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筆記本,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身,拉開房間的窗簾,飛絮般的雪花從天而降,這是今年瀋陽的第一場雪,這次的工作比預計的時間要長,但是總算做完了。
一個電話凌空飛來,“明天你回來嗎?”斯文的聲音。
沉默了一下,還是說實話,“老大,我明天會回來,但是在豪門時代有個同學會,所以不能參加公司的聯誼。”
那邊的人窒息了一下,聲音又低又慢,“是因爲同學會不能來參加,還是因爲不能做我的舞伴。”
我咬着脣覺得說得好艱難,“我不能做你的舞伴,對不起。”
很久,很久,那邊才擠出一個淡淡的字,“好。”
長長的嘟嘟聲……
第一次和老大單獨出差,就是在瀋陽,也是下了一場大雪,我所在的城市冬天很冷,卻從不下雪,當時我那個興奮勁……
老大,對不起,我喜歡小愷,有些話拖得越久不說對你傷害就會越大,多情有時候會比無情更殘忍。
想到老大對我的那些好,臉貼在玻璃上涼涼的,眼眶卻溼熱熱的。看着飄飛的雪花,心裡面一遍一遍的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次日中午,瀋陽仙桃國際機場,我手拿手機團團亂轉。
“……船船大姐,我來,我一定會來,我已經在機場了,今天航班全部晚點了,我發誓,我再晚也來……”
“……師兄,你還在機場嗎,要不你先去,等我啊,那你先吃東西,我晚點了,還沒起飛……”
“……公貓姐夫,貓咪在嗎,貓咪嗎,我沒有喊公貓姐夫,我喊的是姐夫,我今晚要帶伴來,你給我留桌子哦……”
飛機和夜晚同時降臨大地,我終於趕回來了,避免被大姐頭分屍的命運了,阿門。
電梯裡,師兄看上去又英俊了不少,我幾乎要對他拋媚眼了,“師兄你手有點抖哎,你是不是在緊張啊。”
師兄脖子僵僵的,“沒有,我只是心跳得厲害。”
我豪氣的拍他,“有我超級無敵的葉航在,一切都不是問題。”
師兄濃眉皺了一下,“我就怕你搞砸了。”
我嘴角左右撇,“如果不是我,哼哼。”
師兄無奈的,“知道了,我配合,配合就是了。”
脫下外套拋給他,“幫我寄存,我先去那邊整理一下,你在這等我。”裙子是穿在長外套裡的,就是頭髮要搭配的盤一下。
鏡臺前邊整理邊咕噥,“搞什麼小資情調,搞到這裡來,這裡是釦子喜歡來的地方,卡卡多好,不用穿得這麼正式,要不是爲了你大姐的面子,哼。”對着鏡子看看,又開始有點臭美。
鏡子裡面的人貼身的露肩V領白色小禮裙襬齊膝,高挑的身材,可愛的盤鬢齊眉的劉海,垂着兩縷邊碎髮,彎眉清秀,眼睛最像我家火力女神龍,清澈水汪,鼻子小巧,脣色自然柔和,呵呵,我打扮了也可以算美女哦,可不可以對自己也流下口水呢?
一串口水配合的出現在我的視線裡,不是吧。
好惡心的三角眼色迷迷的看着我。“小姐,你是哪裡的人……”
我飛快轉身,大步跨走,怎麼這種高尚場所也有爛人,三角眼緊跟在後面。
眼看就要看到師兄了,一隻豬手伸過來,我正要發揮神功揮起一拳,三角眼已經仰面飛出去,落地以後滑出好遠。我驚歎,比我強多了,從來沒見人這麼飛過哎,好像武俠片哦。
林勒愷站在那裡雙眼通紅胸口微微起伏,一身濃重的酒氣,嘴角譏誚的歪在一邊,看着地上的人。領帶鬆垮跨的掛着,碎髮散亂,琥珀仁淡成冰色。
我突然心跳跳的,男主好有型啊。
三角眼爬起來,“多管閒事。”
林勒愷慢條斯理晃過去,話也不說,一腳就踹出去,三角眼繼續又飛。
又爬起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長腿一伸,又是一腳。
我趕緊拉住他,“好了,好了,生活是美好的,社會是和諧的,你又是怎麼會在這裡的。”
三角眼狼狽的爬起來,“你給我等着。”倉皇逃離現場。
冰琥珀有了一點溫度,正要開口說話,貓咪和公貓姐夫殺過來,“小航,你個死人,船船要發飆了。”
我苦着臉,“我是接伴去了。”
師兄聽到動靜也跑過來,“小航,那個人是怎麼回事。”
貓咪尖叫起來,“師兄,你,你怎麼來了。”抱住他開始激動的跳。
師兄微笑的,“小航去新疆找我來的。”
冰琥珀立刻恢復到絕對零度,正要走,我趕緊死拉住他,“貓咪,我是想給船船一個驚喜,你去幫我先套住她。”
貓咪瞭然的立刻衝進大廳,“小航來了,小航來了。”
我倒,你是套她還是套我。
果然,裡面的麥克風轟隆隆的炸響,“葉航,你個死人,快給我死進來。”
我苦着臉,這是高尚場所,不是幫派大會,大姐頭你吼哪莊啊?
匆匆轉身,“姐夫,師兄,這是林勒愷,待會再詳細介紹,師兄記得我的暗號。”
師兄和姐夫意味深長的看看林勒愷,“小航,原來你的原則變了。”
林勒愷突然勾魂奪魄的柔着眼神看我。
我不好意思的傻笑,林勒愷的確是不符合我不愛帥哥的原則,可是沒辦法啊。
裡面的麥克風已經像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一樣,不斷的重播,“葉航,你給我死進來,快點。”“葉航,你給我死進來,快點。”“我數三聲,立刻給我死進來,一!二!三!”
我翻白眼,人家想抓緊時間表白哎,你煞什麼風景,吼了一嗓“來了,大姐。”急跑到門口,又轉身,“林勒愷,我有很重要的話對你說,你不要走,等我,一定不要走。”表白當然要在有氣氛的環境下了,這種沒情調的時候,一點也不浪漫嘛。
長眸裡全是秋水在來回的盪漾,嘿嘿,你好聰明哦,等我,等我。
圓弧大廳裡圍着小臺小臺的桌子,亮着小小的檯燈,前面中間是小舞池和樂隊的小舞臺。挑高的二樓是三個可以開party的小廳,三樓是小包,客人既可以自己娛樂,也可以出來坐在二三樓過道廊上看大廳表演,只不過今天大廳被我們包下了。同年級的五個小班,來了百多人把大廳的桌子都坐滿了。
我衝上舞臺,毫無形象的彎腰呼呼哈氣,臺下一片譁笑聲。餘光瞄到林勒愷,他正抿着嘴角站在進門的地方,微笑的看着我,滿臉的閃亮笑意。
船船翻着白眼,“諸位,今天來得最晚的是誰?”
人民羣衆一片整齊的聲音,“小航-----”
“現在有誰可以告訴我,大學糗事最多的是誰?”
шωш⊕ ttκд n⊕ co “小航-----”這麼激動幹嘛,你們。
“記不記得誰把導師的桌子劈掉當柴燒來開篝火晚會,被導師罰在操場上跑十圈的。”我倒,那是爛桌子好不好,明明是導師故意整我的。
“小航------”暴動吧,你們。
“記不記得誰半夜三更去大橋下面燒烤,結果被人報告有人放火破環大橋,爲了逃避抓捕掉進長江的?”我嘴角抽筋,誤會,那是誤會。
“小航------”怎麼聽起來幸災樂禍的。
“記不記得誰軍訓的時候半夜唱歌,把部隊的軍犬全部都逗叫了,被教官勒令打掃狗舍的?”有,有完沒完?
“小航------”鬨堂爆笑的聲音。
林勒愷使勁拍着牆壁無聲的大笑。
收到我乞求哀怨的眼神,船船藐視的看我一眼,“爲了懲罰她遲到,今天我們再讓她唱一次,好不好。”
下面的桌子整齊的錘起來,“小航,小航,小航,小航……”
我橫着船船,“大姐,你怎麼這麼對我?”
船船表情睥睨的揚起下巴,“我說過,你別給我遲到。”我嘿嘿冷笑暗自擦掌,好吧,你自找的,我呆會讓你哭!
我清清喉嚨,扶過話筒,“諸位,有誰能告訴我,誰是我們的系花?”
“船船------”
“誰最先談戀愛?”
“船船------”
“那我就爲船船唱一首老歌,希望她聽完以後啵啵的親我。”
給貓咪使個眼色,貓咪溜出去。
音樂前奏一流出來,舞臺上的船船臉色立刻蒼白起來,死死看着我,我得意的拋個媚眼給她,還搖擺起來,大姐頭,等着受刺激吧。
跟我去爬山吧,山上有雪蓮花。
跟我去採雪蓮吧,用它裝飾咱們的家 。
這首《爬山》是他們的愛之歌,自從他們分手後手後就沒再聽船船唱過。
當年從新疆來的師兄就是在女生宿舍樓下,抱着吉他夜夜高唱這首歌唱到半夜,才追到我親愛的船船滴。
船船大姐你接招吧。
船船的美目晶瑩閃動,脣抖起來,“葉航,你這個死人!給我住嘴。”
對不起還沒到高潮呢,我毫不懺悔的繼續輕輕吟唱,並且開始自我陶醉,我唱得不錯啊,當年爲什麼會把狗狗都給逗叫了呢?看見林勒愷臉部的線條柔得不行了,黑瞳深深的。
坎坎坷坷你不用怕,
爬到山頂我摘到了花。
山風拂起你的發,
美貌仙子 也會嫉妒你的家。
山雨來 風再去。
雪蓮花開 白衣飄去。
景再現物已歸
雪蓮花開 白衣飄去
一個高瘦的男人,慢慢從暗處走進來,手微微的抖動着,看着很激動啊,“船……船。”
船船慢慢轉過他,淚水緩緩的在姣好的臉上滴落,“石,石……明。”
我是壞人,我是壞人,可是我鼻子也有點酸酸的了。
收了聲音放開話筒,大廳靜悄悄的,只有伴奏的音樂聲輕繞着,我站在臺上和臺下的貓咪緊張的注視着船船。
我看見師兄的手慢慢撫過船船耳邊的碎髮,“船船,小航都對我說了,其實我根本就沒去考公務員,和你一樣,當時我也在等你的那句話我就會爲你留下來,是我太自私,對不起,原諒我。”
船船怔怔的站在那裡,淚水不斷的流,一句話也不說。
師兄捧着船船的臉, “我一直都沒有忘記你,一直都是愛着你的,我們就這樣錯過了兩年,是不是太傻了,可不可以給我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吧。”
船船哭得一塌糊塗,雙肩不斷抖動,師兄的眼也紅紅的。
我死死捏着拳頭,心裡吶喊,答應他,答應他,你不是愛他嗎,答應他,答應他。
過了好久,我都要放棄了,船船撲在師兄的懷裡,“我也很自私,我也是,對不起。”師兄的淚一下衝涌出來,摟過她緊緊抱住。
我和貓咪同時雙手高舉打出V字亂扭,齊聲歡呼,“噎!搞定了!”
貓咪跳上舞臺,和我又叫又跳,其餘的同學也錘動桌子歡聲雷動。不是每一段青春的戀歌都可以唱到結束,不是每一段校園戀曲都有結局,但是,我親愛的船船,我親愛的師兄,他們在一起了,噎噎噎!我是偉大的葉航!
師兄,現在如果我告訴你,有一次你唱得太晚被宿舍樓不明人士淋了一桶冷水,咳咳,那個不明人士就是我,相信你也會原諒我了吧。
師兄已經俯下頭吻住船船了,哎呀,好浪漫哦。
我悄悄別過臉越過人羣看向林勒愷,熱鬧的喧譁中,黑黑的瞳眸幽邃的注視着我,嘴角軟軟地勾着,層次分明的碎髮散着看起來說不出的迷人,英挺頎長的身軀散發着致命的魅力。
不知是不是我也在不自覺的微笑,他的臉綻出溫柔深情的笑容,我意外的沒有流口水,也沒有飛星星,只是被他吸住目光,不想視線離開他,就這樣凝視着他,心裡又柔又軟,甜蜜的感覺溢出心房蔓延全身,我真的,真的是喜歡他的,他也是真的真的喜歡我。
船船放開師兄,抱住我使勁的啵啵,我被啵得臉都快腫了,眼珠上下亂飛。
又激動的抓過麥克風,嗚咽的“小航,你個死人,設計害我哭。”我向她扯動眉毛甩屁股,怎樣,砍我啊。
船船美女狡詐的一笑。
“各位同學,小航交過男朋友沒有?”好大的聲音。
“沒有----”我聳肩,看向林勒愷,這又不是丟人的事,說明我純潔啊。軟軟的脣角勾得那麼魅惑。
“有喜歡的人沒有?”哎?什麼意思?
“沒有----”我又看向林勒愷扯眉毛 ,這也不丟人吧,脣角大大的裂開。
“現在小航有喜歡的人了哦。那你們想不想知道是誰?”
“喔----想----”一陣亂轟,我歪了一下,不是吧,這種事情應該當事人自己表白吧。不好意思再去看林勒愷了。給你個這樣盛大的表白也是可以接受的吧,以後你回憶起來也是浪漫的嚯。
船船咳了咳,嗓門大大的,“她前次喝醉酒說了哦。”好吧,我酒後吐真言,表白權就交給你了。
“就是她的老大。”
我一下倒在地上,又迅速爬起來,滿臉亂抽。
師兄和公貓姐夫一臉錯愕。
我急速的扭頭看去想林勒愷,又差點暈倒。
林勒愷不遠的地方還站着三個人,淡淡微笑的是崔哥,擠眉弄眼的是釦子,中間桃花眼含着一江春水的人,是,是,是老大。
嗚-----怎麼回事?
林勒愷僵在那裡,瞳眸越來越淺冷成冰冰的透明玻璃,臉上滿是驚愕,落寞,黯然,自嘲,還有,還有難過和傷心,脣角似要勾起一絲譏誚,又費力的提不起來。
心急蹙成小小緊緊的一團,想也沒想就要奔過去,他卻一個轉身,飛速離去。
我撥開人羣追出去,看到正在合攏中的電梯門裡,他側對着我,雙手撐着觀景電梯玻璃,頭低低的頂在玻璃上,頭髮散下來遮住臉。
“林勒愷,你聽我說,不是那樣的,我喜”電梯門合上的一瞬間,恰好看見一滴斗大的水珠滴落下來。“歡的是你。”
又是這樣,不要啊-------
心突然慌張起來,我拼命的按電梯按扭,兩臺電梯都沒向我敞開大門,我開始猛踢電梯門,“該死,該死。”
一個聲音困惑的,“小航?”是崔哥的聲音。
我回頭,看着老大,不知怎麼的冷靜得可怕,“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釦子詫異的,“今天我們公司和颶揚聯誼party啊?人來了不少,老大沒和你說。要不是大廳叫你的名字叫得震天響,我都以爲你還沒回來。”
我腦門涼幽幽的,聲音乾澀,“你是說,今天我們和客戶企業聯誼,就只是和颶揚這個客戶企業聯誼?”只差兩個字,內容卻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突然抖了一下,如果我沒理清思路,就答應老大做他的舞伴了呢,林勒愷會怎麼樣……不可能,不可能。不會的,老大不會的。
釦子看着我的臉色,“是啊。”可能覺得不對了,瞄了一眼老大。
我看着老大白淨的臉上表情錯綜複雜,心裡突然升起一股悲哀,和客戶談判時那種邏輯思維清晰的出現了,“那你們一開始就訂了這裡嗎?”
釦子和崔哥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都不再看老大,也不再說話。
聲音艱難的從我嘴裡發出來,“不是,對嗎,是昨天改的。”是老大和我通電話以後改的。
明知道林勒愷喜歡我,還要我做他的舞伴,明知道我開同學會在這裡,聯誼party也改到這裡。
這是他對付客戶的一慣作風,見縫插針的製造一切可能,隨時尋找機會。只是也用到了情場上。
老大並沒有想到船船會那樣說,只是想耍下小手段,期待有什麼機會也許可以抓住,如果可能還可以不動聲色的就讓林勒愷退卻。
而我自己是給了林勒愷一刀的人。
一切都該死的那麼巧的湊到了一起。
想到他的那滴水,我蹲到地下,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應該一見面就告訴他我喜歡他,我是豬,我真的是豬。
船船四個人跟出來,“小航,怎麼了?”看到老大,“他是誰?”
我埋下頭,淡澀的,“是我老大。”
船船聲音拔高,“是他啊。”
沒有人再說話。
船船覺得不對,“那你剛纔追的人是誰?”
師兄和姐夫嘆口氣,齊聲說,“是小航喜歡的人。”
釦子和崔哥卻吸了口氣,驚異的“什麼,那個姓林的,小航才見過他一次啊。”
老大突然澀聲,“不是,他們之前就認識。”
兩個人沉默了半天,異口同聲的,“難怪!”