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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羣忙完公事進房,一眼就瞥見裴靜雪窩在牀上,一面手捧着書看得入神一面不斷地往嘴裡塞着冬棗,眼睛一動不動,顯然沒有發現他進了房間。斜靠過去握住她又往果盤伸去的小手,俊眉一蹙道:

“少吃點,對胃不好!”她開始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書上,給他這麼一提醒,自己也覺得吃得多了,放下書本摸了模肚子,胃裡涼颼颼的,隱隱有些反胃想吐的慾望,忍不住把身體縮了縮,苦着臉說道:

“被你這麼一提醒,我好像覺得真吃多了。”爾羣聽罷搖頭嘆息,一面將盤子拿出老遠一面嗔道:

“多大的人啦還這麼貪吃!”回過身來撫上她的肚子,瞪她一眼問道,“哪裡不舒服?這裡?還是這裡?”兩根手指習慣性地在她腹部試探。她倚在牀邊看他的動作,分明還當她是小孩子!她小時候拜了他的賜,任性挑嘴、嬌慣得不成樣子,隔三岔五老有個頭疼腦熱的,爾羣自然格外關注,天長日久自己倒也琢磨出一些門道,醫生趕不及來,他自己也能說出個一二三來!他其實很喜歡這樣被她依賴着,生了病、有了委屈,哪怕只是不小心被玫瑰花刺紮了一下,都要癟着小嘴,抱他脖子賴他半天!想起那時該有多好,他一心一意,一雙眼裡只看得到她,他們的生活那樣簡單,閒來無事只有他和她,互相依存和守護,可就是這麼一點簡單的願望都不可得。他畢竟不像她,只是個無憂無慮無所顧忌的孩子。

他放在她腹部的大手微滯了滯,一面脫了鞋斜躺到牀上一面扯過被子蓋住兩人,左手就勢一攬,就要將她攬入懷中,她身體猛地一僵,緊張問:

“你……你幹什麼?”他心裡頓時好笑,他爲了她整整一夜沒有睡好,抱着她補個覺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可看她神情緊張,分明是自己想歪了嘛!驀地又想起臨走前留的短箋,心神猛地一蕩,自己分明說過,回來後一定要加倍找她討回的嘛!那……

他一側頭含住她小巧的耳垂,一面似有若無地往裡吹氣一面含糊問道:

“記得我臨走前說什麼嗎?嗯?”她身體微微一顫,一面不安地往裡躲一面急道:

“不……不記得……你……不要鬧!”臉紅得似要滴出血來,爾羣看得愈加好笑,伸出手去壓住她胳膊,俯下頭咬一口她脖頸又問:

“不記得?嗯……真不記得?”她這次不敢再答話,身體酥酥軟軟,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多喘,爾羣見她這樣撲哧一笑,一翻身把她置在自己身上,額頭抵着她的,低聲逗她道:

“臉紅什麼?那天晚上……你那天晚上的勇氣呢?”她紅着臉把頭埋得更低,他逆着光向下望去,幾乎就能看見她領口內若隱若現的飽滿胸房。他伸出手去緊抱住她,附在她耳邊低聲吹氣道:

“放心,我現在好累,根本有心無力!”見她表情明顯放鬆,立刻又嬉笑一聲補充說道:

“不過,你如果不介意,我們晚上一起算賬好不好!”她表情咯噔一下又僵硬起來。

她被他一逗哪還睡得覺?趁他側身睡得正香,不如趕緊起身逃跑。誰料他似乎早料到她有此一招,她動一下他就緊一緊胳膊,她動一下他又緊一緊胳膊,勒得她簡直就要喘不過氣來!反正逃跑無望,一時調皮心起,微一側首抽出書裡的鋼筆,抓過他的手指認認真真地作起畫來。

她記得第一次在他手上作畫那年她十一歲。她美術課作業做的不好,結果被老師當着全班的面狠狠打了一頓手心。全校上下除了校長沒人知道她的身份,她性情冷淡,功課不好,人前人後總是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樣,因而人人都覺得她柔弱可欺。她那天晚上抱着腫得像饅頭一樣的右手回家,卓爾羣心疼得簡直快要抓狂。一面派人打電話去學校叱問一面來來回回地幫她敷藥療傷,抱着她在懷裡揉了半天,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咬牙切齒地怒聲罵道:

“什麼破美術,我們以後再也不學了!”

這哪裡是正常家長該有的態度?他雖然整天整天逼她認真上進,可潛意識裡卻並不注重她的學業。平時上課不認真聽,請了再多家教又有什麼用?她的家教老師純粹是來陪玩,他平時天南海北不在家,那些精挑細選的家教就是她唯一的玩伴。從小到大,她家教換了總有好幾打,可數來數去沒一個男生,更數來數去,沒一個能討得她的歡心!誰曉得他真正的心態?

美術課的成績不好她多少有些難爲情,可看他的架勢,似乎真不打算讓她學了。她在他懷裡睡覺的時候閒極無聊,隨手摸過他的簽字筆胡亂塗鴉,把他一雙羊脂白玉般的手塗得鬼畫符一樣,他第二天醒來卻只一笑,轉過身來張大雙手,張牙舞爪地想要抹到她臉上,那樣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一大一小兩個人影,一跳一蹦地在滿室晨曦的臥室裡嬉鬧,誰又能比他們更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種甜蜜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