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伴隨着一聲猶如拔出軟木塞的悶響,在衆目睽睽之下,威壓全場的蠕蟲法師忽然不見了蹤影,只有羅正道明白它到底去了哪。不過接下來他就無暇旁顧了,面色慘白地蹲在地上喘息,瞧他那副汗出如漿的狼狽樣子,活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溺水者。
“威爾,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好難看哪!哎呀!好燙!”
維娜·杜波夫關切地伸手摸着羅正道的額頭,只覺一陣如火爐般的灼熱,止不住驚叫出聲。對於這種狀況已有準備的羅正道反而比旁觀者更冷靜,苦笑說道:
“……放心吧!現在沒死就不算大事。”
話是這麼說沒錯,當羅正道掙扎着想要自己站起來走路,無端地感到一陣寒意襲來,像是被人暗中窺視的不良觀感。
察覺到了某種不可名狀的異樣,羅正道在起初微微一愣,起身環顧被火光照亮的戰場也找不到可疑對象,最終他只能把原因歸咎於精神緊張引起的錯覺,實情是否真的如此簡單,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同於在科學教統治下的舊世界,一切神秘事物都被打上“不科學”和“迷信”的符號,直接封入另類檔案只中,由始至終,神權只是停留在矇昧時代的古老遺存。
有着真神顯聖的新世界則是一個神權居於首位的地方,再大的世俗權力也只能憋屈地排在神權後面,即使神明們以真身降臨主物質界是極其罕見的現象,仍舊無法改變神權高於政權的現實。
凡人們可以換個地方生活,但他們的靈魂歸宿也只能是神國,不然就會被釘在冥界的無信者之牆上等待被陰風吹到湮滅爲止,又或是被惡魔和魔鬼們拉去下層位面。因此,在廣袤絢麗的新世界,最奢華雄偉的建築不是人類諸王朝大興土木建成的輝煌皇宮,也不是雅靈女王的居所和御園,當然更不是精靈國會山大禮堂和大統領官邸,而是那些信衆們爲供奉各自的神明修建起來的宏偉教堂,以及不計其數的神廟和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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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精第二帝國的新都城裡,一座新近遷移到此地的神廟裡,班恩的神像亮起了一抹靈光。見此情景,大喜過望的牧師和信徒們全都跪拜在祭壇下方聆聽神明的旨意,這時只聽一個粗豪爽朗的聲音說道:
“……威爾·尼達姆,以我戰爭與征服之神班恩之名,宣佈他爲異端。信徒們,殺死這個異端可以取悅我,去消滅他吧!”
神明在新世界的影響力是祂們不斷顯聖積累下來的威望之和,絕非舊世界那種一幫狂信徒們濫殺無辜的藉口,神明降臨到主物質界的難度極大,祂們透過自己的信徒和教會組織可以發揮強大的作用,神權在新世界的影響力能蓋過皇權一頭也就不足爲奇了。不消說,面對着這些近乎於不朽的超凡存在,強大如雅靈帝國和精靈聯邦這種可以自稱大流氓的國家也不願意輕易開罪,那些勢力遠不如雅靈的智慧種族就不用提了。
在傳說中,無信者的靈魂死後會遭到毫不留情的粗暴對待,新世界的智慧生物無論他們的信仰程度深淺程度如何,爲了自己的靈魂歸宿着想,到頭來他們終究會選擇信奉一位神明,避免自己落到那步田地。
當然了,根本不信神的個體也確實存在,像是巫妖之流的強大存在,它們顯然是因爲自身實力強橫而具有強者的矜持驕傲,可以擁有不信神明的權力。在排除了這些特例之後,正常情況下,一個智慧生物必定是某位神明的信徒,這就是新世界的現實。
地精們大多是戰爭與征服之神班恩的忠實信徒,對於自己所信奉的神祇的旨意,信徒們通常是不會違背的,地精也是如此。姑且不說它們本就恨不得把羅正道置於死地而後快,單只是班恩降下的神諭就能讓那些原本爲了內鬥的原因推三阻四的地精大佬加倍活躍起來。取悅於神明的機會不是常有的,如果能得到神明另眼相看,無論在信徒的生前還是死後,那都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呀!
關於班恩降下神諭這件事是絕對瞞不住人的,確切一點說,那些知曉神諭內容的信徒反而會四處宣揚自己的所見所聞,直接收到神諭是對信徒們極大的褒獎和鼓勵。
唯一有能力阻止消息外泄的地精第二帝國則採取了袖手旁觀的態度,地精大佬巴不得藉助這個消息好好提振一下己方日益消沉的士氣,是時候讓那些悲觀地認定羅正道就是古老預言當中,註定要覆滅地精第二帝國的那個人類的白癡們頭腦冷靜下來,重新審視當前的局勢了。
“嘩啦!嘩啦!嘩啦……”
不遠處,大海的波濤聲依稀可聞,一艘小船從海岸邊複雜如迷宮般的紅樹林中小心地推了出來,趁着潮汐漲起的時機,手扶着船幫的幾個半裸男人翻身跳上了這艘小船,緊接着一面三角帆升了起來。這艘輕盈如樹葉的小艇仿如被人狠狠踢了一腳屁股,好似離弦之箭般朝外海方向駛去,直至與一艘巡航艦在距離主大陸五十多海里外的一片岩礁地帶匯合。
與接頭的內線交換了情報和物資,高德·尼達姆神情複雜地看着手上的這份情報,他忽地嘆息一聲,繼而罵罵咧咧地說道:
“混蛋,這傢伙到底是怎麼招惹到神明的?連惹麻煩的本事都這麼厲害了嗎?”
既有鬥爭又有合作,對羅正道懷有的複雜觀感,這是最令高德糾結的問題之一,別忘了地精第二帝國的眼中釘肉中刺遠不止福祿伯爵威爾·尼達姆,假如他死了,那麼下一個倒黴蛋保準輪到高德來頂缸,這幾乎是沒有疑議的必然結局。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倆算是一根繩上拴着倆螞蚱,而今預感到始終蓋過自己一頭的那個人有着凶多吉少的可能,煩惱不已的高德的心中感受可謂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這滋味叫人難以形容啊!
“大人,您這是……”
聽到手下們的詢問,高德·尼達姆從思索的世界中抽離出來,他立即操起鵝毛筆在一塊羊皮紙上飛快地書寫起來。片刻之後,吹乾了上面的墨跡,高德把羊皮紙摺疊後用火漆封好,又開口處加蓋了自己的戒指印鑑。
這時候,高德挺直腰桿對手下吩咐說道:
“庫克,立即用最快的船把信送到威克礁,必須親手交給福祿伯爵。記住,不要讓別人知道你的行蹤,聽懂了嗎?”
聞聲,這個膀大腰圓的彪悍水手欠身說道:
“當然,我的大人,一切遵從你的吩咐。”
諸如什麼異端之類聽上去相當拉風,實際上極端異常危險的稱號,不是一份容易消受的殊榮。在舊世界,凡是被人扣上了這頂異端帽子的少數派人士,像是布魯諾和哥白尼等人,他們不是變成了露天明火烤肉的食材,再不然就是給宗教裁判所塞進小黑屋裡,每天s完了再m,簡而言之異端是沒什麼好下場就對了。眼下班恩把羅正道定性爲異端,這也就意味着新世界所有戰爭與征服之神的信徒都成了他的敵人,而且雙方還是鎖定在死敵狀態那種無法調和的最高仇恨度上。
假如把嘲諷拉仇恨這個技能視爲mt的專有天賦,毫無疑問,羅正道堪稱是開了掛,竟然能在一夜之間直接把嘲諷技能刷到了滿級的作弊玩家呀!
“班恩!”
收到的這份情報中明確提到了戰爭與征服之神的名字,素來作風謹慎的羅正道只在心裡默唸了這個單詞沒把話說出口。新世界的神明們是以消息靈通著稱的,據說任何人只要在交談中有意無意地提到祂們的神名,這些傢伙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竊聽到前後一定時段內的對話內容。不僅如此,祂們還能追溯情報來源,準確地知道是誰跟誰說的,在什麼地方說的。這事讓羅正道來作出評價的話,這幫異界神明簡直是比被曝光了棱鏡計劃之後,依然厚顏無恥地宣稱自己無比尊重人權的人類希望國燈塔國流氓上一百倍的竊聽偷窺狂魔。
羅正道把手上的羊皮紙遞給維娜·杜波夫看過,半精靈美女立時憂心忡忡地看着他,說道:
“威爾,你的處境非常危險。”
聽到這話,羅正道擺了擺手,故作輕鬆地一笑,說道:
“沒事,祂的人類信徒數量不多,地精信徒再多又能怎麼樣?對於那些已經把我當成敵人的傢伙,我用得着多擔心一回嗎?”
話雖如此,維娜·杜波夫仍是憂傷地注視着羅正道,看着她的一雙美目似乎都要落下淚來,低聲說道:
“可是這件事很難善後啊!”
聞聲,視線從稍遠處站崗放哨的雅靈督軍身上掃過,輕嘆一聲的羅正道露出自嘲笑容,坦然說道:
“嗯,我不擔心地精,但不能不擔心雅靈帝國的態度會有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