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晝的戰鬥中捱了一頓胖揍,被人類軍隊強大而又迅速的遠程火力結結實實教訓了一通,吃癟不小的惡魔們暫時安靜下來,相對損失輕微得多的魔鬼則謹慎得多,它們退得更遠了一些,衝突三方就此環繞着舊皇城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三角形。
“國王陛下,對峙不是一件好事。”
區區二十哩的距離對於彼此懷有強烈敵意的軍隊而言實在太近了,類似這樣敵人就在眼皮底下的巨大心理壓力很容易使人感到疲憊,乃至於神經過敏作出錯誤決斷,純粹從精神層面分析,這要比直接開打還來得加倍棘手。
聽了佐拉·黑格爾的看法,羅正道同樣面帶憂色,點頭說道:
“那你有更好的主意嗎?”
水手長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壓低聲音說道:
“也許我們可以……”
羅正道聽了一下計劃草案,不禁懷疑地反問說道:
“惡魔會有這麼蠢?”
“不,它們並不愚蠢,只是克服不了自己混亂的本性。”
一切計謀都不是憑空生效的,首先是得抓住對手與生俱來的弱點加以利用,這一招從來都屢試不爽。在華夏古代王朝,那些手握兵權的大將被人誣告謀反∷∠,..,無辜冤死獄中的倒黴鬼不在少數。不是說那些當權的皇帝笨到很輕易就上當了,對那些純粹是在捕風捉影添油加醋,甚至是荒謬滑稽令人捧腹的指控全無免疫力,而是君王們原本就在日夜憂慮着將軍們可能造反。明知這種事九成九的概率是假的,只爲那最後萬分之一的真實性可能,貪戀權力的君王們也會不惜痛下殺手,這就是人性中無法克服弱點。
惡魔們與生俱來的弱點是缺乏自控能力,可以套用舊世界的一句話,它們是感性多於理性,慾望壓倒智慧,惡魔們的這個毛病是無論如何也克服不了的。
沉思過後點了點頭,羅正道接口說道:
“嗯,你去試試吧!失敗了也沒關係,這點代價我付得起。”
惡魔軍隊是標準的烏合之衆,它們常用的戰術是聚齊了足夠多的數量,然後一波流平推過去,雖說這人海戰術技術含量低得很,不過這一招非常適合擁有數量優勢的一方。
正所謂一招鮮吃遍天,亂糟糟的惡魔大軍既然能跟組織嚴密軍紀嚴明的惡魔打成平手,甚至還能屢屢佔到上風,再要因爲缺乏組織性而低估它們的戰力那就太不應該了。
在白晝時分,本來預備化身爲強拆隊一路把障礙踏平過去的惡魔大軍被開了掛,戰鬥力破錶的羅正道用黑科技給唬住了,但眼瞧着惡魔大軍數量越聚越多,隔着舊皇城與另一側的魔鬼大軍遙相呼應,被夾在中間的銷魂滋味當真是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了。放任這羣惡客待在自己家門口,決計不是什麼好主意,水手長提出的建議雖然不算太高明,羅正道略微思考了一下還是接受下來。儘管他也覺得未必能如願,可是再怎麼說也不能在這裡幹看着惡魔堵門,己方卻一直無所作爲吧?
禍水東引!以鄰爲壑!華夏五千年積累的邪惡智慧在這些成語中表露無遺,如何正確運用,那就是存乎一心的高深哲學了。
羅正道不認爲自己跟精於算計的魔鬼是什麼同志加兄弟的關係,如果說買賣雙方都能算作是朋友,那舊世界的馬首富豈不是朋友遍天下?此刻待在二十哩外抱着隔岸觀火態度的魔鬼大軍在他看來,只怕比熱鬧開打的惡魔更爲可惡,故意陰對方一把他也毫無心理壓力。
挑逗兩隻好鬥的蟋蟀只需要一根纖細的草莖,想讓惡魔和魔鬼兩邊打起來也同樣簡單,問題是把促成這一結果的前提條件設定爲延燒戰火不會把近在咫尺的己方也牽連進去,那麼辦成這件事的難度就陡然增加了不少
籠罩在深沉夜幕下的曠野只能聽到昆蟲的細微鳴叫,那些原本棲息於此的野獸不是在白天被猛烈的炮火嚇跑了,再不然就變成了惡魔和魔鬼的晚餐食材,穿行在這片焦黑的土地上,使人感覺如同身在鬼域。
“喂,準備好了嗎?”
聽見同伴的招呼,一個穿着迷彩服,頭盔插着蒿草的士兵低聲說道:
“完成!”
在寂靜的夜裡,幾聲夜梟啼叫傳得很遠,位於後方的指揮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懷錶,說道:
“可以了,準備開始。”
在舊世界的西方有句著名諺語,叫作條條大路通羅馬,這話擱在新世界,完全可以改成條條大路通皇城也是一樣沒錯的。
人類諸王朝持續數千年的苦心經營下來,通往皇城的道路無論數量和質量冠絕整個主大陸,即便是最重型的炮車碾壓在路上,這種不惜工本以整塊方形厚石板鋪設而成,再以細沙和膠泥填縫的路面也不會出現分毫損傷。惡魔和魔鬼兩支大軍之所以不去別處,偏偏跑到皇城附近來開戰,當然是因爲這裡四通八達的交通條件最爲有利於大兵團機動作戰。雖然在曠野行軍對它們而言也稱不上什麼阻礙,可是放着平坦筆直的通衢大道不去走,非得跑到深一腳淺一腳的野地裡亂竄,這種古怪的想法在下層位面也是極其罕見的非主流啊!
看到了遠處忽明忽暗有規律變化的燈光信號,在埋伏地點端起了高精度步槍的主射手衝着副手打了個你來掩護的手勢,隨後他態度謹慎地豎起了槍身上的標尺,仔細觀察着風速變化,調整呼吸節奏直到最佳狀態,準備打出那致命的一擊。
這款經過特別挑選的高精度步槍射程超過兩千碼,鑑於風速和其他環境條件難以控制,這個射程也只有理論上能達到。即使是一名訓練有素的優秀射手,若能在八百碼的距離開外準確命中一個如人頭大小的目標,他也儘可以充滿自豪地宣稱自己是個一等一神槍手了。
“呯”
“啪!噗通!”
與舊世界標準步槍子彈形狀幾乎一般無二的金屬尖頭彈在黑暗中飛來,一擊射穿了某個夜貓子惡魔的腦殼,哪怕它的肉體強度遠超普通生物,在添加了微量精金的穿甲彈跟前還是顯得不堪一擊。這一槍打出了標準的貫通傷,堅硬無比的彈頭由惡魔頭部左側的太陽穴附近貫入腦殼,隨後從另一邊帶着渾濁的腦漿和如拳頭大的骨片一起噴濺出來,這場面從頭到腳都充滿了西式血漿片的賣座元素。
“敵襲!敵襲!”
挑逗軍紀嚴厲到冷酷的魔鬼顯然不是什麼好主意,思維不能以常人想法揣測的惡魔倒是比較容易上鉤,大家都知道惡魔最可靠的地方就是它們靠不住。這時,從黑暗中飛來的這枚子彈像敲碎西瓜一樣打爆了遊離在惡魔羣體外圍的某個倒黴傢伙的腦袋,飛濺到四外的血肉碎片令惡魔們一下子狂躁起來。無事生非是惡魔的混亂天性所致,待在營地裡閒得無聊同伴們開始對砍都算很正常了,夜裡忽然被人打上門來那就更不用說了,惡魔們抓起武器咆哮着衝向疑似襲擊者存在的方向,這個躁動的夜晚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在舊皇城殘破的城樓上,羅正道和水手長舉目眺望着遠方惡魔大軍星星點點的篝火,佐拉·黑格爾壓抑不住內心激動,說道:
“他們成功了嗎?”
“不知道,不過我們很快就能看到答案了,你要耐心一些,佐拉。”
耍弄挑撥離間的手段是個相當粗劣的計謀,然而活不怕糙,東西放對了地方自然萬事大吉。順從着混亂本性恣意放縱慾望,惡魔們的自控能力本來就無限趨近於零,白晝時候遭到了磁軌炮的遠程轟炸憋了一肚子火氣,現在的暗夜狙擊無異於在乾燥柴堆上丟下一個火種,隨着這些傢伙開始不管不顧地鬧將起來,這會哪怕真神降世也攔不住惡魔們的壞脾氣和破壞慾望發作了。
“哇噢!它們真的打起來了。嚯,太激烈了,那是隕石術嗎?威力好大。”
聽着水手長喜悅的呼喊聲,羅正道同樣面帶笑容,說道:
“嗯,不用理會這些傢伙,惡魔是敵人,魔鬼也算不上是我們的朋友,只要保護好自己的土地和人民就可以了,其他事情不要插手。”
現實從來不是美好的,這世界總是對人們充滿了莫名地惡意,不然飛來橫禍這話又從何說起呢?正因爲生活是如此艱辛困苦,芸芸衆生還得咬牙挺着,有事沒事都覺得全世界對不起自己,那是中二病的晚期症狀哪!天要滅你,你也得自己求生,動輒高呼我要逆天的主,往往幼稚得連天有多高都沒弄懂,說他們是井底之蛙都有污衊兩棲類智商的嫌疑。真要逆天的強人從不是出在一張嘴上,實打實地做出一番逆天壯舉的狠茬更犯不着吹噓自己的功業多麼偉大,因爲馬上會有無數人哭着喊着撲過來求抱大腿。
主大陸墜落相對於人類的壽命而言非常漫長的時光,對於一個國家就算不上長了,羅正道收復舊皇城主要的目標是尋找聖泉。
現在事情大致辦妥了,繼續待在這座跟廢墟相差無幾的都市裡也沒什麼意思,奈何想抽身而走也得問問在城外開片的兩撥下層位面來客同意不。無可奈何地瞪大了眼睛,瞧着惡魔和魔鬼持續鏖戰了十多個晝夜,雙方打得肝腦塗地,把大片原野變成了焦土,直到參戰雙方增加的後續兵力終於跟不上前線損耗速度了,兩邊這才各自向後撤退等待着補給和援軍到達。
等待許久的羅正道立即抓住這個時機,把暫時安頓在皇城的難民和自己的軍隊全部裝上船,沿着運河一路向北駛入大河支流,繼而朝着東寧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