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有多少人投身於一個職業,是因爲對它懷有堅定不移的虔誠信仰呢?只怕這個過於尖刻的提問會難倒一大片人。
工人、農民、廚師、清潔工、教師、警察、軍人、保姆,這世上的職業雖多,從業者也是難以數計,非要追問其中有多少人是爲了自己信仰的緣故而加入這個職業的,這事就太難爲人了。
在舊世界,衡量一個人的人生價值,最爲直截了當的價值標準就是錢多錢少。別人纔不管你幹什麼工作呢!打家劫舍也沒關係,你一年能賺多少錢?有車有房有高薪嗎?似乎除了瑪尼大神之外,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出別的客觀評定標準了,連門檻低到去當個苦逼碼字寫手,人家聽說後也不是問你寫過什麼書,好不好看,而是問你碼字賺了多少錢哪?簡而言之,舊世界是拜瑪尼教的一神信仰,無論善惡賢愚膚色種族如何,人類的一致信仰就是錢,因爲錢能夠體現一切價值,包括有形的與無形的,全都能放在這個天平上稱量一下份量。
新世界不同於舊世界,這是一個真神顯聖,魔法與劍的奇幻世界,人們知道自己的生命是一段旅程,最終他們迎來死亡,靈魂歸於神國與自己所信仰的神明同在,在這種社會氛圍下談信仰就是一個需要抱着極其嚴肅認真的態度加以探討的深刻話題了。
這時候,一個面頰上有着一道蜈蚣形刀疤的海盜頭目站起身,他一隻腳踏在桌子上,高聲說道:
“海盜是自由的,我們航行在大海上,不受任何人管束,愛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我們是自己的國王。”
“哈哈哈哈,說得好,去他的貴族老爺,我們是自己的國王。”
熱鬧喧囂的會議廳裡,高德和羅正道此時的臉色都有些尷尬,假定在正常情況下,以他們的出身背.景是不可能成爲一名海盜的,現在這些話聽起來雖然刺耳,卻也是整個海盜行業的共同心聲。
耐心地等到聲浪逐漸平復下去,羅正道笑着繼續說道:
“……但是,我想告訴大家,自由不是無代價的。某些時候,我們不得不付出自己的鮮血來捍衛自己的自由,請問你們是願意作爲一個自由的人奮戰至流血犧牲,還是說作爲一個奴隸活下去呢?”
慣常以打家劫舍爲業的海盜們不是一幫善男信女,在充斥着殺戮陰謀和背叛的海盜生涯中,積攢下一筆豐厚身家洗手不幹的,這是少數幸運兒纔能有的特殊待遇。普通海盜靠着劫掠商船和港口,錢固然來得容易,去的也一樣快,可想而知,這幫整天過着刀頭舔血日子的傢伙又怎麼可能安心攢錢量入爲出呢?海盜們花天酒地胡混過日子,左手進錢右手出,即便是那些地位不低的海盜頭目也無非是比普通水手多拿了幾份分紅而已,順帶在收繳戰利品時昧下點好東西到腰包裡,總體來說,他們攢不下夠自己餘生過活所需的那筆鉅額財富。
“喂,伯爵老爺,你到底想說什麼?”
很快有人對羅正道提出了公開質疑,他們在懷疑威爾·尼達姆伯爵此番發言背後隱藏的用心,這些狡詐成性的海盜頭目不是剛從校園走向社會涉世未深的熱血青年,聽到別人喊幾句口號煽動情緒立馬狂熱化了,這幫老狐狸哪個不是見多了陰謀背叛和血腥屠戮的老江湖,光憑嘴皮子功夫就想說服他們,那恐怕這位演講者得具備諸如大預言術和律令系列奧術之類的逆天大能纔有這個可能。
面臨着指責的羅正道依舊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說道:
“諸位,我們得聯合起來,保證自己不被綠皮一口吞掉,對這一點,我相信大家不會存有異議吧?”
聽着羅正道講話繞來繞去不入正題,海盜頭目們愈發覺得不爽了,一個面相老邁到臉上皺紋堪比沙皮狗的海盜首領施施然站起身,說道:
“伯爵閣下,這些廢話請出去說,我們不是來這聽你演講的。”
被人當衆戳穿私心,羅正道也沒露出尷尬或是惱怒的神色,平靜地說道:
“那好,從前我們有過幾次成功的合作經驗,那只是臨時合作,今後要應付地精艦隊分散出擊的威脅,我們要有統一的應對方法,否則真會被綠皮斬盡殺絕。”
“夠了,你說來說去,是不是想要大家聽你的命令?”
霎時間,整個會議室裡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不少習慣了火拼的海盜已經下意識地把慣用手挪到了刀柄或是槍把上頭,這分明是一言不合就地開片的混戰節奏啊!
見狀,羅正道連忙澆水降低火氣,他可沒有在這跟人火併一場的計劃,解釋說道:
“諸位冷靜一些,我不認爲自己有這個能力來領導大家,你們也不喜歡有個高高在上的統治者,是吧?”
眼看着某人兜兜轉轉說了半天還沒個下文,海盜頭目們的火氣又被勾了起來,一名獨眼龍海盜怒衝衝地拍着桌子,大聲叫罵道:
“伯爵大人,哼!你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們,別藏了,快點說出來,我們不是隨便被人愚弄的白癡。”
“哈哈哈哈……”
一片鬨堂大笑的背後是社會草根階層,對那些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貴族子弟們懷有一份天然的敵意和譏諷,若不是外面有地精第二帝國這個天生嘲諷臉的合格敵人負責專職拉仇恨,光明王朝貴族們與海盜之間的關係說勢同水火也不過份。沿海地區的哪個貴族封邑沒被海盜襲擾過?又有哪個海盜團伙沒被光明王朝海軍追擊圍剿過?現在迫於地精施加的強大壓力,爲了尋求生存機會,海盜們與流亡貴族攪和在一起抱團取暖罷了,指望着什麼同心同德之類的玩意,那隻能說這麼想的人小時候三鹿喝多了。
“地精已經找到合適的戰術對付我們了,再不合作就得等死了,我不知道爲什麼你們還能笑出來,難道很喜歡去死嗎?”
“那你說怎麼辦?”
一臉悲天憫人式的表情,羅正道似乎抱定了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決心,繼續打太極說道:
“啊!辦法總是有的,關鍵要看大家肯不肯合作……好吧!下面我來介紹一下應對的方法。”
號稱一個人一條心的海盜們是一盤散沙,這屬於無藥可救的職業病,不然他們就不會搞出民主這種古怪的東西來對付海盜船長了。羅正道也沒那個逆天的本領把海盜們捏合起來,不過在一定程度上加強聯繫,抵消地精采取新戰略的壓力,這件事想一想似乎是大有可爲。
“……上述這些內容就是我擬訂的海盜憲章,可能下面有些朋友沒聽懂,最重要的內容只有三條。第一,不許出賣同行;第二,情報要共享;第三,禁止相互攻擊;如果有誰在盟約訂立以後違背了這些準則,別抱怨我號召其他人來圍攻你。”
吊了衆人半天胃口,羅正道方纔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混在海盜這一行的時間不長,他的驕人戰績卻不遜色於那些前輩大海盜。先後兩次攻打香江,隨同高德深入主大陸尋寶,歷次與地精艦隊交鋒從未遭過敗績,把荒無人煙的威克礁建設成了人口上十萬的新城市,在地精艦隊圍剿下頑強生存發展。倘若把前面這些個人事蹟擱在任何一位海盜頭目身上都是足夠他們吹噓半輩子的談資,羅正道完成這些業績前後只用了不到五年時間,說他在海盜圈子裡沒有影響力,那純粹是扯淡。
在座的海盜頭目對這位海盜伯爵的印象深刻,多半是敬畏夾雜,但懷疑他能力的人幾乎不存在。
事實勝於雄辯,這幾年羅正道做成的大事可比那些酒鬼在酒館裡喝得醉醺醺,大聲叫嚷自己如何了不起的傢伙來得誇張多了。很多人懷疑他還掌握着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具體是什麼力量,沒有人知道答案,叫人難以捉摸的神秘感愈發強化了籠罩在他身上的迷霧與光環。
“伯爵閣下,你認爲這樣我們就能應付地精了嗎?”
聽到與會者的疑問,羅正道繼續侃侃而談地說道:
“當然不是,繼續放任地精建造戰艦訓練水手,這場戰爭我們輸定了,必須在它們的後院放一把火,給綠皮找點事情做,這樣應該能讓它們安份些日子。”
“那閣下的意思是要我們去攻打主大陸?”
“是的,遷界禁海執行很嚴密,我們以小股部隊滲透進去活動也不困難,對吧!”
灌輸意識形態+輸出革命,這一招在舊世界已是爛大街的老套招數,即便是小公園裡曬太陽的老大爺都能給你說個頭頭是道。然而,此類煽陰風點鬼火的損招在新世界尚屬高新技術,除了羅正道這種穿越者,找不出能把這套玩意搞明白的受衆。主大陸的人類居民已經變成了地精第二帝國的奴隸,在羅正道看來,他們的下場無非是在奴役下苟且偷生和被奴役致死之間徘徊,與其無聲無息地消失,不如讓他們發揮最後一點餘熱,幫助海盜們分擔生存壓力。
聽着羅正道詳細介紹了整套行動方案,高德·尼達姆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說道:
“這種小分隊按伯爵閣下的說法,宣傳鼓動是主要工作,作戰任務是次要的?”
“是的,男爵閣下的理解準確,我們把這些小隊稱作武裝工作隊,目標是讓主大陸的所有人類和其他種族明白,向地精帝國屈服是在把絞索套在脖子上,只有起來反抗纔有希望,怎樣讓他們知道這件事,那要靠大家共同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