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倒猢猻散!這老話半點不摻假,人類的光明王朝這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突然倒下,原本依附於其上的人類貴族頓時成了孤魂野鬼,不用說還有一些目光長遠的有識之士趁此良機剷除異己,預備爲將來謀奪皇位繼承權鋪平道路了。。。
從領地倉皇出逃的人類貴族被地精軍隊窮追不捨地殺戮,受到老伯爵嚴密保護的羅正道尚且多次遇險,險些死在逃亡途中,那些空有滿肚子的音樂知識和文學修養,又或是隻精於牀技和勾搭女人,放鷹走狗的紈絝子弟就更不用提了,一無所長的貴族們在戰亂之中活下來的機率真是低得可憐哪!貴族家的大小姐們在時代大潮衝擊下,要麼變成了地精的刀下鬼,再不然乾脆爲生計所迫下海當了站街女,這當口要找出一個身份地位合適的貴族未婚妻,簡直不靠譜到了極點。
很清楚現在的流亡貴族是個什麼德行,福爾·肖邦未嘗不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脫離了現實,所以在最後又補上了一句。作爲老伯爵臨終託付的心腹之一,老家臣認爲自己有輔助少主的責任和不可推卸的義務,爲了達成這個目標,困難再多也要朝着最理想的方向努力。
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羅正道摸出一瓶鼻菸嗅了嗅,打了個噴嚏說道:
“你跟我開笑話嗎?平常看不出,福爾你竟然是一個這麼頑固的人,唉!”
一貫信奉實用主義的羅正道難以理解福爾·肖邦爲什麼執着地要他迎娶一位人類貴族女子作爲正妻,從穿越到新世界以來,羅正道就沒見過一個符合這種擇偶標準的潛在目標,自然免不了對此大發感慨。自知理虧的老福爾尷尬地笑了笑,沒有爲自己的行爲作出辯解,但他的決心不會由於困難而改變,這件事也不會朝着羅正道所期望的方向發展。
“咦,又來請願了?他們當我這是神殿,什麼要求都可以隨便提嗎?好吧!請願書上又說了什麼?”
發出一聲嗟嘆,羅正道滿臉的無奈神情,時常被人當成靶子打,他都快被打出經驗來了,誰叫自己樹大招風呢!明明不關他的事,架不住別人總要找個名頭響亮的切入點,亂七八糟的事情東拐西繞地都會落到羅正道的頭上,這就是狗孃養的現實啊!
在舊世界有首打油詩,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別看威克礁的地面不大,人口也不算多,各種勢力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塊可謂亂得一塌糊塗,即便是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福祿伯爵也做不到令行禁止。且不說地精第二帝國施加的生存壓力從未減輕,羅正道騰不出手來搞清洗整肅什麼的,只能利用不同利益集團的矛盾焦點搞制衡。縱然他有這個空閒,眼下也根本沒本錢玩命折騰威克礁,等洗乾淨了也就沒什麼可用的資源了,能因陋就簡地將就着過日子就算不錯了,甭管有多少不如意的事暫且先湊合一下吧!
客串秘書角色的維娜·杜波夫把一疊紙張放在了書桌上,語帶戲謔地說道:
“伯爵大人,您是光明王朝僅存的大貴族,他們希望您以攝政王的名義重新豎立王朝的旗幟。”
看熱鬧的不怕事大!不管在哪個世界,下面張羅替上頭勸進都是有功無過的好事,當然,被推到有進無退境地下的那個倒黴鬼就不必抱怨了,黃袍加身你還敢抱怨,太矯情了吧!
在故紙堆裡看多了政治陰謀,羅正道閉上眼睛都能看清這些傢伙的用心是何其險惡,滿心不快地冷哼一聲,說道:
“哼,這些混蛋是要把我放在爐子上當麪包烤嗎?”
受到神權壯大的影響,新世界的皇權集中度遠不及舊世界華夏文明從始皇帝時期開始逐步收緊的集權統治,人類諸王朝的君主直至那位穿越者皇帝,說白了都是貴族階層的總代言人和最大的貴族頭目,指望着他們能跟華夏天子一樣口含天憲那是胡扯。
本領逆天如那位前輩穿越者,一生努力到死,他也只是儘量擴大了皇權的覆蓋範疇,同時把形勢導向近似於大一統的王朝統治模式。在人類諸王朝世系的習慣法中,一旦皇帝亡故,合法繼承人又未成年,由親緣關係最近的大貴族代爲攝政是個慣例,等小皇帝長大成人後再大政奉還即可。類似攝政王篡位什麼的從沒有真正發生過,因爲同等級的貴族不乏其人,隨便是誰想要趁機渾水摸魚,這計劃的實施難度都不低。
羅正道面對的情況與前面所舉的例子不盡相同,光明王朝的嫡系皇室成員被地精砍瓜切菜一樣殺光了,這個攝政王他幹上一輩子都沒問題,而且還能傳給子孫後代接班,說無冕之王也差不到哪去,問題是他面對着這個誘惑很難感到多少喜悅之情。
俗話說得好,你有多大的頭就戴多大的帽子,戴上攝政王這頂金光閃耀的王冠,立刻就會讓羅正道與包括高德·尼達姆在內的流亡貴族之間的關係變得微妙和敏感,在他看來這件事是喜是憂現在尚不能斷言,總之是給自己找麻煩的成份居多。請願書的事情已然鬧大了,威克礁上太多人知道這件事,即便把這股風潮強行壓下去,負面影響業已無可挽回,這種霸王硬上弓似的請願當真是把他架在火爐上開始生烤啊!
一揮手把請願書扔進壁爐,惱怒不已的羅正道閉上了眼睛,連續深呼吸幾次把心緒平復下來,一絲苦笑隱然浮現在他的臉上。
勸進這事是政治投機的典型伎倆,尤其是在羅正道建立的一言堂體制下,幾乎是無可避免的,即便他明確告知下面的人無意更進一步,起碼現在沒有這種白癡意圖,那些傢伙也會自作聰明地腦補替他找出一大堆所謂理由。反正羅正道又不可能因爲他們表態大力支持自己上位就大發雷霆地處罰他們,那不是寒了支持者的心嗎?正是懷着這種不怕你不就範的佔便宜心思,底下人才會把勸進當成只有好處絕無風險的美事,換做是普通人,誰會不樂意摻和一腳?
雖說感覺跟生吞了個蒼蠅似的,被頂到前臺的羅正道也毫無辦法,喃喃地說道:
“看來是沒退路了!”
說不得,在那些比較熟識的人看來,羅正道此刻的臉色委實稱不上喜悅,很有幾分糾結和懊惱的意思。
目睹了伯爵大人憤然燒燬請願書的舉動,僕役們機靈地轉進了,悄無聲息地退到外面,留下羅正道獨自生悶氣。幹伺候人的活難免有出紕漏惹惱服務對象,被懲罰也不足爲奇,可是自己不長眼睛在怒氣衝衝的老爺跟前晃悠,被遷怒懲治一番那就純屬自個找死了。
羅正道也明白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他能做的只有儘快善後此事,避免負面影響持續發酵造成更惡劣的後續影響。哪怕他開口回絕請願書也只會被外界惡意地解讀爲連攝政王頭銜都不屑一顧,顯然只剩下那個至尊寶座纔是真正目標了,那樣子遇到的麻煩會更大。兩害相權取其輕,與其被當成貪心不足的野心家,不如被當作好大喜功的毛頭小子好了。一想到這裡,羅正道又忍不住哀嘆了一聲,麻痹的,政治這一缸大醬湯果然是專業坑爹呀!
既然準備自稱攝政王,這事就得正經八百地操辦起來,單靠自說自話那不是惹人恥笑嗎?華夏古代王朝的新皇帝繼承老子的帝位,尚且免不了在登基之前假惺惺地搞個三蒸三曬,不,三辭三讓什麼的,到後面新皇帝纔好心安理得地坐上去稱孤道寡。
儘管在新世界沒有儒家文化傳承,上位者們也不太講究溫良恭儉讓這套虛禮,問題是什麼細節都不管不顧,大咧咧一屁股坐上去,那也是會被人笑話是鄉下土包子的舉動。
首先第一條,加冕的合法性必須得到確認,程序正義是不可或缺的構成元素,否則不就不成四處亂竄騙錢的草臺班子了嗎?
在新世界,君權神授是個普遍現象,邀請神殿加冕是最爲正統的作法,羅正道非常不喜歡這種方式。要知道,他本身是無信者,甭說神殿肯不肯答應這件事,即便是對方滿口應承下來,他還不情願跟神殿套這個近乎,思來想去就只能換個法子了。
國家政權的合法性來源,也就是所謂法統,主要來源有三種形式,抵禦個體無法抗拒的天災,像是華夏古代王朝成型就與治理黃河流域大洪水的需求有關,大禹能把原本部落聯盟首領相互禪讓的方式改成把位子傳給自己的兒子夏啓,這不能不說跟他在治理災害過程中積累下的人脈關係和聲望密切相關。其次是抵禦外辱,別的國家或是部族發動武力侵略,爲了與之抗衡必須建立相應的暴力機器,這是國家的另一種來源,最後一種方式是由民衆公開推舉產生領袖也就是現代人熟悉的普選制度。
前面的那兩種法統建立方式已是司空見慣了,第三種模式則遠不及看上去那麼美妙,在自然界中越是色彩豔麗的動物,毒性也就越強,美麗誘人的外表下面往往是暗藏殺機,這纔是不折不扣的普世價值,這問題的最終解釋權歸大自然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