐,她們都是哈也不懂的黃毛丫頭,一天到晚嘰嘰喳喳的,我喜歡將來的女朋友像姐姐你一樣,安靜的坐在我旁邊,聽我給他講笑話。”
我嘆了口氣,曾幾何時,我在家也是個話嘮,一到看電視的時候,就會和爸爸媽媽講明星趣聞,吃飯的時候還挑三揀四,給父母的廚藝評個等級,如今我卻難得開一回口。正胡思亂想着,就見電視中女一號給傷得混身是血的男一號包傷口,哭得一臉心疼。突然間,我的眼淚就劈里啪啦落了下來,不是因爲劇情有多精彩,而是我又看到了一身是血的場面。
高傑遞了張紙巾給我,欲言又止,直到我情緒平復了一些才說:“姐,你有沒有想過換個工作,換個環境?你的心情也會不同?”
我淚眼汪汪的招頭看着高傑,“姐,我畢業了想去上海工作,咱倆一起去吧?我的專業是裝修裝潢,你學的也是設計,畫得一手好畫,咱倆積累點經驗,到時候開個裝修工作室,現在幹裝修可掙錢了。”
“姐,就你畫得那些畫,不論是手繪還是PS那不亞於專業人員啊,設計個效果圖還不簡單?”
“你先問問你媽同意你去不,再說吧!”我遲疑的看着他。獨苗一個,高傑若去了外地小姨估計得哭着追到上海也得把高傑追回來。
不過高傑的建議我倒真的有所考慮,在酒店幹了幾年了,加上家裡的事情,我也確實想換個環境了。一週後我從酒店離了職,在同學娟子的慫恿下,陪她一起來到全市知名的山海集團應聘辦公室主任。
有人說上帝給你關了扇窗戶,必定會在別的地方爲你打開扇門。當年一臉憂鬱的我並不知道,我跨進的這個山海集團,就是上帝爲我打開的一扇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