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再漫長,黎明也終究會到來。
沒有太陽,沒有晨曦,銀月城的這個黎明顯得陰暗一片。
天空灰濛濛的,好像即將下雪。
氣壓很低,低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憋得心慌的東境將士們只想找個東西來發泄一下。
而殺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銀月城已經變成了一片血與火的海洋。
喊殺聲和慘叫聲交織成一個人間地獄的景象。
然而,東境將士的殺戮卻徹底激發了半精靈民衆心底壓抑許久的怒火,越來越多的平民也加入到戰鬥中,用各種甚至連武器都稱不上的東西,抗擊着邪惡的入侵者。
半精靈王宮處的戰鬥最爲慘烈。
無數瘋狂的東境將士如同螞蟻一般爬過並不算高大的宮牆,殺了進去。
但王宮內的半精靈侍衛們仍然在頑強反擊着,捍衛着他們心中最後的淨土,守護着他們半精靈一族的女王。
隨着時間的推移,文森特侯爵也變得越來越焦躁。
他不斷讓傳令官向前線傳遞他的命令,也不斷從城外調集軍隊送入城中,試圖徹底捅破阻擋在自己面前的這最後一層障礙。
“奧斯頓是怎麼搞的?怎麼還沒有攻下王宮?”
“侯爵大人,奧斯頓子爵說王宮內的半精靈抵抗十分激烈,而且,我們在城中的部隊也在不斷遭受襲擊,越來越多的將士死在……”
哧!
文森特侯爵一劍斬下了傳令官的頭顱,然後,他瞪着赤紅的雙眼,對身旁的一位扈從命令道:
“你現在帶着他的頭顱去見奧斯頓子爵,告訴他,我最後再給他一個小時。若是還不能按時完成任務,我就宰了他!”
“是!”
扈從拿起血淋淋的頭顱,匆忙走下了城頭,往王宮而去。
就在這時,文森特侯爵的臉上忽然感到了一絲冰涼的氣息。
他擡頭一看,天空不知何時竟然飄起了點點雪花。
與此同時,一位哨騎跌跌撞撞地爬上城頭,面色惶然地彙報道:“侯爵大人,騎兵,黑騎軍出現了!”
文森特侯爵霍然變色,猛地轉頭看向銀月城外。
城南方向的天空,已經被滾滾煙塵所籠罩,隨即大地也開始顫抖,彷彿一羣遠古巨獸正向他們衝來。
震驚與恐懼瞬間淹沒了文森特侯爵的理智。
懸掛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斬了下來!
“侯爵大人?侯爵大人?”見文森特侯爵呆立不動,哨騎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文森特侯爵這纔回過神來,強自平息心中的恐慌,他當即下令道:“傳令城外,就地結陣,準備迎戰!”
“是!”
其實爲了防備可能從後殺出的黑騎軍,這次天馬軍團攻城並沒有投入全部兵力,至少有一半兵力都是留在了城外。
當然,後來見王宮久攻不下,文森特侯爵還是又從城外抽調了一些兵力入城。
但此時在城外,也有至少兩萬東境軍隊。
他們在文森特侯爵的軍令下,立刻結成了密集的槍陣,樹起了巨大的盾牌,準備迎接黑騎軍的衝擊。
隨着震天動地的馬蹄聲,密密麻麻的黑騎軍隊列像移動的城牆一般,迅速鋪滿了東境將士的視野。
一瞬間,世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個整齊的音符。
銀月城城頭,文森特侯爵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這位壓上全部身家,準備跟柯林賭一把的東境侯爵,此時不可遏制地後悔了。
在暗影峽谷佔據天時地利,成功殲滅黑騎軍主力後,文森特侯爵很是得意了一段時間。
難免生出天下英雄都不過如此的感覺。
直到此時,當真正面對黑騎軍的衝鋒時,他才明白,這支戰無不勝的北境第一強軍,到底有多恐怖。
狂奔的戰馬,讓大地都晃動起來,悶雷般的馬蹄聲,擊打在所有人的心頭,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沒有親眼見到這一幕的人,是永遠也無法想象,當黑騎軍這樣的精銳騎兵衝鋒起來的時候,到底有着怎麼樣令人膽寒的氣勢。
從城頭往下望去,就彷彿一道決堤的黑色洪流,帶着無可阻擋的氣勢,狂涌向前。
此時的柯林,就身處在這道黑色洪流的潮頭。
恍惚間,他彷彿回到了半年前,在蒼穹冰原上跟隨加西亞侯爵率領三千重甲騎兵衝破巨魔大軍軍陣的那一刻。
這種一往無前,所向披靡的感覺,一如當初。
唯一不同的,現在這支黑騎軍,是屬於他的軍隊!
“張弓!張弓!”
東境軍陣中傳來軍官們聲嘶力竭的吼聲。
隨着弓弦嗡鳴聲響成一片,黑壓壓的箭矢從東境軍陣中升上天空,夾雜着令人頭皮發麻的嗖嗖聲,落入黑騎軍的隊列中。
不過,衝鋒在黑騎軍最前排的,都是穿着全身鎧的重騎兵。
這五百名重騎兵彷彿一道鋼鐵盾牌,將來襲的箭矢盡數擋下。
兩輪箭雨過後,黑騎軍的前鋒就已經來到了東境軍陣前大約一百步的距離。
下一刻,這一戰中,最具視覺衝擊力的一幕,即將上演。
柯林將騎槍緊緊夾在右臂下,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迎接即將到來的碰撞。
轟隆!
一聲巨響,甚至蓋過了隆隆馬蹄聲。
黑騎軍的騎兵前鋒終於重重撞上了東境步兵的軍陣。
這一瞬間,盾破槍折。
無數生命,煙花般消逝。
鮮血如同廉價的染料,肆意拋灑。
慘叫聲和骨折聲,連綿不絕。
殘酷而血腥的一幕當中,騎兵可怕的衝擊力頓時顯露無餘。
整齊的盾牆,在碰撞的那一剎那,便被撞得四分五裂,產生了無數的缺口。
後續的輕騎兵沒有浪費前方重騎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戰果,他們幾乎是踏着敵人和同袍的屍體,從各個缺口處蜂擁而入,一刻不停地向東境軍隊撲殺過去。
城頭的文森特侯爵已經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東境軍陣前的盾牆被撞破的那一刻起,這一戰的勝負就已經確定了。
這時,他才真正明白,爲什麼自己父親對北境軍隊如此忌憚。
這支從與巨魔帝國的連年血戰中誕生的黑騎軍,根本不是承平已久的東境軍隊能夠抗衡的。
再次睜開眼睛,文森特侯爵就看到一個滿身血污的北境騎士,正一劍砍斷了聖普洛斯家族的純白天馬旗。
大勢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