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他們的是警察陳大明,他的眼底佈滿了血絲,嘴脣有些蒼白,看上去十分憔悴。
當年他也是意氣風發的年輕力量,響應號召到了環境艱苦的碭村,一呆就是六年,從來都是精神飽滿,今天這是怎麼了?
江流擡手捏了下他的肩膀,“咱們找個暖和點兒的地方聊聊,你也休息一下。”
陳大明點點頭,轉身帶路。
村派出所有些簡陋,一派清正廉明之風,喝水的還是八幾年的那種搪瓷水缸。
他給江流和吳道分別倒了熱水,才顧得上拿起毛巾擦了把臉。
“老江,這位是?”
江流吹了下熱水,“五科的新成員,沒什麼避諱的,你說吧。”
“好。”陳大明平復下了情緒,“是這樣的,這幾天不是颱風過境強降雨嗎,村裡東頭兒的老宅塌方了,要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畢竟那房子也荒廢那麼多年了,沒有人員傷亡,可怪就怪在塌方的地方露出了一口朱漆的楠木棺材,也不知道誰眼尖,發現旁邊有不少寶貝,結果全村人一陣哄搶,把地踩塌了,又出現了其他幾口棺材……”
“這事兒不是應該通知文管所搶救性發掘麼?”吳道打岔道。
陳大明搖頭,拿出香菸讓了讓給江流和吳道,吳道表示不吸菸,他纔給自己和江流點上。
“我一開始和你想的一樣,以爲只是協助走訪一下把文物追回來就好了,這事兒肯定輪不到刑警大隊來管,更不用第五科,可……可那屍體有問題……”
“我來說吧……”
忽然一陣幽幽的男聲響起,把吳道嚇了一跳。
剛進辦公室的時候他分明沒看見第四個人,這人走路都沒聲音啊!
梳着中分頭,劉海蓋住雙眼的男生走上前,刻意停在了吳道面前,帶着乳膠手套的手指戳了戳吳道的臉。
“肌肉組織彈性不錯。”
“哦,這是楚辰,大家都叫他根號,法醫,也是五科的。”江流解釋道,“我猜他是在誇你,年輕。”
吳道乾笑,咬牙,“那我還真是謝謝你了,你那手套不是剛摸完那個……吧?”
根號毫無玩笑神經,“嗯,我剛檢查完大體。”
吳道捂着嘴,有點兒想吐。
根號拿出筆記本,“墓葬羣是漢代的,一共有十九座,除了朱漆的那口主棺以外,其餘十八座都是人殉,葬式不太統一,有直肢有曲肢,擺放沒有規律,主棺那具女屍是溼屍。”
吳道不解這有什麼奇怪的,“溼屍雖然對自然環境以及下葬環境的要求比較苛刻,發現數量比較少,但也不是沒有發現,並且多以女性爲主,長沙馬王堆的辛追夫人就是其中一個,人殉在漢代的時候也很常見,這有什麼奇怪的?”
根號緩緩擡起頭,笑的有點兒陰森,能感覺他已經儘量表現和藹可親了,但他笑的真不如不笑,實在喪的狠。
“墓葬是漢代的墓葬沒錯,屍體可不是漢代的屍體,除非你把這定性爲穿越者的墓葬,我沒意見。”
吳道驚愕的合不攏嘴,“你的意思是說,屍體是鮮屍?!”
根號沒說話,拍了下巴掌,“對。”
說完,根號就離開了,說是還有些深入檢查沒做完,要回去完善報告。
吳道看向江流,“老江,你招人是沒有統一標準的嗎?這人明顯有性格缺陷吧?”
江流不以爲意的笑笑,“根號的性格是有點兒古怪,但他人不壞,只是行爲舉止和我們不太一樣而已。”
吳道聳聳肩,不一樣?還而已?潛臺詞就是在說,如果他們要一起共事的話,那麼他至少從現在起就應該做好每次辦案先被他嚇一遍的準備。
陳大明又說了一些其他的細節之後,便帶着江流和吳道去了現場。
片刻之後,他們到了碭村東頭的老宅面前,老宅因爲年久失修破敗的相當嚴重,整個樓體向右傾斜深陷,猶如一把斧子將地面劃開了一道口子,從口子正中央呈放射線條狀分佈着十幾口墓坑。
市文管所已經展開搶救性發掘了,但墓坑被人爲損壞的太過嚴重了,考古人員不免一個個有些垂頭喪氣。
頭髮花白的劉所長正在篩土層,抱着渺小的希望期待着能發現一兩件能證明墓主人身份的東西,但瞧這情形八成他要失望了。
江流蹲下身子和他打招呼,“劉所,聽說是文管所的同事報的案,我想和您瞭解下當時的情況。”
劉所從土中扒拉出一小塊玉珪殘渣,重重的嘆氣,“哎,你說說,這都是一幫什麼人啊!這簡直就和野蠻的盜墓行爲沒有區別啊!好好的文物全給糟蹋了,這玉珪可是無價之寶啊!連馬王堆的漢墓裡都沒出土過,簡直就是造孽啊!”
吳道打量着周圍,殉葬坑裡的骸骨大多被捆着手腳擺成卑微下跪的曲肢葬式,之前他在網上也瞭解過一些人殉的背景,但都沒有身臨其境這般毛骨悚然,這些人被迫在黑暗中長眠實在太可怕了。
“這墓主人是誰?居然這麼多人殉。”
劉所長摘下手套拍了拍褲腳,“不知道,也可能永遠也沒辦法知道了,這墓被破壞的太嚴重了,除了兩個盜洞以外,還有那麼多踩踏的痕跡,能證明墓主人身份的物件已經找不到了,墓誌銘的拓碑也被踩斷了,上面的篆刻因爲過度氧化什麼也辨認不出來了。”
劉所長年事已高,不宜太過激動,所以委派了學生宋毅來配合調查。
江流點了下吳道的雙肩包,“記一下。”
他拿出本子和筆墊在膝蓋上,“好了,你說吧。”
宋毅推了推眼鏡,陷入回憶,“當時情況是這樣的,我跟着劉所專研漢代墓葬和葬俗的研究有八年了,當聽到了村幹部的描述之後我們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只不過這現場和我們想的不太一樣,我們以爲村裡已經安排好了專人維護現場了,可誰知道村民們都和瘋了一樣的哄搶,還打傷了前來制止的村幹部,他們有的捧着金餅跑了,有的在搬陶罐、玉器,爲了多搶點兒東西回家連墓室帶着彩繪壁畫的空心磚都裝回了家,絲織品、隨葬衣物被扯的四分五裂揚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