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鐵了心預備打一場你死我活,一開始就註定只有一方能存續下來的種族滅絕之戰,否則其他類型的戰爭都不免會有趨於儀式化的傾向,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舊世界的所謂人道主義關懷和新世界的神明庇護什麼的,一言以蔽之,全都是爲了減輕戰爭所造成的巨大破壞。
在屈敵從我爭奪利益的爭霸戰模式下,手段無法與必定要一方全滅才能了結的生死戰作橫向比較,這二者是存在本質差距的。類似於斷子絕孫之類不留半點回旋餘地的絕命狠招,若非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後時刻,參戰各方誰都不敢輕易下決心動用,即便羅正道敢於破罐子破摔,雅靈帝國也得考慮到地精一旦狗急跳牆的嚴重後果,所以這個聽上去異常完美的計劃就此宣告泡湯了。
饒是如此,聽過羅正道的建議以後,這位人類抵抗者領袖的狠辣手段與深沉心機仍然令來訪者們爲之側目,只怕從此以後,雅靈們再也不敢把他當成僥倖成功的二世祖了,這種一動手就要命的狠人誰也不會願意沒事得罪他一下。
“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們不要打擾我,如果有事我會召喚你們,從現在開始,威克礁轉入到執政官代理狀態。”
羅正道隻身走進密室之前,向手下們交代了一聲,隨着厚重石門緩緩閉合,深藏地下的密室與外界阻斷了一切聯繫。在這個受到法陣嚴密保護,連通風口都沒有設置的密閉環境中,他必須仰賴鍊金藥劑維持自己的生命,因此不能耽擱太長時間。儘管啓用密室如此的麻煩又花費不菲,不過相對於保密性來說,付出了再多代價也是值得的。
“……集卡之書!”
望着魔卡銀色塵埃構成的一行字跡,此刻羅正道的神情極爲嚴肅,以他今時今日的處境,一切外力都無法依靠,他所懷有的這份冷酷無情來源於對世界、命運和自身的理性審視,套用比較通俗的說法,羅正道也是那種被毀過三觀的倒黴孩子。
在紙醉金迷到使人沉溺的舊世界裡,安分守己的羅正道是個人畜無害的平凡人,正如行走在馬路上的那些匆匆過客,既普通而又無甚特色。然而,在命懸一線腥風血雨的新世界,他成了一個不完美的利己主義者。
損人利己的事情不屑去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懶得去做,利人利己的事情要分析具體情況考慮如何去做。雖然羅正道在平常時候表現得體,完全符合別人對他的期待,在下屬眼中是一位公正威嚴的仲裁者;在領民眼中是一個仁慈刻板的統治者;在親近的人眼中是個腳踏實地的有爲青年。問題是這些形象都是羅正道所扮演的角色,他從來都只是遵照自己內心的驅動做事,那些外在的合理化表象,充其量不過是減少與別人矛盾的一種潤滑劑。
“人是要靠自己的!”這句話是來自舊世界老港片《鼠膽龍威》中大反派的口頭禪,這也是羅正道個人信守的座右銘之一。在每個人的心底裡都有着關於利益和立場的自我判斷,指望別人在危機時刻伸出援手那是靠不住的,遭遇什麼艱難險阻都只能自己一路浴血拼殺過關。
深呼吸數次調節身心達到最平穩的狀態,閱讀完畢魔卡提供的有限訊息,羅正道開口說道:
“激活!”
“嗡嗡嗡嗡……”
在一陣蜂鳴聲中,厚重如大辭典般的書籍飄浮在半空,一行行奇異的符號在書本的外殼上飛速閃過,恰似滾屏播出的文字廣告。
“……果然是這樣嗎?在魔卡師的領域到底還有多少隱秘是我不知道的?”
一面喃喃地自語,羅正道一面把袖口暗兜裡的卡牌一張接着一張抽出,只需靠近到一定距離之內,卡牌就會自動化爲一道白光進入這本又大又重的集卡之書裡面。等到他把最後一張卡牌也放進去,如願看到了一行若隱若現的數字出現在眼前,書冊容量46/200。這是再標準不過的魔卡師風格,簡潔而又實用,完全不追求什麼風騷動人的高端範。外觀呈現如書籍形狀的道具能夠容納下多達兩百張的卡牌,羅正道手上僅有互不關聯的四十六張魔卡,扣除那些提供元素的基礎地牌,他也只能悲嘆一聲自己真是個窮鬼呀!
雖然不曾親眼目睹也沒有任何文字記述過魔卡師們在荒神詛咒下渡過的最後那段日子,不過羅正道很清楚一件事,魔卡師的末日降臨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被扼殺過程。
荒神詛咒再厲害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殲滅所有的魔卡師,事實上,很多魔卡師想出各種方式拖延時間才被荒神詛咒湮滅。對於本就掌握着極大權能的他們而言,遇到這種情況不設法自救是不合乎邏輯的,但結局顯而易見,救贖計劃失敗,魔卡師最終與荒神一同踏上了不歸路。
“激活——萬象憑依!”
犧牲了一頭昏迷怪獸的生命,在飛濺的鮮血之中,熟悉的銀色粉末再度浮現眼前,羅正道睜大了眼睛仔細端詳這段話,唯恐遺漏了什麼重要內容。
“集卡之書,擁有着不可思議能量的魔法造物,功能爲串聯卡牌構成技能樹。”
“技能樹?”
相信舊世界大部分玩過電腦遊戲的人都對這個詞彙不陌生,當下的問題是在魔卡提供的數據中如此悍然顯露出來,充滿了各種槽點和違和感的元素不免令見慣了大世面的羅正道也禁不住嘴角一陣抽搐,這是要鬧哪樣啊!
好在羅正道一向都挺想得開,既然想不通那就算了,辦正事要緊,當即他開口說道:
“顯示技能樹!”
應聲,在羅正道的面前,一幅似曾相識的巨大樹形圖緩慢延伸開來,只可惜絕大部分升級路線和重要節點都是標明爲不可用狀態的灰色,加倍令他感到不滿的則是連說明文字都是留白的。當然,這一點並不值得驚奇,羅正道手上的卡牌數量少得可憐也談不上有什麼系統,談什麼互相搭配就更是沒影的事了,不妨套用舊世界的一句俏皮話,大馬猴穿旗袍,那是怎麼也看不出來美。
羅正道注視了好一會,忽然撓頭說道:
“呃,我到底是什麼系的?”
魔卡師構建的技能樹與卡牌分類是基本一致的,召喚系、魔法系、具現化系和不可分類雜項,前面三系卡牌組成的主幹仿如一棵千年古樹的三條枝幹向上延展生長,雜項類的大多數卡牌則都處於樹葉位置,只有那些具備決定性意義的魔卡才能幸運地佔據着技能樹的主幹和樹枝位置。這裡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的基礎地牌也都是屬於樹幹部分的,由此可見,那些前輩魔卡師把這類卡牌的重要性提到了不容忽視的重要程度。
觀看了半晌,羅正道泄氣地嘟囔說道:
“唉,沒事看這張圖還真是打擊自信心哪!”
唏噓感慨了一番,羅正道忽然停頓了一下,緊接着他驚呼說道:
“咦,奇怪了,爲什麼這張牌沒有歸入地牌序列?”
集卡之書自動對卡牌進行分類排序,這時候一張牌面是山嶽的魔卡被單獨挑出來,擱在分門別類的秩序下甭提多彆扭了。反常者即爲妖!羅正道慎重地點數了一遍,確定卡牌總數沒錯,隨後他把這張卡牌抽取到瀏覽頁面,作爲這本魔卡師專屬裝備的基礎功能之一,不使用萬物憑依也能看到一些信息,譬如說卡牌名稱什麼的。
“這是……蒿里山!”
定神看清楚眼前浮現的一行字跡,羅正道瞬間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愣了好一會,他才用舊世界的母語自言自語說道:
“……魂歸樑父,魄歸蒿里。這……是又有誰亂入了嗎?”
說不得,這段堪比小母牛倒立的古文介紹說明已經把羅正道雷得風中凌亂,在原地呆立了半天,他猛然想到一件事,別人且不說,那位光明王朝的太祖皇帝肯定是個穿越者無疑,難不成前輩魔卡師裡面也有來自舊世界的穿越者老鄉嗎?那自己這次穿越過來,莫非真的只是一個巧合嗎?喂,太巧合了一點吧!這問題真是讓人靜下心來細想,越想越覺得脊背一陣陣發涼,果然凡事都怕認真,這是細思極恐啊!
“你們看到了,代表魔卡師的那顆新星已經在天穹出現,那個威爾·尼達姆就是災難之源,如果不能解決他,那就只能等着他來解決我們了。”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深黑暗中,一個粗豪男人的聲音大聲咆哮着呼喊着,聲音裡充斥着揮之不去的憤怒、沮喪和不甘。或許是覺得不該讓這位仁兄繼續發泄下去,一個清越爽朗的聲音說道:
“班恩,講話別太誇張,魔卡師的力量很強,大家沒有異議,但威爾·尼達姆只是個凡人。”
被稱作班恩的聲音壓抑不住狂怒情緒,立即反口說道:
“不,他總有一天會像魔卡師毀滅荒神那樣,來到我們的面前,把我們全部打落王座墜入冥河。”
危言聳聽的話對神明們是沒有多大效果的,一個女性的婉轉聲音插進來,說道:
“那一天距離現在有多遙遠?是一千年,還是一萬年?班恩,你也說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