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四個月前。”
加西亞侯爵愣了一下，然後瞪了柯林一眼。
顯然，加西亞侯爵已經推算出來薇拉懷上的時候，正是他決定要率軍逼迫教皇退位的時候。
那時他可是沉浸在失去女兒的悲痛之中，而另一邊柯林明知薇拉已經甦醒，卻將他矇在鼓裡，甚至還有心思造人……
柯林有些尷尬地避開加西亞侯爵的目光，又勸道：
“所以侯爵大人，您如果想要親眼看到這個孩子的降世，就請不要魯莽行事。”
加西亞侯爵臉上的欣喜只持續了一會兒，隨後便迅速消退。
他低頭沉默片刻，纔再次開口道：
“柯林，薇拉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就交給你守護了……”
柯林見加西亞侯爵居然還是沒有回心轉意，頓時急道：“侯爵大人，您這是爲何？”
“我太累了……”
“啊？”柯林愣了一下。
加西亞侯爵的臉上竟然流露出痛苦之意，語氣深沉：
“你知道嗎？
自從天斷山脈撤軍之後，我就沒有再睡過一個安穩覺。
一閉上眼睛，戰死在天斷山脈的帝國將士們流血的面孔，無數在獸人蹂躪下痛苦慘嚎的子民，還有已經成爲人間地獄的西境……都會浮現在我眼前，拷問着我的內心……”
柯林連忙勸說道：“但是，侯爵大人，這些不是您的過錯。天斷山脈的防線是守不住的，在那裡跟獸人拼消耗是最爲愚蠢的行爲，您的策略纔是唯一可能獲勝的希望。”
加西亞侯爵緩緩搖頭，沉聲道：
“不管什麼理由，都無法讓我獲得心安。
那些死在獸人手裡的帝國將士和西境子民，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沒錯, 他們是必要的犧牲, 是獲勝的代價。
但是，他們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是我必須揹負的一個個罪惡……”
“侯爵大人……”柯林看着沉浸在痛苦和愧疚之中的加西亞侯爵，心中越發焦急, “我相信如果那些死在獸人手中的人們知道自己的犧牲是有價值的, 必然也會心甘情願地奉獻自己的生命。”
加西亞侯爵苦笑一聲，道：
“不, 他們不會的。他們只會怨恨, 怨恨我並沒有給他們選擇。
而這種在威權逼迫下做出的沒有選擇的犧牲，根本稱不上奉獻, 而應該叫獻祭。”
不等柯林繼續勸說，加西亞侯爵就再次道：
“這話不是我說的, 而是薇拉親口對賽里斯·聖希爾德說的。”
柯林頓時愣住了。
他確實知道薇拉當初在冰岩城再次見到上一任聖希爾德公爵時, 曾決然表示不會原諒對方的舉動, 無論他有着怎樣的苦衷。
而那時，薇拉就曾說過類似的話。
因爲在她看來, 無論爲了怎麼樣的理由, 賽里斯·聖希爾德用威權, 用陰謀，犧牲掉自己長子、養女、弟弟、北境貴族、將士、乃至黑騎軍的行爲, 都是不可原諒的。
“我的行爲，跟賽里斯有什麼區別？”加西亞侯爵的眼神再次變成了死寂般的晦暗, “我無法面對薇拉，更無法面對內心良知的拷問。死亡，其實才是最好的解脫，也是我唯一能夠贖罪的方式。”
柯林張了張嘴, 卻不知道該怎麼勸說。
加西亞侯爵長出一口氣, 忽然笑了笑，道：
“而且, 如果不由我來殺死萊因哈特，那些聚集在風暴要塞的帝國聯軍又如何能夠順利回撤？
別說你有辦法說動萊因哈特大帝同意我的計劃。你自己應該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那個剛愎而愚蠢的皇帝是不可能承認自己之前的戰略是錯誤的，更不可能向一個已經被他宣判爲叛國者的人低頭。
所以, 就讓我用這種方式, 向這個風雨飄搖的帝國，向那些慘死在獸人手中的將士和子民們，贖罪吧。”
柯林看着加西亞侯爵堅定而溫和的目光，心中一陣發堵。
或許加西亞侯爵在天斷山脈決心撤軍的那一刻, 就已經做好了以死贖罪的打算了。
無論他有怎麼樣的藉口，無論是爲了怎樣崇高的目標，但加西亞侯爵始終無法逃脫內心的煎熬。
所有人都以爲加西亞侯爵是個懦弱的逃兵，但其實，他纔是這個帝國最有勇氣，也最具奉獻精神的騎士！
也是真正的英雄！
然而，英雄總是不被理解的。
英雄的命運，似乎也總是難逃悲劇的結局。
柯林還在苦苦思索着該怎麼勸說，但加西亞侯爵已經站起身來。
“早點休息吧。”加西亞侯爵彷彿放下了擔子，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帝國的未來，北境的未來，還有薇拉……就交給你了。”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柯林怔怔地看着加西亞侯爵略顯佝僂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久久不能平靜。
不！
不能讓加西亞去死！
柯林攥緊了雙拳，心中苦苦思索着解決的辦法。
沉思間，鼻尖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玫瑰花香。
轉頭一看，就見彌黛拉皇后不知何時竟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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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殿下，您不是去休息了麼？”柯林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行禮道。
彌黛拉皇后微微一笑，道：
“睡不着，所以出來走走。”
柯林現在可沒心思去理會這個妖豔的皇后，更何況，上次橡樹莊園的遭遇已經讓他決心跟這個女人保持距離了。
“殿下，時間也不早了，請允許我先行告退……”
“沒勸動吧？”彌黛拉皇后忽然打斷道。
“什麼？”柯林愣了一下。
彌黛拉皇后吃吃笑道：“還能有什麼？難道你剛纔沒有試圖勸阻加西亞侯爵去刺殺萊因哈特大帝？”
柯林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彌黛拉皇后。
彌黛拉皇后翻了個嫵媚的白眼，嬌嗔道：
“怎麼？還不信任我呢？
加西亞可是早就把他的計劃告訴我了。更何況，如果沒有我的配合，萊因哈特大帝死後，你們怎麼調動帝國聯軍回撤？”
柯林平息了一下內心的不耐，問道：
“所以，皇后殿下，您到底想說什麼？”
彌黛拉皇后走近幾步，來到一個相當曖昧的距離，吐氣如蘭道：
“我想說，我有辦法勸說加西亞放棄刺殺萊因哈特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